陸如畫表情依然恬靜淡然，楚浩的反應似是在她意料之中的，平靜道：“你想知道？”
楚浩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盯着陸如畫的面容，不知她到底在想什麼，良久才道：“她也去了皇陵？”
“是的。”陸如畫露出了一個笑容，純淨得極美：“我和她都在很遠的地方看着，沒有靠近。因爲我和她都知道，你肯定在前面的。”
“她……她好嗎？”
陸如畫搖了搖頭，道：“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楚浩側過頭，道：“你想說什麼，你就說吧。”
“我和孫梅香成爲了朋友……”陸如畫幽幽地說：“她起先並不認識我，我看到她，在皇陵遠處的天空上踩劍漂浮，冰雪之中好像畫中仙子，美得讓人嫉妒。她就好像冰天雪地裡怒放的梅花，高潔又驕傲。”
“難得聽到你會讚美人。”楚浩忍不住笑了起來，但笑容中的笑意卻是極少。
陸如畫沒有理會楚浩的埋汰，靜靜道：“也正因爲她的這份氣質，所以我忍不住上前和她說話。這才知道，她原來就是當初在升龍城裡許下非你不嫁的孫梅香小姐。”
俗世之事，你也知道？楚浩忍下了這句話，看着陸如畫追憶的模樣，靜靜地聽了下去。
“她並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只是告訴她，我是修真家族的人。”陸如畫看了楚浩一眼，道：“雖然你在紫雲門上鬧出的動靜挺大的，但孫梅香小姐並非是修真界的人，縱使她修爲達到了練氣八層，但對一切都不瞭解。”
說到這裡，陸如畫停了下來，接着看了楚浩一眼，緩緩道：“她本是世俗中人，她的父親也才練氣三層，她居然達到了八層，這點讓我很好奇。”
“你知道得挺多的，連孫將軍的修爲也知道。”楚浩皺起了眉頭。
“我清楚你的事情，所以自然也清楚孫梅香的事情。”陸如畫淡淡道：“但奇怪的是，孫梅香似乎並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甚至報出了名字，她也沒有半點詫異。”
陸如畫靜靜地看着楚浩，道：“這讓我很疑惑，當初你去三邪關的時候，應該和孫梅香小姐見過面。那個時候我們已有私情，爲什麼她會一點都不知道？”
說到“私情”兩個字的時候，陸如畫的俏臉上閃過一道紅暈，但很快就恢復了常態，繼續說：“所以，我就忍不住和孫梅香小姐多交談了一下，而我的話題自然都離不開你，但卻因爲這個原因，深入聊下去之後的結果，卻是讓我很震驚。”
楚浩冷靜下來，看着陸如畫道：“怎麼？”
“在我記憶中我們那些轟轟烈烈的事情，居然孫梅香小姐一點都不知道，像是……像是那些事情就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一樣……”陸如畫深吸了一口氣，胸口起伏着，壓抑着自己內心的激動：“我從孫梅香小姐的話裡，卻是聽到了不同於你我經歷的事情……我發現我快瘋了，那些事情和我記憶中的一點關係都沒有，卻又有跡可尋。”
“孫梅香怎麼會和你提起我？”
陸如畫悽然一笑，道：“我說我是你的道侶，她居然問我，我就是那個林月兒嗎？”陸如畫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恍惚，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林月兒是誰，我是陸如畫……我根本不知道！”
“和孫梅香在一起了四天時間裡，我根本不知道我是怎麼度過的，孫梅香說她明白了，其實我可以不用去找她的，她懂得怎麼做。”陸如畫精神有些失態，道：“可是我卻根本不懂怎麼做，我聽不懂她的意思，我當時的頭好痛，一切事情都衝擊着我的神經，我不知道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我甚至不知道，我們究竟有沒有相愛過……”
陸如畫縱使達到了築基期，但她腦海中的那段記憶卻是金丹期的雲飛揚禁錮的，所以楚浩猜想她依然無法知道曾經的真相，如今的她，好像溺水的孩子只能抓住了楚浩這根救命稻草，她要的只是一個回答，所以她纔回來了。
“如果我說我們相愛過，你會怎麼樣？”楚浩道：“如果我說我們沒有相愛過，你又會怎麼樣？”
“如果我們相愛過，你爲什麼會這樣對我？”陸如畫失神地看着楚浩，道：“如果你真的愛過我，爲什麼會把我一個人當做囚禁一般關在山谷裡，爲什麼在神山上喬裝弟子這麼久都沒有透露半分？”
“如果你愛過我，當初我就可以看到你眼中的愛意，你的眼神會是不同的，我也能阻止一切慘劇的發生……”陸如畫抓緊了自己的裙子，臉上滿是痛苦之色，道：“可是沒有，一直以來，無論從六脈神山到現在，我都沒有看到你眼神中的愛意，偶爾會露出的異樣，都是憐憫和無奈……”
“如果你愛我，就不會做出這麼多讓我痛苦的事情！”
楚浩心頭狠狠一震，看着陸如畫瑟瑟的樣子，心中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硬下心腸來，道：“你既然已經知道了答案，何必再問我呢？”
“真的是這樣嗎？那一切真的都是假的？”陸如畫脣乾臉白，看着楚浩，秀眸裡涌起一道霧氣，顫聲道：“那我記憶裡的都是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陸如畫失魂落魄的樣子讓楚浩有些心疼，可是眼下他必須要狠下心腸來，說出了真相：“是的，我從來沒有愛過你，你記憶裡那些事情，都是你師傅爲了讓你順利突破瓶頸，不受心魔困擾而製造出來的記憶。”
“忘情咒……”
陸如畫一字一頓地說。
“是的。”楚浩點了點頭，道：“你知道這個秘法，你就應該清楚你身上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不僅沒有相愛過，反而你還幾次想殺了我，我當時太弱小了根本不可能在你手上活下去，但卻又三番五次的逃掉並且讓你羞辱，所以你過不了那個坎，在紫雲門上修煉始終無法突破，所以雲飛揚纔對你下了忘情咒。”
“那爲什麼會杜撰出我們相愛的事情……”陸如畫搖着頭，有些不敢相信，但楚浩認真和決絕的表情卻容不得她不相信。因爲他眼神中的冷意，絕對不是在說笑的，恐怕，他真的對自己也恨之入骨……
雖然對楚浩而言，曾經陸如畫帶給他的傷害和羞辱遠比自己帶給她的多，陸如畫是自命不凡無法容忍，而楚浩卻是隨時可能被踐踏的螻蟻，一腳就完蛋。
如今，螻蟻不但成長了起來，而且還報復曾經輕視他羞辱過他的人，但對於陸如畫，楚浩卻是無法狠下心腸來報復。
如今的陸如畫，變得比在升龍城時要善良和有人情味多了，否則早在六脈神山上，連秦波都死了，楚浩怎麼可能會放過她？
“忘情咒也是有一定副作用的。”楚浩淡淡道：“這雖然是我的猜想，但想來八九不離十。”說罷，楚浩此刻也不再隱瞞，慢慢將以前的事情說了出來，最後道：“現在你應該清楚了，我爲什麼一定要殺死蕭塵，一定要上紫雲門討回公道了。此仇不共戴天，我不得不報！”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半刻鐘後，陸如畫才從失魂落魄的狀態裡緩緩回過神來，看着楚浩盯着自己，她苦笑了一下，道：“你不用擔心我。”
“我沒有理由擔心你。”楚浩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孫梅香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陸如畫眼神複雜的看着楚浩，雖然她如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眼前這個男人也承認了不愛自己，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的心依然疼痛得很厲害，發麻的神經仿若在吞噬着她的知覺，讓她腦中一陣一陣的眩暈。
“她說……”呼了一口氣，孫梅香一手撐着石桌，一手道：“當初你能爲了林月兒不顧軍令如山，以剛達先天之力殺回多芮城……不知道你肯不肯爲了她，最後梅落冬逝的時候，在大仇得報的時候，見上最後一面……”
楚浩渾身一震，道：“什麼意思？”
陸如畫悽然道：“女人的心思，你小王爺不是最清楚嗎，又何必來問我？”
“你！”楚浩渾身顫抖，咬牙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兩天之前。”
楚浩又驚又怒，等着這句話落之後，深深地看了陸如畫一眼，道：“大恩不言謝！”
說完之後，身體立刻飛身而起，朝着山谷外飛馳而去！
陸如畫捂着胸口，看着楚浩消失不見的身影，胸口中傳來的疼痛宛若要讓她窒息過去一半。
這一刻，支撐的堅強終於決堤，眼眶裡忍耐不住的淚水洶涌而出：“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會讓我這麼痛苦……這麼多年來，我現在才明白了……我不讓他知道之後再痛苦……孫小姐，對不起，我不能看到他痛苦……”
身體癱軟在了地上，頭髮散亂遮蓋面容，陸如畫的哭聲猶如白雪簌簌，連綿而落。
“這麼多年了，既然都傻了這麼久……我也不在乎這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