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手術牀上,被汗水打溼的臉,白的如紙一般,完全沒有任何生的氣息,彷彿已經死去了。
看着她被推出來,裴錦程本以爲自己會如釋重負的跑上前抱住她,可他沒有!他的雙腳像是灌了鉛一樣,擡不起來。
他害怕,他怕他觸碰到的,是一個涼的沒有任何溫度的人兒!
可是宋文悠答應過他,只要他簽字保孩子,她就不會傷害她!難道她出爾反爾嗎?
宋文悠從搶救室裡出來,見裴錦程站在那裡沒有動,心裡冷冷一笑。
但礙於有護士在,她只得裝出一副惋惜和歉疚的樣子,輕聲道:“很抱歉裴先生,孩子沒保住,不過大人沒事了。”
孩子沒保住,大人沒事了!
得了這樣一句話,裴錦程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孩子!那是他的親生骨肉啊!八個月!已經八個月了!
ta原本可以平平安安的來到這個世界上,擁有最慈祥的母親,最睿智的父親,可偏偏……
裴錦程雙手緊緊握成拳,微微仰了仰頭。
雖然孩子沒有了,但還有她。
只要她沒事,孩子沒了就算了,他們還年輕,以後還會再有孩子。
她若是喜歡孩子,他們就多生幾個。
宋文悠讓護士把顧言汐送去病房,支配走身邊的其他人,看着裴錦程的目光,瞬間變得陰沉而諷刺:“裴先生,心很痛嗎?不過是一個孩子而已,何必呢?這天底下,願意給你生孩子的女人,數不勝數吧?”
裴錦程閉了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殺子之仇,不共戴天,他不會讓她得意太久。
裴錦程轉身準備走,卻被宋文悠叫住了,語氣裡盡是一種看笑話的興奮感:“就這樣走了嗎?不想看看你的孩子?”
裴錦程腳步一收,心也隨着一縮,針扎一樣的疼痛從身體的某個地方蔓延至全身,像是藤蔓一般,瘋狂的生長。
孩子?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還在嗎?
宋文悠走回搶救室,將裝着胎兒的托盤端了起來,走到裴錦程面前,嘖嘖了兩聲:“你看這孩子,小手小腳,小眼睛小鼻子,多可愛啊,是個女孩呢!”看了看面前的男人,見他臉色發青,額頭青筋暴露,還不望刺激一番,“可惜了,是個死胎。”
裴錦程一擡手就扣住了她的脖子,力道大的手背上的毛細血管清晰可見。
他不敢去看那個孩子,他沒有顏面去面對那個孩子。
身爲一個父親,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好,他有什麼資格做父親!
宋文悠身體一顫,托盤從手中滑落,裴錦程急忙伸出手去接,那托盤中心不偏不倚落在了他手心。
他手指扣在托盤邊緣,將它緊緊穩在手中。
而那個孩子,她是那麼的乖巧,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似乎在等着爸爸的懷抱。
都說剛出生的孩子醜的讓人無法直視,可他的孩子不醜,她是那麼的可愛,處處都透着母親的模樣。
如果她還可以睜開眼睛,等她長大了,一定會跟母親一樣漂亮,或許,比母親更漂亮。
宋文悠被掐的臉色發白,雙手握住裴錦程的手腕,似乎想將他推開,但又推不開。
儘管難受的快要窒息了,她還是倔強的說出話來,但因爲太用力而使得面色猙獰:“裴錦程,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她想吼,可喉嚨被控制着,只能發出低沉的沙啞聲,“你騙我,利用我,設計害我和其他男人上牀,又讓我失去孩子,我恨你,我也要讓你嚐嚐失去孩子的滋味,讓顧言汐知道一個母親沒了孩子的痛苦,我要你們比我還痛苦十倍百倍千倍。”
“你這個瘋子。”裴錦程用力將她甩了出去,回首抓住托盤,避免落在地上。
他是騙過她,利用過她,但他沒有卑鄙到隨便找一個男人去侮辱她的清白。
他雖狠,但他知道什麼是道德。
至於她到底和誰上了牀,是誰弄的這一齣戲碼,他現在一點興趣都沒有!
他此刻最想做的,就是弄死麪前這個殺死他孩子的兇手。
宋文悠整個人被拋出去,在空中劃出一個美麗的弧度後,落在硬邦邦的地上,疼的她叫不出聲。
她趴在那裡,全身骨頭像是散架了一般,疼的錐心刺骨。
她用力咬住脣,艱難的站起身來,看着對面那個因憤怒而眼紅的要殺人的男人,仰頭笑起來:“裴錦程,你知道什麼叫因果報應嗎?你陷害我爸爸,這就是你的報應。”右手撐在腰上,緩緩往後退,朝着裴錦程肆無忌憚的笑起來,那笑聲在安靜的走道里顯得格外陰森恐怖:“還有一個好消息我應該告訴你,顧言汐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生孩子了,她再也不可能生孩子了,哈哈哈哈……”
裴錦程整個人像是被五雷封頂了一般,身體不受控制的發起抖來,心臟彷彿被挖走了,留下一個大大的窟窿,緩緩淌着腥紅的鮮血。
不能生孩子了?顧言汐不能生孩子了?
裴錦程腦海中不停着重複着這句話,那個賤女人,她對她做了什麼?
他想追上去,但身體的力氣彷彿被一瞬間抽空,腳下一軟,他急忙伸手扶住牆。
胸口劇烈的起伏憋得他頭昏眼花,像是有什麼東西涌出了喉嚨口,濃濃的血腥味蔓延在口中。
回首望着托盤裡那一動不動的孩子,最後的堅強被擊垮,他幾乎要穩不住身體,反身靠在牆上,眼淚不知不覺落了下來,順着那精緻而抽動臉龐緩緩而下,有一些滑進嘴裡,鹹的,澀的,苦的……
他咬住下脣,將腦袋用力的往牆上撞去,似乎只有這樣,心纔不會那麼痛,那麼痛,那麼的痛。
裴錦嫺聽說出事後急匆匆趕來,正好聽到宋文悠的最後一句話,心頭不由得一怔。
不能再生孩子了!天啦,怎麼會這樣?
她跑到裴錦程身邊,看到放在地上托盤中的胎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這……這是什麼?”
裴錦程眼睛血紅,如那要吃人的狼。
“言汐呢?大哥,言汐呢?”得不到回答,裴錦嫺扯住他的衣服用力晃了晃,“言汐怎麼樣?孩子呢?孩子……”似乎想到了什麼,她再看了一眼托盤中的胎兒,彷彿明白了什麼似的,“孩子……這是孩子?”
她氣得呼吸不暢,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咬牙切齒道:“婊子……宋文悠那個婊子,我要去弄死她。”
她的憤怒,已達到了此生最巔峰,轉身就往外面跑。
而裴錦程,只是傻傻的立在那裡,麻木了。
偌大的房間裡靜悄悄的,江以信坐在沙發上看報紙,不禁微微嘆了一口氣。
最近的他們不太平,最近的悅城也不太平,最近甚至連中國都不太平!
作爲政府官員的他,連自己的私事都處理不好,有什麼顏面去參與國家大事。
安諾洗完澡從浴室出來,走到他身邊,輕輕拿掉他手中的報紙,溫柔的笑了笑:“以信,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你先睡,我去書房看看。”江以信拿過沙發上的西服,起身道。
安諾卻沒有讓路的意思,反而往他垮了一步,白皙的小手抓住他的領帶:“以信,你已經在書房睡了好幾天了,難道你要一直睡在書房?”
江以信推開她的手:“我還有事情沒有處理完。”
安諾輕輕握住他的手:“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體,母親正病着,你若是忙出病來,只會叫爺爺擔心。”
“我知道,我會注意的,你先睡吧!”江以信再次推開她,避開她往外走去。
“以信。”安諾從身後抱住了她,“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你還要逃避我到什麼時候?我知道你一時半會接受不了我,但你也不必一直睡在書房,若是叫爺爺知道了,定以爲是我不讓你睡房間。”
“我會跟爺爺解釋的,以後我睡客房,你累了就早點休息。”江以信捏住她的手指,想要扳開她的手,房間的門,砰的一聲被人撞開了。
江傾玥火急火燎的衝進來,看到房間裡的兩個人時,硬生生的愣在了房門口。
他們……在做什麼?
說好的不碰她的!這麼快就抱在一起了!江以信這個大騙子!
江傾玥氣得想要一巴掌甩過去,但她沒有那麼做,只是失望的看着江以信。
江以信扳開安諾的手,看着滿臉通紅的江傾玥,輕聲問:“傾玥,有什麼事嗎?”
安諾走上前來,搶先道:“傾玥,我希望,以後你進我們房間之前,先敲門。”
“我到我哥房間向來如此,如果你接受不了,門就在這,自己走。”江傾玥沒好氣道。
“我知道你們兄妹情深,可是,以信現在已經結婚了,該避嫌的還是應該避嫌,不是嗎?”
“就算他結婚了,他照樣是我哥啊,我哥都沒說什麼,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
“我只是跟你說說,怎麼就成了命令?”安諾抿了抿脣,好不委屈,“傾玥,我不知道你爲什麼總是對我有偏見,但我一定會努力做好一位大嫂。”
“我找我哥的時候,你不要跟我說話,害得我都差點忘了正事了。”看着她裝無辜的樣子,江傾玥心裡就是氣。
安諾咬住脣,只得默默的不再作聲。
江以信知道江傾玥心裡不開心,也不好幫着安諾說話,免得讓那個小妮子更生氣。
就問:“傾玥,怎麼了?”
江傾玥走過去,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拽:“出事了,你趕緊跟我走。”
“出什麼事情?”
“你先別問了,去把人弄出來再說。”
兩個人說着話,腳步聲逐漸遠去。
安諾站在房間裡,雙手握了握拳,咬着脣走到梳妝檯前,對着鏡子扯出一抹微笑。
江傾玥把江以信拽到院子裡才停下來,還不放心的往後瞥了瞥。
如果是往日,她看到江以信允許安諾抱着,定會跟他大吵大鬧,可這會兒,她沒有那個心情。
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阿信,你在警察局有沒有熟人?”
“怎麼了?”
“言汐出事了,孩子沒有保住,她小姑子把醫院給砸了,這會兒被關進了警察局,你想個辦法把她弄出來。”江傾玥滿臉的焦急和擔心,“錦程在醫院陪着言汐,怕是沒有心思管這個。”
“好好的怎麼出事了?”江以信難以置信的擰起眉心。
“我也不知道,錦程說打你手機一直關機”江傾玥忍不住踢了他一腳,“和那個小狐狸精在一起,手機都要關機嗎?”
江以信心裡一萬個委屈,他什麼時候手機關機過?肯定是沒電了。
他摸出手機來,摁住開機鍵,手機卻開啓了,電量上還有百分之四十的電。
既然有電,手機怎麼會關機?
江以信微微眯了眯眼,心裡明確了幾分。
當初宋文悠爲了做顧言汐的主刀醫生,刻意把顧言汐送弄到她工作的醫院,就是爲了好操控一切。
因爲她知道,等裴錦程趕到醫院的時候想要再換醫生,已經來不及了,而顧言汐當時的情況,更不適合轉院,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接受。
顧言汐出事後,她立即就離開了醫院。
裴錦程爲了顧言汐的安全,將她轉去了裴氏集團旗下的附屬二院。
顧言汐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她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身體兩側,似乎沒有摸到想要的東西,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