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寧,徐司佑背叛了你,他配不上你!”謝解的認真勁兒讓我失笑。
有生之年,竟可從旁人的嘴裡聽到誰配不上我的話來;十年以來,我一直都認爲是我配不上別人,全身上下從頭頂到腳趾,自卑深入到了骨子裡,於是就用張揚來掩飾。
可是,謝解好像什麼都知道了。他不是誤以爲我與徐司佑的相識全是因爲他的拜託嗎,那麼……
啊,看到他手裡的戒指頓時明瞭了,我問着,“徐司佑告訴你,我和他之間的事兒了?”
他笑得勉強,拈着鑽戒看了看,“這戒指,是郝琳還給我的。也是她告訴我他們馬上要舉行婚禮的消息。呵……”他好似自嘲的低頭笑了笑,“原來,你是真心愛他的,愛了整整十多年。”
事實戳破,我有些緊張,不禁嚥了嚥唾沫。
謝解繼續笑了笑,“我一直都覺得奇怪,不過是地下通道里的偶然遇見,竟能讓你帶我這個陌生人回你住的地方,並且毫無防備的相信我依賴我……”
“麥寧,說實在的。那時候,我是覺得你嘴裡所謂的愛來得太快太不真實,甚至認爲你就是個孩子,根本就不懂的什麼是愛。你是個好女孩兒,我不想等你遇到真正喜歡的人時而後悔,所以趁着我自己也還未心動時不辭而別。”
“如今瞧來……雖然不願意承認,我和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確實有些像,像到這些年裡你一直把我假象成了他,對嗎。”
我使勁搖着頭想要矢口否認,但一股腦的話卻因爲他那很是受傷的眼神堵在了嗓子眼,吸着鼻子強忍着酸意偏過了頭去。
我知,即使我們之間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所謂的男女之情,但是被人當做替代品的滋味兒不好受,尤其還是當了徐司佑替代品的謝解。
“對、對不起。”
他依舊是笑,“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那一年裡,你陪着孤苦無依的我,這六年裡每一個月都來探望我,也時時念着我,給我希望給我力量。要不是你,我撐不到現在……麥寧,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反而是我該對你說無數聲謝謝。”
“麥寧,對不起我的從來都不是你,你和我纔是被背叛的人。”
“……”謝解的話讓我似懂非懂,茫然擡頭對上他,“你,什麼意思?”
他離開小矮凳,直接半跪在我面前,“麥寧,嫁給我。我們不能讓背叛我們的人好過,不是嗎。”說完,他像是怕我逃一般的拽住了我的手指。
顯然,他的預測是正確的,那一瞬間我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從他手裡狠狠地抽出了手,還因爲太用力又跌了回去,髮絲不聽話的撩在臉上略顯狼狽。
謝解想着上前扶我,似乎也對自己的冒失感到抱歉,但他卻並沒有因此打消自己瘋狂的念頭,依舊慫恿着,“麥寧,我們與他們同一天舉行婚禮,那一天我會要回我瑞豐集團繼承人的身份,我會讓你風光大嫁,讓那些背棄誓言的人得到最大的懲罰。”
他始終抓着“背叛者”“背棄”,謝解是知道當年被郝琳陷害的事情了嗎,郝琳是要徹底斷絕他的念頭嗎?
“謝解,我、我今天就不在這兒吃午飯了,你自己冷靜一下比較好!”說着我抓着包就像往外跑,但謝解手長腳長輕而易舉地就夠到我的手腕狠狠捏住。
“麥寧,你見過我媽嗎?”我不解地停下腳步低頭看向仍跪在地上的他,這一次他是雙膝跪地的,“麥寧,十年前我剛大學畢業的時候,我媽出了車禍成了植物人躺在了醫院裡;醫生宣佈那消息的當天,我爸領着個少年回了家,他說那是我弟弟……我沒辦法接受,衝過去想就打那個野種,可你知道嗎,我爸更快!護在他跟前,一巴掌呼了過來打得我耳鳴陣陣。那個我待了二十多年的家,一夕之間變得陌生甚至有些寄人籬下的感覺,所以……我跑了!發誓,再也不會回去!”
說着,謝解的雙肩突然輕顫了起來,似笑非哭的聲音從喉嚨裡發了出來,“當時,我雖這麼想着,但也期望着我爸會出來找我,我想過他會因我的突然失蹤而焦急萬分甚至將這個世界上的每塊地都翻過來……可我等啊等,等到被人銀行卡被凍結,等到瑞豐蒸蒸日上,等到自己乞討在街,都沒能見到他的身影。”
“麥寧啊,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爲什麼同樣是他的兒子,他爲什麼要這麼對我,爲什麼……我在監獄裡甚至想着出了獄一定要走到他跟前好好問問,爲什麼!”在謝解終於擡起頭來的那一霎那,才發現他痛哭流涕的臉,“直到,前幾個月監獄裡來了個人,無意之間跟人吹噓自己早些年開車撞過一個女人,可他不是無意的,而是被人指使,指使他的就是女人的丈夫……他還說,想不到這女人十年之後竟然醒了。”
原來背棄的,是徐鵬飛;是謝靜儀的枕邊人!
我忍不住往後退了大步,連身體都無法負荷這些戲劇的真實故事;果然,一切小說劇本都是源於生活,而我顯然成爲了一部狗血劇作裡的其中一角。
可是,如果我的親生父親是滿手鮮血的話,那麼我希望徐司佑的父親能夠和藹可親正直善良。那般苦痛,實在不願意他再來品嚐。
“麥寧。我的父親,爲了他和他的私生子對我媽痛下殺手,霸佔了原本屬於謝家的東西;徐司佑也一樣,明明與郝琳有婚約還來招惹你,招惹了卻還是因爲榮華富貴將你拋棄,這樣的人值得你留念嗎。所以,麥寧、麥寧幫我一起拿回原本屬於謝家的東西好不好。”最後的語調幾乎是乞求。
謝解求我幫忙的事兒不多,所以每一次只要他開口我必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像是一種本能,又像是被養成的奴性,總之我拒絕不了。
低頭看着那張愈加與徐司佑相似的臉,卻也愈加難以點頭應下。
或者,他說得沒錯,自始至終不離不棄與之相伴的緣由,始終都是因爲徐司佑而已。
他長得像徐司佑,而我,忘不了徐司佑。
所以,纔會一拍即合,自欺欺人。
謝解怔着眼,看着我的手一點點的從他的掌中掙開,迎着我抱歉的眼神絕望而頹然的搭下手來。
“謝解,對不起。”這好像只能是我對他說的話。
即便徐司佑真的會跟郝琳結婚,那也沒關係。感情裡面,合則來不合則去,人生觀價值觀不一樣就不能強求在一起;更何況,我從未奢求過能與徐司佑天長地久生死不離。
我愛他,也欠着他。
我曾背棄過他,那麼,他也背棄我一次,也算扯平了不是嗎。
沒什麼。
“謝解,我相信每一件事的背後都有他的原因,你不能因爲一個人的信口雌黃就去否認自己的親人。或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可如果是,就正大光明的站在他們的面前去質問,而不是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哭泣。”我不是所謂的聖母,千方設法的替人找原因找推脫,主要是我明白,一個人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時那種憋屈與苦痛。
再看了謝解一眼,便頭也不回的往着門口走了去,我想短時間內我將不會再與他見面了,至少在真相大白之前,我們之間任何的交談都會是毫無意義的。
“那,你會去幫徐司佑嗎?”謝解的聲音在身後兀自響起,低沉得毫無溫度。
而我卻只能苦笑,敢情說了這麼多,都是白搭。
略顯失望的回頭一望,不想手機鈴聲在此刻響起,我拿出一看竟是消失已久的徐司佑,正躊躇着要不要在此地接聽時,謝解機警的察覺到什麼,起身就欲撲來搶,瞅着那生猛的氣勢,我索性轉身開了門逃竄而出。
謝解是入了魔障,鍥而不捨的在身後大步追着,但他沒我熟識此處的地形,以致於一前一後你追我趕伯仲之間。
下了樓直奔大馬路上而去,想着趕緊攔上車走人。
我說過我的運氣向來不賴,眼看着一輛空車迎面而來,我擡手招了招再回頭看了看也已經追出樓道口的謝解,仍是沒有放棄的。
單腳跺了跺地,更加賣力的揮着手,此刻只恨平日裡都是飛車黨的出租車依舊太慢。
又是回頭看謝解的一瞬間,從出租車的後面忽然殺出一輛黑色的轎車來,猶如脫了繮的野馬失控朝我衝了來。
等着我回神看去時,驚得腳像被釘了釘子杵在原地沒法動彈,心裡只想着:完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我認命閉上眼的剎那,身體突然被猛然的一道力推了開,猶如騰空然後墜地。
頭昏腦漲眼冒金星,四周開始響起嘈雜聲,更有人扶起我死勁兒掐着人中。
我被疼醒,視野裡出現着一張又一張陌生的臉,忽然意識到當時在身後的謝解,我忍着痛撐起身來走向人圍得更多的地方,層層撥開之後,果然是謝解躺在血泊之中。
開車撞人的人是杜婷穎,她同謝解一道被送進了手術室;因爲謝解,我僅是四肢輕微擦傷,沒顧得上醫生讓休息的叮囑就奔向手術室門口候着了。
等着四周都安靜下來時,纔是一陣後怕;杜婷穎開車衝向我時那深惡痛絕的眼神,閉着眼都能看得見。十六年的親密無間最終換來倆倆相憎的結果,何其悲涼嘆惜。
“您好,這是你的包嗎?”一個貼着實習標牌的小護士突然出現在面前拿着我的提包,此刻包裡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她笑了笑,“手機一直在響,我也找了您老半天了。”
“哦,謝謝。”我趕緊接了過來翻出手機,一看還是徐司佑,便接了放在耳邊,“喂?”
“在哪兒?”他似乎沒有任何時間與我寒暄,甚至都沒有問剛纔爲什麼沒有接電話的事情。
“醫院。”
“哪個醫院。”
於是,我剛一報完他只命令着我不許離開就掛了電話。
我爲什麼會在這兒?他也沒問。
舉着已經黑屏的手機悵然失落,無奈的搖搖頭才發現剛纔的小護士還站在跟前呢,捂着嘴瞪圓了眼睛指着我。
尋着她的視線低頭一看,雙腿間何時沾滿了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