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行！
一想到這個，顧媽媽就要精神崩潰一樣，她一向要求完美，不管是對子女，還是對自己。孽訫鉞曉切除了乳房，那她還能算得上是一個完整的女人嗎？
這個消息像是一顆原子彈一樣，把顧媽媽的整個世界轟炸成一片廢墟。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被誰扶到房間的，只是呆呆的躺在牀上不知道在想什麼。楊幼儀開門進來了兩次，見顧媽媽那副樣子又出去了。
醫生的意見是讓顧媽媽馬上去醫院做個詳細檢查，檢查報告出來，馬上召集院裡對於這方面疾病的權威醫生開會，對應症狀儘快討論出一個手術方案。
但是看顧媽媽的樣子，她還無法接受這個消息，誰要是在她面前一提這個事情，她馬上會情緒很激動的把人罵出去。連顧奶奶都吃了兩次癟，其他人就更不敢去說了。去醫院檢查的日期，就這樣一直沒有敲定下來。
晚上她也沒有出來吃飯，楊幼儀給她盛好飯菜，顧爸爸端進去給她的。但是端進去時什麼樣，又原樣端出來了，顧媽媽竟是一口都沒有吃。從早上知道這個消息開始，一直到晚上，滴水未沾，可見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家裡的氣氛非常沉悶，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的。當晚顧毅霆也回顧家老宅這邊，在她的房門外敲門，裡面卻沒有應答。顧爸爸看着一表人才的大兒子，嘆了口氣。還己還人。
現在兩個兒子都這麼大了，娶妻生子。孫子孫女也都七個月了，他們都年過半百了，老婆卻得了這個病，真是做夢都沒想到。她要強了一輩子，驟然聽到這個消息，對她的打擊非常非常的大。
一晚上，顧毅霆都沒有進到顧媽媽房間裡去。第二天早上，他就先送小峰去上學，之後自己去上班。楊幼儀和導員請了假沒去上學，顧媽媽現在有些恍惚，家裡得留人照顧她。保姆沒在，老爺子和老太太年紀大了，還得照顧曾孫，曾孫女忙不過來，她也就自然而然的請假在家照顧顧媽媽了。
再不濟，顧媽媽也是一家人，她生病了，自己作爲兒媳婦，理應盡一份孝道。尤其是顧毅銘不在身邊，她作爲老婆，更要替他照顧好他媽媽。
楊幼儀心裡沒存什麼別的心思，特意去討好誰的，但是顧爺爺和顧奶奶看她的眼神越發喜愛了，連顧爸爸，對着楊幼儀也更慈愛了幾分。之前他雖然不像顧媽媽那麼反對她嫁給顧毅銘，可也沒反對顧媽媽對她做的那些事，持中立態度。可這一年多的相處，尤其是老婆生病之後，她不計前嫌的關心和照顧，顧爸爸覺得兒子沒選錯人。這個兒媳婦，難得的懂事。
第二天顧媽媽的情緒好轉一些，可也只是從房間出來，臉上也看不見個笑模樣。
楊幼儀趕忙把早就留出來的飯菜給顧媽媽端出來，不管發生什麼事，不要和自己的胃過不去。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顧媽媽機械的用筷子扒着米飯吃，楊幼儀在她旁邊開導她。顧媽媽卻好像完全沒聽見一樣，什麼反應都沒有。
看見她這個樣子，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那麼驕傲，那麼要求完美的一個人，卻得了這樣的病。她怎麼能接受得了呢？將心比心，她還覺得顧媽媽這人挺可憐的。
吃過早飯，顧媽媽又是把自己一個人關進房間裡。這次，連顧爸爸都被拒之門外了--顧爸爸想在家陪她，卻被顧媽媽推出家門，讓他去上上班。
其實，越是生病的人，越不希望別人把自己擋病人看。老公不去上班，在家照顧自己，她一看見他，就好像是在提醒自己，你是個病人，你患有乳腺癌，你要做手術，切除乳房，女性的柔美被切掉，胸口還要留下疤痕，馮燕玲，以後你就要變得很醜很醜很醜，沒有人會再覺得你漂亮高貴了……
一看見老公，她就忍不住要這麼想。越是這麼想，她就越是覺得自己要崩潰了。所以也不管老公還穿着拖鞋，她就把他推出去，毫不留情的關上房門。
那個時刻晃悠在她面前提醒她的人消失了，顧媽媽這才覺得好受一些。
吃過早飯，顧媽媽又回去房間裡了，楊幼儀和她說的那一籮筐的話，她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楊幼儀長嘆了一口氣，把顧媽媽用過的碗碟都刷乾淨。一碗飯，顧媽媽就只吃了小半碗，長期這樣下
去，不等病情惡化，她就要自己把自己給拖垮了。
楊幼儀敲了一分鐘門，裡面都沒有應答。她早就該預料到這個結果，親兒子來了，她都不開門，把顧毅霆關在門外呢，何況自己這個一直不被她待見的兒媳婦呢？
索性，她也不敲了，直接推門進去。顧家人一般都不鎖門，顧媽媽也沒料到楊幼儀會這樣直接闖進來。本來背對着門坐在牀上，呆愣的看着窗戶的方向，聽見開門聲，她怒了。
“你爸媽沒教過你什麼叫禮貌嗎？沒有得到主人的允許，就隨便進來，你……！”後面的話被她吞了進去，因爲看見了楊幼儀懷裡抱着的小壯壯。
她不想在孩子面前暴露出不好的一面，不僅是不想給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主要是因爲小孩子的模仿能力太強，怕孩子學壞了。雖然心情不好，可顧媽媽在孩子面前還是個奶奶，而且是個特別疼愛孩子的奶奶。
楊幼儀最討厭別人罵人的時候帶上父母，若是平時，顧媽媽這麼說她，她肯定特別生氣，恨不得起義造反。可現在，她唯有同情而已。
“小壯壯想奶奶了，我抱他來看看您。”她笑着說，小壯壯很配合的朝顧媽媽伸出小手，要抱抱。
壯壯還這麼小呢，怎麼會表達想奶奶的意思啊？而且他平時最黏他媽媽，怎麼會想他這個奶奶呢？還不是楊幼儀打着孩子的理由，進來看看，陪陪顧媽媽。與其讓她一個人胡思亂想，還不如讓她忙一點，充實一點，沒時間想那些有的沒的。
顧媽媽也明白這是楊幼儀的小心思，可孩子一直衝着她伸手，她到底是心裡柔軟起來，從楊幼儀懷裡把小壯壯抱過來。。
隔輩親隔輩親，她捨得把顧毅霆那個大小夥子關在門外，卻捨不得拒絕壯壯這個小奶娃的擁抱。壯壯七個月了，又沉又有力氣。顧媽媽抱着他已經有些費力了，可還是捨不得撒手，愛憐的抱着小奶娃捨不得放下。
楊幼儀很欣慰，雖然她和顧媽媽不親，可她是真心疼愛自己兩個孩子。作爲一個奶奶，她很合格。現在想來，之前在醫院體檢的時候，小壯壯不安分，撞了顧媽媽一下，她當時就疼的白了臉。之前並沒有往那方面想，只以爲是小壯壯調皮了。體檢報告出來，才知道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媽，壯壯太沉，你抱累了吧？把他放牀上，讓他自己玩兒吧。”三翻六坐九爬爬，小壯壯現在會翻身也會坐起來，但是還不會爬。楊幼儀沒事的時候總是把壯壯喜歡的玩具放在牀上離他不遠的地方，勾引他想方設法的去拿到那個小玩具。
“我不累，不累。”顧媽媽胳膊都酸了，可還是不想放下。把小孫子抱在懷裡的感覺，好像抱着小時候的顧毅銘一樣，特別充實。沒能陪伴顧毅銘一起度過嬰兒時期，她始終覺得特別遺憾。現在這個遺憾在小孫子身上找回來了。
之前她比較偏愛小嬌嬌，但是時間長了，她覺得壯壯和顧毅銘小的時候特別像，她的心也就不知不覺的偏到小壯壯身上了。
壯壯比較愛笑，打從奶奶抱着他，就一直咯咯的笑個不停，更讓顧媽媽心底裡一片柔軟。楊幼儀的戰術成功了，和小孫子在一起，她確實沒有空閒再去想什麼乳腺癌啊，什麼完整的女人之類的。
楊幼儀覺得，與生命比起來，切除手術簡直是不值一提。雖然切除了女性的一個象徵，可女性的美是從內發自向外的，她們的美不是通過胸來詮釋的。
如果是她不幸得了這個病，她絕對不會這麼沮喪傷心。該檢查檢查，該治療就治療，保住生命纔是最重要的。生命還在，她才能享受人生更加美好的生活。如果爲了美麗，命都丟了，那麼美麗還有什麼意思？她還要看着小嬌嬌小壯壯長大呢，纔不會讓這種事威脅到自己的生命。
如果是她媽媽患了病，肯定也會積極配合醫生治療的。她還要考古，要做學問，帶學生呢，哪有時間把精力都浪費在這種小事上？她的發光發熱點在事業上，就算她不美麗，一樣能贏得別人的認同和讚美。
可是得病的是顧媽媽，她就好像世界末日了一樣，不吃飯，不上班，不接電話，連兒子都不見。難道她的人生除了美麗高貴的外表，就沒有內涵的值得她在意的東西了嗎？
這是不是一種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