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蘭本要急求其父恢復阮偉耗損的功力,故而後馱阮偉,策馬甚急,那知到了看龍山麓,阮偉卻已自動運功恢復全部功力。
看龍山地處藏邊山勢不太高,雖在冬季,氣候不見特殊寒冷,但因峰路曲折,高地湖泊太多,行走不便,所以牧人很少來此。
他倆愛惜‘白蹄烏’,下馬登山,公孫蘭山路熟悉,看來無路可登,她卻能曲曲折折,東轉西彎,找出羊腸小岸。
他倆一路談笑,走到山岩上回轉而上的山道,這山道十分狹窄,僅容一馬來往,公孫蘭在前帶路,阮偉牽馬跟在後面。
走了一段,前面轉彎處,山石突出,形成一塊丈餘見方的岩石空地,空地上站着五位星冠羽衣的黑髯道士。
公孫蘭暗道:“那來的道士,莫非是爹的訪客?”
他倆走近,見那五位道土,只是看着,卻不說話,但又並列擋在路中,阻斷他倆上山的通路。
公孫蘭笑道:“請問大叔們,來看龍山做什麼?”
一位面目白淨,身材中等的道士道:“兩位上山做什麼?”
公孫蘭被反問,微微一怔,阮偉即道:“我們上山去遊玩。”其實他並不知上山做什麼,只是隨口幫助公孫蘭回答而已。
道士道:“山上有什麼好玩?依貧道勸,兩位還是下山去罷!”
公孫蘭道:“大叔怎知山上不好玩?”
白麪道士一句話被她問住,好半晌,才遲遲道:“這……這山地處荒僻,行路艱險,若是好玩,自有遊客,沒有遊客自是不好玩了。”
公孫蘭道:“大叔可曾上過山嗎?”
出家人不打誑語,白麪道士即刻回道:“沒上去過。”
公孫蘭道:“大叔錯矣,這山上好玩的地方可多啦,若說沒有遊客,五位大叔不就是遊客嗎?”
白麪道士道:“姑娘怎知山上好玩的地方很多?”
公孫蘭笑道:“我曾在山上住餅,自然知道得清楚,五位大叔若不識路,我可帶王位上山一遊。”
另一位面目漆黑的道士大聲道:“公孫求劍是姑娘何人?”
公孫蘭正色道:“是家父!”
王位道士臉色齊變,白麪道士道:“原來是公孫姑娘,失敬!失敬!”
公孫蘭笑道:“大叔可要上山去玩玩嗎?”
白麪道士吶吶道:“家師……命貧道們守在此地……不得命令,貧道們自不敢上山。”
公孫蘭道:“令師在山上嗎?”
白麪道士道:“正是!”
公孫蘭笑道:“那失陪了。”說着牽起阮偉,向白麪道士面前走去。
白麪道士被公孫蘭喊了幾聲大叔,不好意思再阻攔,側身讓過。
又一位面目蒼黃的道士,舉步擋住鮑孫蘭,厲聲道:“請公孫姑娘下山!”
公孫蘭臉色微變,不愉道:“爲什麼?”
黃面道士道:“不爲什麼,就是請兩位下出去!”
阮偉臉色勃然大變,忿然道:“天下那有這種道理,這山難道是你們自家的嗎?”他一口氣說完這句話,聲調蒼勁,入耳震顫。
五位道士聽他隨口露出一手氣功,霍然驚動,立刻‘嗆??’數聲,一一拔出背上寶劍。
但見五把寶劍,光芒不一,白,黑,黃,青,紅分作五種顏色。
一位紅面道士手持紅芒寶劍上前道:“就是沒有這種道理,今天也只有委屈閣下了!”
阮偉失去往事記憶,火氣很大,就要給他迎面一拳,公孫蘭見機甚快,一把握住阮偉的手,和顏笑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上山?”
白麪道士很是過意不去,連忙道:“師父有命下來,貧道就會讓姑娘上山。”
公孫蘭道:“假若令師一月不下命令呢?”
未曾開口的青面道士,生得臉色幽青怕人,他忽然道:“那兩位就是一月不能上山。”
阮偉氣得大聲道:“假若一年不下命令呢?”
紅面道士嘿嘿笑道:“也只有請兩位一年不能上山!”
阮偉霍然大怒,舉起另一隻手,要向紅面道士打去,公孫蘭急忙擋住,柔聲道:“你不要生氣。”
阮偉廢然一嘆,放下手,忍住怒氣,默默不言。
公孫蘭神色一變,嚴肅道:“風聞武當清規甚嚴,門下弟子行道江湖,莫不是俠義爲懷的人物!”
五位道士當面被捧,本是緊張的神色,齊都不由放鬆了下來,白麪道土更覺過意不去,臉色微微透出紅色。
公孫蘭又道:“尤其是五色道士,五色劍法令人可佩,其行徑更是可佩可贊!”
白麪道士臉紅得如茄子一般,低聲道:“姑娘不要說了,今天五色道士再大的膾子,也不會讓你們上山,請兩位下山去罷!”
公孫蘭急道:“那到底是什麼原因,不讓上山呢?”
黑麪道士道:“貧道們也不知道,只是師父命令不讓外人上山,就不能上山。”
公孫蘭擔心父親的安危,不再客套,氣急道:“如若我們一定要上山呢?”
紅面道士怒道:“那就看你有沒有能耐了!”
公孫蘭道:“你的意思是要憑武功才能闖過此關!”
黃。青,紅三位道士,寶劍橫在胸前,大聲回道:“正是如此!”
公孫蘭牽着阮偉退回來路,遠離五色道士十丈後,柔聲向着阮偉道:“你在這裡等着我,聽我的話……”
公孫蘭以爲阮偉功力給自己療傷時耗損過甚,還沒有恢復,纔不敢要也隨同自己闖關,阮偉點點頭,很聽公孫蘭的吩咐。
公孫蘭從鞍旁拔出新購的寶劍,兩個箭步,掠到五色道士丈外,停身站住。
五色道士皆知公孫求劍之能,想他的女兒定也不是泛泛之輩,五人不敢拖大,嚴陣以待。
公孫蘭懇切道:“還請五位大叔,讓道吧!”
五色道士不敢答話,個個板着臉孔,生怕稍一失神,被公孫蘭乘隙而入。
公孫蘭在中原曾聽傳說,武當派一年無意中得到五把白,黑,黃,青,紅等五種顏色的寶劍,並有一本五色劍譜,爾後武當派調教出五位師兄弟使這五把劍,專練五色劍法。
那五位弟子本來面孔都很正常,就因常使色劍,被劍光映照,大弟子臉色變的蒼白,二弟子變的漆黑,三弟子變的蒼黃,四弟子變的幽青,五弟子變的血紅,武當派的長輩也不知是何原因,臉色會變!但江湖卻說,因那五位師兄弟日夜勤練劍法,才被劍光所染。
因有這種神秘的事實,江湖上稱那五位師兄弟爲五色道士,武林中只要一提起五色道上,莫不畏懼他們的五色劍法,恐有怪異。
其實五色道士臉色雖怪,行徑卻是正大光明,江湖上不少惡霸強梁,死在五色劍下。
但因五色劍法太過厲害,凡是十惡不赦的歹徒,碰到五色道士,無一能夠逃得性命,傳到後來,江湖上人都以爲五色劍法,果真是詭異無比,凡與其爲敵者,無不喪命。
公孫蘭心中也怕那五色劍法,未鬥之前,先已膽怯,遲疑甚久,不敢輕易下手攻擊。
忽聽山上傳下一聲長嘯,嘯聲如龍長吟,久久不斷,而且越來越是高亢,好像在招喚人似的。
一會後,果然另一嘯聲在遠處響起,回答先前嘯聲的招喚,公孫蘭聽出後來嘯聲是父親所發,心中一急,一劍急快刺去。
雖是一劍,卻分五個方位剌出,五色道士劍花輕挽,一一擋過,公孫蘭急卻知道山上的變故,志在速戰速決,劍不收回,手腕隨着腰力,圈起一個大劍花,擊向五色道士,要想把那五把色劍圈落。
她卻不知五色道士何等功力,憑她劍不收,不接新力的劍勢那能圈落五色道上的寶劍,反因力道不夠,差點被對方扯落寶劍。
公孫蘭大驚之下,一記絕招,滑出五色道士的劍力範圍,若是稍慢一點。這一招便要敗了。
她這一刺一擊,攻入五色道士的劍陣中,但見五把寶劍布成五種顏色的光幕,罩住鮑孫蘭全身,稍一不慎,便要遭害。
公孫蘭已知功力不如五色道士,不敢硬拚,僅以高妙的劍法,一一拆解。
數十招後,公孫蘭已摸熟五色劍法的攻勢,心想:不過如此。當下一變劍法,由守勢轉成攻勢,她守勢放輕,着重在攻勢方面,頓時劍光如匹白練,飛快纏向五色道士。
五色道士劍陣不變,彷彿並不把公孫蘭的攻勢放在眼下。
公孫蘭用盡鎊種凌厲的攻勢,轉眼一百多招過去,依然還攻不出五色道士的劍陣外,這時公孫蘭才瞭解到五色劍法的厲害,原來這五色劍法的攻勢,五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只要敵人一落人劍陣中,他五人不撤陣,敵人便不能逃出,直纏得敵人失卻戰鬥的勇氣,一個疏神,便要受害。
要知公孫蘭的劍法非比尋常,要論個人獨鬥,五色道士沒有一個是她的對手,她心中一定,明白急也逃不出劍陣外,不如從容應付,她心念一定,劍法揮??自如,毫不費力,五色道士要想纏敗她,卻也不能。
五色道士一面和公孫蘭遊鬥,一面暗中注視十丈外的阮偉,由阮偉的眼神及他說話露出的氣功,五色道士心中甚怕阮偉衝來,阻擋不住,被他闖上山去。
看看雙方鬥下兩百餘招,五色道士見阮偉牽馬走來,心中一急,互相低嘯一聲,劍法一緊,飛快轉動起來。
他五人這一轉動,才現出五色劍法的真正厲害,公孫蘭身在其中,即刻便被五把快劍,交互穿揮帶起的彩色劍芒,迷亂了眼神。
這五柄色劍所以有色,有它的作用,原來五劍在五色劍法的配合下,一旦快攻起來,幻成的奇異彩色,可以使敵人產生錯覺。
公孫蘭慢慢已不能確定敵人的位置,有時根本看不到敵人,等看到敵人,五個道士已變成十數個。
這樣一來,公孫蘭等於盲目使劍,她劍法再高也不是對手了。
二十招不到,公孫蘭驚險萬分,五色道士只要一狠心,公孫蘭的性命便要不保。
正色道士一快攻,全神貫注在劍上,忘了再去監視阮偉的行動。
突聽蹄聲急響,正色道士心神一驚,劍法稍稍一慢,阮偉騎着‘白蹄烏’如飛襲到,手中飛龍劍圈身一轉,閃電刺去。
正色道士各個覺到劍風刺腕,他正人是劍術行家,知道劍風一刺實,便要斷腕。
五人大驚之下,盡力舉劍擋去,立時‘當’‘當’……數聲,皆感到手臂痠麻,差點要丟劍,五色道士關心寶劍,一齊學劍細察。
頓時‘白蹄烏’飛快掠過五色道士身前,阮偉眼明手快,一把抱起公孫蘭。
等正色道士看到劍上各個缺了米粒大的口子,悲痛的擡起頭,‘白蹄烏’已走出十餘丈。
五色道士堅守崗位,不敢輕易追趕,眼看阮偉左手舉劍,右手抱着公孫蘭,那高舉之劍在陽光下閃閃生出金色光芒。
正色道士不由齊聲大呼道:“啊!是飛龍劍!”
那‘白蹄烏’着實不凡,雖在狹窄的仙道上,仍能奔馳如飛,毫不膽怯,不多時便奔上看龍山頂。
阮偉放下公孫蘭,公孫蘭對他甜蜜一笑,這一笑道盡心中的感**意,阮偉不識方向,讓公孫蘭帶着自己,策馬飛馳。
這看龍山頂範圍廣大,並無山尖,山頂的面積小不了山底多少,故而登山甚難,但若登上山頂,風景十分優美,湖泊叢林處處皆是。
‘白蹄鳥’奔到一處叢林,這叢林很大很密,日光不易照進,奔了盞茶時間,越入越探,不辨東西南北。
再走一刻,只見樹木長在湖泊中,一眼看去,水中插滿林木,看不見路在何處。
公孫蘭輕喚阮偉下馬,將馬鞍去下,任地在林中尋食,阮偉走時依依不捨,連連輕撫它的長臉,低聲道:“白蹄馬!白蹄馬!痹乖在這裡玩,等我回來,知道嗎?”
‘白蹄烏’甚有靈性,長頸直推阮偉,彷彿在說:“主人去吧!我知道啦!”
公孫蘭帶着阮偉從水中踏去,原來離水寸許處,暗埋木椿,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兩人竟能踏水而行呢?
木椿因水中林木的關係,釘得曲曲折折,若是不會武功的人,要從椿上走過,真要睜着大眼,看準木椿的所在,纔敢下足。
但他兩人如屢平地,不一會,重又走到陸地上,行了一刻阮偉覺到地勢漸高,好像在登一座坡度甚陡的山頭。
漸漸陽光明亮,就要走出叢林了,那知走到林邊,才發覺僅是走到叢林的中央空地。
那空地面積甚廣,有小,有花草,並有人工栽培的樹木及亭舍建??。
公孫蘭飛快地奔到她爹爹居住的精舍內,找了一遍,沒有看到‘飛龍劍客’的蹤跡,阮偉跟在她身後,被這小小的世外桃源,驚呆住了,一面行走,一面心中不住讚賞。
這時看到此地蓋有一棟精美的木屋,心下大是羨慕那屋主享盡清福,公孫蘭找不到爹爹,急向他道:“我們到觀象臺去找爹爹!”
行過幾排行樹,已可看到前面地勢高處,有一平臺,平臺一側高??一亭,亭內坐着四位老者,二位是星冠羽衣的白髯老道,和另一位鶉衣百結的中年乞丐坐在一側,另一側是一藍袍老者,臉部輪廓與公孫蘭十分相像,一看便知是公孫蘭的爹爹了。
藍袍老者面向公孫蘭的來路,公孫蘭看到爹爹正想要大聲喚叫,忽見爹爹微微搖首,公孫蘭就知道爹爹不要自己上去打擾他,便拉着阮偉坐在山坡的草地上。
忽然上面話聲傳下,一位坐着比其他三位人高出一頭的白髯老道蒼聲道:“公孫施主,二十一年前的那段血債,該當如何?”
公孫求劍道:“武當掌門千里遠來,公孫求劍盡地主之誼,且請飲盞香茶,當年的仇怨,慢慢再談如何?”
另一位白鬚老道,紅光滿面,暴聲道:“公孫老兒,我大師兄含恨泉下二十一年,那有時間和你再消遣,元智恨不得馬上取你性命,替大師兄報那殺身之仇!”
公孫求劍笑道:“曾聞武當元字輩中,元智性格粗放,聞名不如見面,今日一見果真不錯。”
元智怒道:“你可是諷刺貧道修養不夠嗎?”
公孫求劍道:“求劍不敢!”
元智冷笑道:“貧道縱然修養不夠,總比那盜劍殺人的賊子要好得多!”
公孫求劍變顏道:“閣下罵誰!”
元智霍然站起身來,大聲道:“貧道罵的就是你!”
元智神情激動,大有一言不臺,馬上拳腳見面之勢。
武當掌門站起身來,高出元智一個頭以上,他輕手按在元智肩上,慈顏道:“師弟坐下。”
元智不敢違背掌門命令,忍着氣靜靜坐下。
武當掌門走到中年乞丐身前一揖,中年乞丐慌忙站起,公孫求劍不識中年乞丐,不如武當掌門怎會對他如此恭敬?
但聽武當掌門道:“今日有勞丐幫幫王,爲雙方評個是非曲直。”
中年乞丐道:“元清道長請坐。”
武當掌門元清坐下後,中年乞丐向着公孫求劍,抱拳道:“在下丐幫第二十一代幫主高瘦蒲,久仰公孫大俠,今日一見,三生有幸。”
公孫求劍起立回禮道:“原來是俠義可風的丐幫幫主,能請到幫主做個公理人,求劍敢不從命。”
高瘦蒲笑道:“瘦蒲能得兩方信任,感激莫名,在下洗耳恭聽,還請雙方捐棄前嫌是最好的了。”
元清道:“公孫施主,二十一年前施主偕同公孫夫人來武當山,重傷本派前任掌門師兄元明一事,施主可承認嗎?”
公孫求劍道:“求劍失手傷人,迄今思來,猶愧於心!”
元智怒吼道:“你當然慚愧啦!你乘武當山無人,合二人之力殺害大師兄,就是臨死,你也要內心不安……”
元清擺手阻止元智,嘆道:“施主可知家師兄因那一劍重創,第二日便傷重而死了嗎?”
公孫求劍想到往事,含淚點頭,承認已知當年之事。
元清頷首道:“那就好說了,殺人者死,高幫主請評個理罷!”
高瘦蒲道:“不知公孫大俠對這件事,作何解釋?”
公孫求劍用袖拭淚,好半晌,才道:“當年求劍確實不該傷害元明道長,以致傷重而死!”
元智突然嗚咽道:“殺人抵命,公孫老兒,你要是個漢子,就該自刎謝罪!”
公孫求劍苦笑道:“公孫若是償還元明道長一命,那誰來償還荊內一命,你們武當山那一個可以抵她的命?”
說到後來,公孫求劍竟然聲色俱厲,顯是十分悲痛。
元清驚道:“公孫夫人已去世了嗎?”
公孫求劍大嘆道:“去世了!去世了!已去世將近二十一年了!”
高瘦蒲道:“久聞公孫夫人‘追命女俠’芮鏡花武功了得,一手‘追命刀’聞名武林,不知是如何去世的!”
公孫求劍老淚縱橫道:“荊內的死因,與元明道長相同,是死在他那致命一劍之下……”
元清,元智同時驚道:“我師兄當真重創‘追命女俠’?”
公孫求劍悲怨道:“怎麼不是!難道求劍憑空捏造事實嗎?當年若非元明道長先刺荊內一劍,求劍怎會刺他一劍?”
元智不服道:“大師兄是爲護劍而戰,才失手傷了追命女俠,這怎能怪得了大師兄!”
公孫求劍思起亡妻之死,就悲痛萬分,大怒道:“怎怪不得他,二十年來求劍沒有向武當山索命追仇已是好的了,想不到今日反被你們欺上門來!”
元清緩和道:“但是二十一年前,公孫施主上武當山爲的何來?”
元智急遽道:“你要是正正當當上山,我大師兄怎會傷了‘追命女俠’?”
公孫求劍悲憤道:“這樣說來,賢內是該死的了!”
元智冷笑道:“只怪堂堂一位大俠,心懷不正的結果。”
他這一句話激怒公孫求劍,霍然站起,元智不甘示弱跟着站起,兩相對峙,大有馬上動手之意。
高瘦蒲忽道:“兩位請坐下。”
公孫求劍,元智見公證人說話,不能輸了一個‘理’字,又默默入座。
高瘦蒲正色道:“可否請公孫大俠將二十一年前,當日之情況一敘,以便在下了解!”
公孫求劍點點頭,大嘆道:“二十一年前,求劍確是心懷不正,夜上武當山……”
元智大笑道:“你倒是承認了!”
公孫求劍怒道:“閣下可是手癢,一定要動手,才能心安!”
元清道:“師弟不要插口,聽公孫施主慢慢道來,當日之事你我不在現場,孰是孰非,還是請高幫主評正。”
這一番話,表現出名家的風度,高瘦蒲聽的暗暗讚佩,元智天不怕地不怕,卻不敢違背掌門師兄的命令,住壁不語。
停了一下,公孫求劍續道:“求劍一生好劍如命,天下名劍未曾一一見過,那年聞道武當山上得到一套五色劍,其中還伴着一柄母劍;五色劍倒還罷了,求劍卻被那柄母劍吸引住了!心想去見識一下,以滿足求劍好劍之癖性。‘但一經打聽,已有甚多人上山求取五色劍一閱,都未得武當允許,求劍暗道:“五色劍都不得一見,那母劍更不要談了。”
‘果然二十一年前那天白日,偕同荊內拜山求賜一閱,不得武當山允許,內心甚是不悅,心道:那套劍既不是武當山代代相傳之寶,不過是無意中尋得,爲何不準別人觀賞!’
元清嘆道:“那五色劍上刻着五色劍譜,大師兄怕江湖得知,覬覦而起爭奪之心,故而絕不讓外人借閱,豈知因此樹下不少仇家!”
元智忍不住道:“再說那套劍並非無意得來的,早在二百年前便是武當之寶,先輩埋藏地下,二十二年前才發現而已。”
公孫求劍聽元清,元智說完,才又道:“只怪求劍一生好劍太甚,那天終日不樂,荊內見我不悅,便提議晚上盜回來,好好看它三日三夜,再送還武當山。‘求劍心想:武當山不給面子,只有盜它回來看看再說,那天晚上便與荊內連袂上山,那知爲了一己私慾,竟害得荊內喪失性命,二十年來無一日,求劍不爲當年之事,深悔於心;那天晚上,武當山雖然守備森嚴,卻被我夫婦倆人輕而易舉闖進藏珍閣,那藏珍閣是十分廣大,當下兩人便分頭尋找,求劍去找的方向盡是經典,毫無所見。不料卻被荊內找着了,賢內正拿着珍貴無比的母劍,忽然驚動守劍的武當掌門元明道長……’元清道:“這守劍之責原是我師兄弟三人輪替看守,那天貧道與師弟元智出外辦事,只剩前任掌門師兄一人。”
公孫求劍苦笑道:“那天縱然你們師兄弟三人全在,既是刺傷荊內一劍,求劍就是拚命也要在你們三人身上各刺一劍!”
‘荊內本不會被元明道長一劍刺傷,只因尋到母劍後,高興之下,沒有防範到元明道長暗中一劍刺來,傷中要害!’
元清道:“第二日貧道與元智回山,師兄已在彌留狀態,但他臨去世時,曾說到爲了護劍傷害一人,卻未說出是誰,僅呼公孫兩字便溘然長逝,爾後打聽才知是施主夫婦二人,倘若家師兄真是刺了‘追命女俠’一劍,想來他並不知‘追命女俠’得到母劍,竟不會還手!”
公孫求劍流淚道:“求劍陡聞荊內一聲慘呼,五內如焚,飛快衝去,但見元明持劍呆立,荊內已倒臥血泊之中,急怒之下,我奮力一劍刺去,那知元明道長應劍而倒,那一劍求劍迄今思來,猶愧於心,我實在不知元明道長不會抵擋。”
‘當下我抱起荊內飛快掠走,到了山下旅店中,只見荊內雖已昏迷,卻仍緊握着那把母劍。’
‘我救醒她之後,她第一件事不是顧自己的傷勢,卻是把那劍含笑遞到我手中,彷彿只要爲我達到目的,天下任何的事鄱不重要了!爾後數月,求劍千辛萬苦費盡人力,求得靈丹,才止住埃內的傷勢,但那一劍傷到肺腑,已非藥物所能治療,她又是懷孕之身,當生下愛女時,觸動舊創,便吐血而亡!’
公孫求劍說到此處,那麼有名望的人物,竟如嬰兒一般嗚咽哭起,哭聲悲切,聽得元智都忍不住唉聲低嘆!
坡上阮偉在回憶往事,卻怎麼也回憶不起來,聽到公孫求劍的哭聲還不怎樣,但公孫蘭早已成了個淚人兒,因她直到此時才知母親的死因。
公孫求劍盡情哭了一陣,才又道:“其後我也得知元明道長第二日去世,怪不得人家,在傷心之下,抱着愛女,遠來此處,養心韜晦,二十年來未曾至中原一步,那知今日武當掌門親來此地,重提當年舊事,孰是孰非,求劍任憑高幫主裁決!”
元清低念一聲‘無量壽佛’後,道:“師兄未說明當日情況便駕鶴西天,武當山久經打聽知道公孫施主隱居此地,爲遵先輩遺命,新任掌門二十年內不能下山,至今二十年已屆,才率師弟來到此地,既已瞭解當日情況,武當山也不是不講理之人,願遵高幫主裁奪。”
高瘦蒲沉思一會道:“當年之事,兩方那一劍都不如對方無心還手,這段仇怨既已造成兩人死亡,事隔二十一年了,以在下之見,雙方不如和好,捐棄前仇。”
公孫求劍嘆道:“事情早已過去了,武當掌門若無意見,求劍不作他詞。”
元清道:“想大師兄那一劍刺去後,心中十分懊悔,纔會忘了抵擋公孫施主那一劍,師兄英靈有知,也不願再事尋仇,事情過去就讓它過去,貧道甘願接受高幫主的調解。”
高瘦蒲笑道:“冤家易解不易結,在下有此榮幸能夠爲雙方調解,實爲生平一大樂事,願把盞三杯,以示慶賀。”
公孫求劍道:“高幫主若要喝酒,求劍備有上等好酒,埋藏地下十餘年了,待會吩咐下人在客室奉上。”
高瘦蒲大笑道:“瘦蒲平生好酒,正如公孫大俠生平好劍,有此好酒,瘦蒲倒要叨擾了,不知元清道長可有興致否?”
元清笑道:“貧道數十年未沾滴酒,高幫主有興留此,不妨多留幾日,貧道與師弟就要告辭了!”
元智笑道:“仇恨既然解了,那把劍應該還我們了罷!”
公孫求劍蹙眉道:“什麼劍?”
元智冷笑道:“施主竊占武當之寶——飛龍劍,仗以成名,難道會忘了嗎?”
元清低嘆道:“‘追命女俠’拿去那把的母劍,確非敝派無意中得來,二百年前已是武當掌門信物,尚請公孫施主賜還!”
公孫求劍臉色不愉道:“荊內爲此劍喪命,求劍睹劍如見人,這劍恁是何種理由,已非武當之物!”
元智怨聲道:“不是武當之物,難道是閣下之物!綁下仗此劍不到一年就成名江湖,還想再次下山,仗劍揚威嗎?”
公孫求劍忍住氣道:“求劍二十年來不用劍了,早忘了‘用劍’兩字,飛龍劍確不是求劍之物,求劍根本不應該竊占它。”
元清緩和道:“那請施主歸還武當,貧道感激不盡!”
公孫求劍一字一字地道:“但也非武當之物!”
元智一怒立起,大聲道:“飛龍劍是天上掉下來的嗎?”
丐幫幫主眼見一場仇怨,已成過眼雲煙,想不到爭端又起,當下沈痛道:“承蒙武當掌門看得起高某,在西藏途中邀來此地,高某但願兩方平安和事,若有不解之事,請元智道長坐下慢慢商談!”
元智卻不過高幫主的面子,憤憤坐下。
公孫求劍平和道:“二十年前荊內去世時,求劍發誓不再用劍,以饗亡妻之魂,‘飛龍劍’是荊內用性命換來之物,自應歸荊內所有!”
元智急道:“你把那劍怎麼了?”
元清道:“‘飛龍劍’因故失傳二百年,既已重獲,就是武當的掌門信物,不可外失,萬請看在武林道義份上,祈請賜還!”
公孫求劍心中很佩服元清的修養功夫,不愧爲武當掌門,見他祈求,一時頗感爲難,道:“愛女酷似亡妻,求劍已將飛龍劍送給愛女,就等於歸還亡妻,飛龍劍已不屬求劍所有,自是不能作主。”
元清道:“施主可否勸請令媛賜還!”
公孫求劍搖頭道:“飛龍劍已成爲愛女性命之物,若無他故,愛女絕不會放手。”
元智冷笑道:“你怎知她不肯放手,莫非是你自己不肯放手?”
公孫求劍深惡元智的爲人,不由微怒道:“憑道長狂傲的性格,飛龍劍就是在求劍手中,也不會給你!”
元智大怒道:“要怎樣纔給?”
公孫求劍冷笑道:“道長有本事盡避放手施爲!”
元智大聲道:“你的意思,貧道勝了,劍便屬武當!”
公孫求劍冷笑不語,顯是不答應給劍。
元智又道:“貧道來時,便知閣下無心還劍,當年閣下以二人之力奪得飛龍劍,今日貧道與師兄也以二人之力奪回!”
公孫求劍不信武當竟會以二敵一,落人笑柄,向元清道:“他說的可是真話?”
元清心知公孫求劍武功非同小鄙,而飛龍劍是武當必得之物,當下只有硬着頭皮點點頭。
元智冷冷道:“以二敵一,高幫主不會介意罷!”
高瘦蒲道:“既是當年公孫大俠夫婦二人上山奪劍,現今貴派兩人奪回,高某自是沒有話說。”
元智哈哈大笑道:“此山已被貧道門下五色劍法封住,蟲蟻難過,莫說是人了;公孫老兒今天你只有一人抵擋了。”
言下甚爲得意,滿以爲正色劍法守關,天下無人能過。
高瘦蒲緩緩道:“道長之言,卻不見得!山坡上早已來了兩人。”
元智不信道:“誰來得了?”
公孫蘭牽着阮偉,飛身掠上,嬌聲道:“公孫蘭就來得了!”
元智大驚失色,臉上尷尬萬分。
公孫求劍暗佩高瘦蒲的聽力,連元清也不禁聳然動容,因他也未聽出山坡上已來兩人。
元智者着臉道:“你可是公孫老兒的女兒?”
公孫蘭轉頭他望,不聞不理,一付不屑神色!
元智老羞成怒道:“你可聽到貧道說話?”
公孫蘭傲然道:“姑娘向不理對家父無理之人。”
她這種回話,阮偉聽得有趣,不禁微微笑。
元清道:“尚請姑娘將飛龍劍歸還武當。”
公孫蘭笑向元清道:“這是家母遺物,怎能歸還武當?”
元智怒吼道:“你剛纔沒聽到我們說話嗎?”
公孫蘭根本不望元智,向阮偉道:“我的耳朵可是好的?”
阮偉笑道:“大姐的聽力一向是很好。”
公孫蘭白了阮偉一眼,好像不高興阮偉喊她大姐。
元智被氣得七竅生煙,憤怒道:“丫頭,你要怎樣才還飛龍劍!”
公孫蘭霍然生威道:“家母以一命換得飛龍劍,臭老道要劍就拿命來換!”
公孫求劍十分疼愛獨生愛女,但見她罵到元清道長,慈聲道‘蘭兒,不要無禮!’
公孫蘭喚聲‘爹’!撲到父親的懷內,嬌聲道:“爹!他們好不要臉,要想二個打一個。”
公孫求劍拍拍她肩膀道:“蘭兒聽話,到一旁去,讓爹來處理此事。”
元智本想硬從公孫蘭身上奪下劍來,但見她所背之劍,並非飛龍劍的樣式,急怒道:“丫頭,飛龍劍到底在那裡?”
公孫蘭氣他道:“姑娘懶得和你說話!”
元智大吼道:“若不交出,莫怪貧道無禮!”
公孫求劍不悅道:“如你先向求劍招呼,嬴得求劍,再向愛女討劍;否則,還請乖乖下山去吧!”
元智道聲!‘好!’拔劍出鞘,招呼元清道:“師兄,我們上!”
元清見勢,只有硬奪,乃向高瘦蒲稽首道:“貧道有辜高幫主的厚望。”說罷,拔劍而出。
高瘦薄長聲一嘆,爭鬥勢所難免,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自己調解不成!心中似是大爲難過!
元清與元智持劍走出亭宇,來到臺中央,並肩而立。
阮偉從平臺退到一側,公孫蘭也偕同公孫求劍走下亭宇,高瘦蒲也搖着頭跟了出來。
公孫求劍吩咐公孫蘭站到一側,公孫面相信其文之能,但仍依依不捨地退到阮偉身旁。
公孫求劍緩步走到元清兩人身前一丈,定身站住。
元清道:“請公孫施主拔劍,貧道師兄弟要領教了。”
公孫求劍道:“求劍早已說過,發誓不再用劍,何來拔劍!”
元智怨聲道:“你不用劍,怎麼鬥法!”
公孫求劍微笑道:“劍是何物!無劍即是有劍,有劍等於無劍,求劍雙手便是雙劍。”
阮偉忽然大聲道:“何謂無劍即是有劍,有劍等於無劍?”
公孫求劍望了阮偉身背之劍一眼,大笑道:“技藝不嫺熟,持劍若持廢物,技藝嫺熟,何物不可當劍!”
阮偉道:“這等說來,只要是物,皆可爲劍?”
公孫求劍哈哈笑道:“對了!對了!求劍終身求劍,結果求得無劍!”
元智狂笑道:“閣下真是不用劍?”
公孫求劍微笑不語。
元清道:“施主悟得最高的用劍之道,尚請手下留情。”
說罷腳踏丁字,凝神持劍,如臨大敵。
元智暗怪師兄滅了自己的威風,那有未鬥之前,便請手下留情,氣憤之下,一劍迅快刺出。
公孫求劍身形不動,左掌突起,駢指如劍,輕輕一拍,拍在元智劍上,元智陡覺劍上傳來一陣潛力,大驚之下,翻腕削去。
其變招之快已甚驚人,然則公孫求劍手中無劍,變招更快,‘啪’的一掌,又拍在元智劍上。
元智倏然抽劍,突又向着對方胸口疾刺。
公孫求劍反應更快,手掌如劍刺出,後發先至,‘啪’的一掌,拍在元智劍底,劍身一歪,元智一劍刺空。
公孫求劍順勢滑下,刺向元智腹部。
元智曉得讓他手指刺中,必然如劍穿腹,左掌急忙拍出,擋住那招,身形飛快後掠。
公孫求劍未刺到元智的腹部,卻刺到他的掌心上。
元智但覺掌心一陣劇痛,舉手一看,左掌上已被公孫求劍中指刺穿一孔,其利如劍一般。
這時,元智才知他那無劍勝似有劍,心下驚駭不已。
元清沉聲道:“師弟無妨嗎?”
元智咬牙道:“無妨!”
這下,他不敢再大意,腳踏丁字,用起玄門正宗劍法。
公孫求劍面對兩大武林高手,更不敢大意,神態凝重,但他雙目卻不望着敵人,垂眼低望,如觀鼻心。
武當劍法本是以靜制動,卻見公孫求劍那樣子,絕不會先攻,當下兩人暗道:自己有劍,怕他做什麼?
兩人心意一通,霍然舉劍,交互揮出。
武當‘飛龍劍法’向以輕靈見重,元清,元智皆有數十年火候,輕靈之外更加穩重,劍劍刺出,風聲颯颯。
元清,元智的劍法已甚驚人,怛公孫求劍的劍法更是驚人,他那雙掌揮動,無一不似雙劍。
要知肉掌那能與真劍相對,就是練有無上氣功,碰到像元清,元智的功力,一劍便要削斷。
其實這正是公孫求劍用無劍的驚人之處,數十招來他那兩掌儘量不與真劍正面相碰,攻勢凌厲之下,偶然相碰卻能夠即時借力使力帶劍而過。
百招以後,丐幫幫主暗歎公孫求劍的劍法,已然通神,時間一長,元清,元智絕非敵手。
忽見山坡上走來幾個白衣僕人,公孫蘭輕聲道:“爹要施展神威了。”
阮偉正看得目馳神搖,見到白衣僕人,問道:“他們來做什麼?”
公孫蘭笑道:“不要多問,仔細看着。”
那幾個白衣僕人排列坐下,各從懷中掏出古形樂器,只見他們並不管場上主人的拚鬥,悠閒的吹奏起來。
那樂聲一聽竟是湯朝時代的一種古典舞樂,名叫桑林,混合着堯那時代的一種音樂,名叫經首。
這混合樂聲乍經奏出,但見公孫求劍忽然神態十分灑脫,腳下的步法,和桑林的音節配合,手上的劍法和經首的節奏相臺,如此一來,腳法配合着劍法,妙到極頂,彷彿公孫求劍閉着眼睛也可以打敗元清,元智。
不數招,元清的劍法已顯雜亂,元智早已亂不成章,危殆萬分。
阮偉記憶喪失大半,腦筋空白,卻對這種高深武學領悟甚強,劍法是他所長,看到後來,他不由大叫道:“好個無劍即是有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