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玉畢竟和玉柱一起共事過多次,他很懂玉柱的心思。
既然,玉柱是領班,位在諸南書房大臣之首,那麼,提前給玉柱安排的辦公地點,就必須體現出首席內相的尊崇地位。
“稟相國,您的公事房,位於陽光充足的東廂。屋內的傢什和擺設,都是卑職抖膽臨時配置的,若有不妥之處,還請相國教誨。”張廷玉的說話,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
不過,今日不同於往時了,玉柱已是張廷玉的直接上司了。
領班南書房大臣,就是南書房的一把手。
一把手有多厲害,勿須贅述也!
玉柱點點頭,張廷玉是真的懂他,而不是假懂。
按照尊重上司的邏輯,玉柱的辦公地點,本應佈置於行在南書房的正院正堂的正中間。
從古到今,一直以中爲大,以中爲尊。
但是,玉柱的性子是不攬權,又喜歡隨時翹衙。
彼時的軍機章京,也就類似於今日之南書房一把手的筆貼式,都是充當機要秘書的範疇。
要知道,商人們,不管是洋商,還是土商,最擔心的並不是沒有利潤,而是未知的官府風險,大得超過了底線。
“衡臣素有能吏之名,果不虛傳也。”玉柱微笑着,對張廷玉大加讚賞。
玉柱是懂歷史的。
今天這事兒,明面上是張廷玉的首尾,實際上,是老皇帝出的一道考題。
客觀的說,玉柱在東廂房辦公,既方便隨時溜號,又不至於在溜號的過程中,導致動靜過大。
然而,玉柱最頭疼的不是搞錢,而是老皇帝的朝令夕改。
“請他進來吧。”玉柱兀自端着茶盞,心說,這麼急,只怕是老皇帝又缺銀子花了吧?
他們的品級太低了,玉柱竟然一個都不認識。
暫時留下的十個筆貼式,除非是腦子進步了水,纔會樂意被淘汰掉。
小內閣的安排,極其有利於老皇帝集中大權,並隨心所欲的處置軍國大事。
然而,老皇帝棋高一籌,特意給玉柱安排了八個幫手,這就意味着,玉柱甭想躲懶耍滑了。
怎麼搞錢的手段,玉柱這裡多的是。
玉柱淡淡的吩咐張廷玉:“都留下,且試一月,再定今後的章程。”
張廷玉心裡一片敞亮,估計玉柱是想就近觀察之後,再定人選吧?
見玉柱點了頭,張廷玉暗暗鬆了口氣。
玉柱一看這陣式,心裡也就明白了,老皇帝是真的缺銀子花了。
結果,玉柱原本以爲會很忙,實際卻清閒了下來。
不大的工夫,張廷玉領着十名低級官員,一字排開在了東廂的階下。
因爲,以玉柱的領班身份,他翹衙的時候,無論經過哪個大臣的旁邊,該大臣都應起立恭送。
“稟相國,他們中任選八位,便是專門配屬給您的筆貼式。這是他們的履歷,請您過目。”張廷玉的話不多,卻充分說明了來意。
玉柱是個地道的明白人,他心裡比誰都清楚。
別看玉柱平時一副人畜無害的笑面虎模樣,真惹了他,他真敢搶你老婆。
不過,就在玉柱打算下衙回府的時候,從筆貼式那裡,遞來了一份吏部的摺子。
玉柱是何等身份?
若被玉柱賞識了,飛黃騰達,還需要發愁麼?
說白了,這就是綜合大辦公室的搞法,暫時不設主任,由着這十個人充分展露各自的才幹。
玉柱信手打開一看,不由自主的笑了。
在張廷玉的帶領下,玉柱繞着東廂房,轉了一整圈。
怎麼搞錢的事兒,暫且放在一邊,玉柱有耐心等老皇帝先找他,才方便談條件。
給首席內相配備八個筆貼式之多,說白了,就是不許玉柱當甩手掌櫃。
等張廷玉走後,玉柱吩咐候選的十個人,都進右蕪的簽押房內,各自寫明自己最擅長的事務。
老四登基之後,先是建立了軍機處,後又設置了軍機章京。
也是巧了,提拔仇人的人事摺子,終於轉到了玉柱的手心裡。
東廂房這邊,一共三大間屋子,中間的三小間歸玉柱辦公、會客及用膳,左蕪是值夜的臥房,右蕪是兩個貼身小太監的歇腳處。
宰衡天下,乃是首席內相的天然職責也。
在京的中高級漢臣們,有一個算一個,誰不怕頭上冒綠光,就只管來招惹玉相國吧!
有領班和無領班,南書房的權力生態,迥然不同也!
玉柱坐到了公事房的書案後,剛端起茶盞,就見小太監秦定來報,張衡臣又來了。
十選八,豈不是無緣無故的要得罪人麼?
這就搞得太繁瑣了呀!
按照玉柱不喜歡籠權的習慣,他肯定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隨時翹衙出去找樂子。
十個人卯足了勁頭,列明瞭各自擅長的領域。
眼前的筆貼式們,看頂戴和官服,最高的也就是個七品而已。
說白了,玉柱組成的這個小班底,也就是個小內閣的框架。
直到此時此刻,還看不懂老皇帝心思的臣下,就活該被淘汰了。
玉柱從來沒有想過拉攏張廷玉,當面誇他幾句,不過是禮節性的需要罷了。
玉柱看了之後,便按照各自的特長,給十個人分別劃分了職責範圍。
歸根到底,老皇帝的年紀越大,越害怕大權旁落。
張廷玉的佈置,於細微之處,見真功夫!
玉柱自然是非常滿意。
“是。”
照玉柱的看法,這已經算是軍機處的雛形了。
張廷玉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拱手道:“相國謬讚了,卑職愧不敢當。”
說實話,小農社會的那點事兒,只要地方官府不瞎折騰,沒有大的天災,能有多少新鮮事兒?
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首,山不轉水轉。
玉柱緩緩起身,拿起書案上的摺子,塞進了馬蹄袖內。
回家的路上,玉柱斜靠在官轎內,心裡卻在想,拿仇人立威,正好合適。
正所謂,剛想磕睡,便遇見了枕頭,巧極了!
只是,誰都沒有料到,圍繞着這個小小的人事摺子,竟然鬧出了一場波及整個朝堂的軒然大波。
歷史早有明證,大的朝堂風波,往往都是從不起眼的角落裡,醞釀壯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