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奧迪車上下來的正是劉飛和他的司機兼保鏢黑森,劉飛特地選在週二傍晚微服前來視察,就是想看一看基層真正的情況,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竟然遭遇了傳說中的城管野蠻執法。
“黑子,過去看看什麼情況。”劉飛臉色陰沉下來,他性格中很有鋤強扶弱、嫉惡如仇的因素,最見不得以強欺弱,以多欺少,尤其是穿着制服的政府工作人員欺負老百姓。
黑森排開衆人擠上前去,大聲喝道:“住手!”
此時城管們已經打紅了眼,和水果店老闆一家人扭打在一起,雙方都不是練家子出身,打架全憑蠻力,也不知道誰扔出來半塊爛西瓜,朝着黑子撲面而來,到底是專業級別的保鏢,一扭頭就躲過去了,他是躲過去了,卻苦了身後緊隨而來的劉飛,爛西瓜正好砸在T恤上,好大一團污漬蔓延開來,淋漓往下滴。
黑森勃然大怒,揪過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城管,二話不說就是兩記大耳刮子,打的對方眼冒金星,打紅了眼的城管們頓時向他衝來,黑森擺出專業拳擊手的架勢,腳下閃轉騰挪,不到十秒鐘就放倒了五個城管,都是一拳KO,絕不拖泥帶水。
鍾大勇以爲是水果店老闆喊來的援兵,立刻拿起手機呼叫支援,不大工夫兩輛執法車殺到,火花派出所的民警也接到命令趕來處理糾紛,按照慣常處理辦法,他們要把當事人都帶回所裡問話,可是這時一個年輕男子攔住了他們。
“你們是哪個派出所的民警?”男子很威嚴的問道。
出警的正是馬國慶,到底是幾十年老公安了,一眼就看出這男子散發出一種高級領導幹部的氣場,再加上一絲不苟的髮型,不怒自威的面孔,他可以斷定這位屬於惹不起的那種人。
“我是花火派出所的,我姓馬,這位同志,有什麼問題回所裡協商解決,在這兒堵着交通,大家都不方便。”馬國慶誠懇的說道。
男子很堅定的說:“發生如此惡劣的城管毆打商戶事件,你身爲公安民警,不秉公處理反而和稀泥,黨和政府養你這樣的民警有什麼用,叫你們領導來。”
又對鍾大勇說:“你是火花辦事處的城管吧,你告訴你們直管領導,十分鐘給我趕到這裡,我要現場辦公。”
鍾大勇心裡一涼,意識到出大事了,但他還不敢完全肯定,戰戰兢兢問道:“請問您怎麼稱呼?”
男子道:“我是近江人民的首席服務員,我叫劉飛。”
一片譁然,這個年輕男子竟然就是近江市長!他真人比電視上還要年輕,還要英俊,他不像那些四平八穩的官員那樣穿着白襯衫和黑西褲,而是T恤牛仔運動鞋,親民而又不失瀟灑。
那個一身黑的鐵塔漢子,想必就是傳說中劉飛市長的貼身保鏢黑子了,他剛纔放倒城管的動作簡直帥到爆,大家興奮起來,有人帶頭喊道:“劉市長好!”
頓時一片呼聲:“劉市長好!”
忽然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劉市長我愛你!”
又是一陣善意的鬨笑。
劉飛伸手四下虛壓:“同志們,朋友們,我今天特地到鐵渣街來看一下,看什麼呢,就想看看咱老百姓的原生態,怎樣上班上學,怎樣買菜做飯,看看你們有什麼需要,聽聽你們有什麼意見和建議,我爲什麼不讓區裡的幹部陪我來呢,因爲我怕他們糊弄我。”
下面一片會心的笑聲。
“可是,今天看到的情況讓我很痛心,身爲城管行政執法人員,竟然對羣衆拳腳相向,還殃及了我這個市長,請我吃了半塊爛西瓜。”
“哈哈哈哈”羣衆們大笑起來,劉飛臉上也浮起了笑意,他很享受這種被愛戴自己的人民簇擁的感覺。
“近年來,城管暴力執法現象與日俱增,城管隊伍在人民羣衆中的形象已經崩塌,明明是城市的管理者,人民的服務員,卻變成凶神惡煞的暴徒,拿着黨和人民發的工資,對羣衆拳打腳踢,不可一世,我想問大家,這正常麼?”劉飛語音突然提高。
“不正常!”一片雷鳴般的喊聲。
幾個鼻青臉腫的城管垂頭喪氣坐在地上,不敢走,更不敢反駁。
鍾大勇心如死灰,知道自己的仕途就此終結,劉飛市長罷免區長局長都是一句話,何況自己這個連副科級都不到的小卒子,蘊山區這回不少人要摘烏紗了,自己也不會有好果子吃,清退出隊伍不說,搞不好還要弄個行政拘留。
花火辦事處的書記、主任,蘊山區的區長,聞訊趕到現場,在劉市長面前站成一排,劉飛看都不看他們,繼續向羣衆講話:“別的城市我管不着,但是在近江,絕不許出現城管打人現象,出現一起,查處一起,負責領導全部給我下崗!”
說罷拂袖而去。
人羣給劉飛讓出一條道路,有人喊道:“劉市長萬歲!”
稀稀拉拉十幾個人跟風:“劉市長萬歲。”
大多數人卻鬨笑起來,萬歲這個詞兒實在太古老,只存在那個紅色荒唐的年代,放在劉飛身上有些違和感。
圍觀人羣中就有剛從超市下班的理貨員朱小強,他興奮的簡直都要流淚了,目送劉市長偉岸身影離去,一口氣跑回出租屋,打開電腦,上了久違的微博,用顫抖的手連發數條長微博,並且附上了剛纔拍攝的照片。
發了微博,朱小強下了兩包泡麪當晚飯,草草吃了,繼續上網看跟帖,果然評論轉發無數,順手打開QQ,好友欄裡“女神”的頭像依然是灰色的,敲了一句“在麼,天氣熱,注意身體多喝開水。”發過去,等了一會,依然沒有迴音,朱小強忍不住嘆了口氣。
微博頁面顯示有私信,打開一看,是一個實名認證的大V阮小川發來的,留了個電話號碼,說有重要的事情談。
朱小強隱隱有些激動,拿起手機撥過去,很快通了,對方自稱是報社記者阮小川,想請朱小強幫着多宣傳一下劉市長的事蹟,並且暗示是有津貼的。
“我願意幹,不給錢都願意。”朱小強毫不猶豫的答應,胸中壯懷激烈,天不負我,終於輪到我朱小強名震江湖了!
……
小刀這幾天都在鬧市區公交站臺徘徊,他以前沒幹過鉗工,卻無師自通,能從人的眼神分辨出誰是小偷,誰是便衣警察,誰有錢,誰窮酸,什麼樣的包好偷,什麼樣的人好能碰。
兩天時間,他偷了五個錢包八個手機,夏天人穿的少,很多年輕人喜歡把錢包塞在屁股兜裡露出老長一截,不偷都對不起他,當然有得手也有失手,不過即便被發現,失主也大都敢怒不敢言,只有一回例外,正好有個反扒隊員路過,把小刀給抓了,送進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銬了大半天,劉漢東來了,和警察交涉了一番,把小刀撈了出來,現在劉漢東已經不需要動用徐功鐵的關係,自己的面子就好使了,公安系統內部誰不認識劉漢東,就像當年誰不知道詹子羽一樣,當然也不能全靠面子上,他帶了兩條硬中華,說小刀是朋友的弟弟,誤入歧途回去好好教訓,絕不再犯云云,這類小偷小摸的案子夠不上拘留,警察也就賣他一個面子。
劉漢東開一輛老款奧迪A6,這車是葛天洪的,平時丟在金樽當業務車用,小刀坐在車裡渾身不舒坦,抓耳撓腮的。
“怎麼,捱揍了?”劉漢東瞄了他一眼,這種小蟊賊是派出所是沒人權的,揍了也白揍。
“停車,我下去。”小刀說。
“去哪兒?”
“去醫院。”
“我送你去。”劉漢東開向醫科大附院,隨口問道:“叢敏是你什麼人,一口一個妹妹的,你倆長的可不像。”
小刀說:“她就是我妹妹。”
“乾妹妹?”
“親妹妹,也不是很親那種。”
“怎麼說?”
“我媽死的早,我爹又給我找了個後媽,後媽帶了一個小孩,那時候才五歲,就是小敏,她跟我後媽的姓,我跟我爹的姓,後來我爹老是喝酒打人,後媽就帶着我和妹妹出來要飯,撿垃圾,偷東西,賣花,什麼都幹,再後來小敏得病,後媽給我們留了五百塊錢就走了。”
劉漢東有些動容:“你知道小敏得的什麼病麼?”
“我知道,是癌,治不好的,可是那也得治啊,能活一天是一天,我是她哥,不能不管她。”小刀說着,聲音有些嗚咽,於是不說話了,死死咬着嘴脣,扭頭看着車窗外。
外面是“飛基金”的巨幅公益廣告牌,號召大衆爲慈善事業募捐。
“可你賣了腎,自己怎麼辦?”
“有什麼不好辦的,我爛命一條,不知道活哪一天呢,妹妹哪天不在了,我也不打算活了,反正活着也沒啥意思。”少年恢復了冷酷的表情,故意保持着輕鬆的語調,竭力想在劉漢東面前維持着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