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小青是故意不接劉漢東電話的,她心情不好,正和男朋友安傑鬧彆扭,安傑碩士畢業後直接在青石高科任職,按說兩人見面的機會更多了,但事實恰恰相反,安傑整天忙於工作,連微信都不回,佘小青以女人敏銳的第六感覺察到有問題發生,連發了幾條哀怨無比的微博,正不停刷新等着安傑的回覆呢,這個當口劉漢東不識相地打電話來,不是添亂麼。
劉漢東打不通佘小青的電話,便直接和徐功鐵聯繫,告訴他朱莊的村支書帶人進京上訪了,徐功鐵大驚,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徵地自焚死了人已經是驚天動地,好不容易壓下來,又來這麼一出,鬧到首都去,近江市大小官員都要問責的。
“小劉,你馬上帶人去火車站把他們攔住,我這就向領導彙報。”徐功鐵掛了電話,急火火出門,今天是週末,他老婆從平川來探親,剛把飯做好擺上,三鞭酒斟滿,老公就要出門,頓時沉下臉:“又加班!有什麼事不能讓底下人去做?”
徐功鐵賠笑道:“真有大事,前幾天徵地不是死了人麼,現在人家要進京上訪哩,我得趕緊協調一下。”說罷匆匆出門,在車上給沈弘毅打了電話彙報情況。
沈弘毅當即指示,先讓火車站派出所把人攔下,然後再想辦法,務必不能把人放走。
徐功鐵給110指揮中心打了電話安排堵截,又給市維穩辦打電話確認信息,火車站售票系統和維穩辦的電腦是聯網的,凡是重點關注人員購買火車票,立刻就會有報警,有超過六人購買前往北京車票的,也會觸發警報,維穩是個很系統龐雜的事情,不光公安口有責任,基層政府也擔當了重要職責,或許他們已經做了防範措施也未可知。
今天週末,維穩辦只有兩人值班,查了電腦記錄後才知道,朱廣銀是在臨上車前購買了今晚前往北京的火車票,還有六名戶籍信息也在朱莊的人員購買了同次火車,警報信息被值班人員忽略了。
徐功鐵汗都下來了,因爲這趟火車已經在半小時前出發。
火車出發就攔不住,人到北京就是大海撈針,真要在敏感場所拉個橫幅什麼的,那惡劣影響可就大了去了,徐功鐵到底是刑警,思維模式和普通老百姓不同,遇到緊急情況他一點也不慌亂,根據車次判斷這是一趟夕發朝至的普通快客,下一站應該是江北,派人在江北阻截是最有效的辦法。
可是江北公安局和近江公安局互不統屬,這麼晚了再找人恐怕來不及,況且截訪這種事假他人之手也不太好,電光火石之間他已經想出了對策,再次打電話請示沈弘毅:“沈局,人員已經乘車離開近江,我建議派精幹人員到江北去堵。”
沈弘毅正在朱雀飯店向劉飛彙報徵地受阻的事情,這事兒攪得他心煩意亂,身爲公安局長,最頭疼的不是治安問題,而是各種羣體事件,他感覺自己都快變成國民黨時期的憲兵司令了,整天忙着鎮壓。
接到徐功鐵的請示電話,沈弘毅有一絲遲疑,派刑警截訪未免太過,再說這事兒應該是基層政府負責,區委區政府都不管,公安局憑什麼這麼熱心。
坐在對面的劉飛注意到沈弘毅的表情,示意他把手機遞過來,徐功鐵就聽到一個渾厚帶着磁性的男中音:“徐主任你好,我是劉飛。”
“劉市長您好!”徐功鐵一瞬間腎上腺素急速分泌,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務必把人截住,就這樣,我等你的好消息。”劉飛將手機遞還沈弘毅,這種越級下令的工作方式讓沈弘毅有些不適應,但領導果決的作風又讓他爲之欽佩不已。
徐功鐵得了尚方寶劍,立刻打電話給劉漢東:“小劉,朱廣銀他們已經走了,你現在立刻趕到江北去,爭取上車把人攔下。”
劉漢東帶着幾個兄弟開着捷達正往火車站趕呢,一聽這話就急了:“老徐你這不是玩我麼,我開一捷達怎麼跑得過火車?”
徐功鐵說:“你去高速路口,我安排車等着你。”
當劉漢東駕着捷達來到高速公路入口處的時候,這裡警燈閃爍,警車匯聚,有人攔下他問:“是劉漢東麼?”
“是我。”
“抓緊時間,車輛已經給你準備好了。”
劉漢東匆匆下車走過去一看,居然是一輛寶馬R1200RT警用摩托車,已經發動着了,警燈閃着,車把上放着全封閉摩托頭盔。
“我操!”劉漢東感慨道,徐主任辦事真細緻,夜間高速公路上大貨車較多,摩托車更靈活方便,即便遇到堵車也能穿過去,只是這肉包鐵一旦出事可就要了小命了。
時間緊迫,他來不及發牢騷,挎上摩托戴上頭盔,旁邊交警揮舞着瑩光棒給他指路,一輛桑塔納警車閃着警燈前頭開路,不過很快就變成隨後護送,因爲速度實在跟不上大排量的寶馬摩托。
劉漢東鳴響警笛閃着紅藍警燈高速疾馳,路上車輛誤以爲他是執勤交警,無不避讓,只是心裡納悶,高速交警啥時候裝備摩托了。
夏夜的高速公路非常繁忙,來往都是重型卡車和臥鋪長途車,車燈耀眼,喇叭聲不斷,有時候行車道超車道都被慢吞吞的卡車堵住,後面的車輛根本無法超車,劉漢東沒時間修理這些猖狂的司機,倚仗摩托的靈活機動性從兩車之間直接插過去,一路上險情不斷,若不是他閃着警燈,興許早讓擠成肉餅了。
將近四百公里的路程,兩個多小時就開到了,下高速直奔火車站,劉漢東是江北人,熟門熟路,將摩托車直接停到車站派出所院內,然後直接翻牆進站上月臺,氣還沒喘勻了,那趟列車已經進站了。
火車在江北站停車五分鐘,揹着大包袱小行李的旅客們早已等在月臺上,劉漢東忽然有些抓瞎,自己不認識朱廣銀,又勢單力薄,怎麼阻攔人家一羣人,趕緊拿出手機給徐功鐵打電話,卻發現手機上好幾條未讀信息,正是徐主任發來的,有給他的指示,以及朱廣銀的存檔照片。
忽然電話響了,是個陌生號碼,劉漢東接了,原來對方是江北火車站派出所的張所長,在自己趕路的時候,徐功鐵幾經輾轉終於聯繫上車站警方,並且取得他們的配合,在江北火車站把人攔下,否則火車駛離江東省境,就無力迴天了。
張所長帶着四名警察正在月臺上等候,他本不願意攬這種破事,可他兒子在省警官學院讀書,,馬上就要畢業面臨分配,還想留在近江上班,所以很爽快的答應了徐功鐵的請求。
劉漢東和張所長碰了頭,立刻上車抓人,根據情報,朱廣銀在第十三節車廂,可是找到相應的座位卻沒發現人,幾個抱孩子的婦女佔據了位子,持的卻是站票。
“可能下去抽菸了吧?”一個警察說道,車廂裡不許抽菸,煙癮大的旅客總會在停站的時候出去抽根菸散個步。
於是一羣人又下車找人,站臺上確實有不少抽菸的,但找來找去沒有朱廣銀。
“大概在餐車喝酒。”張所長靈機一動,大夥又撒丫子奔向第九節餐車,上去找了一遍,都是無座旅客花錢在這兒喝茶,也沒有朱廣銀等人的身影。
汽笛長鳴,列車員吹響哨子,要發車了,張所長等人只好下車,把難題丟給了劉漢東一個人。
列車緩緩駛出江北火車站,劉漢東一籌莫展,再給徐功鐵打電話,對方告訴他先想辦法把人找到,不要打草驚蛇,第二批截訪隊伍已經乘車出發,等到了北京再說。
“沒買票的同志抓緊補一下票。”列車員吆喝起來,擁擠的車廂內站滿了旅客,兩節車廂連接處塞滿蛇皮口袋,進城務工的民工脫了鞋靠在行李上打盹,婦女在哄哭鬧的小孩,方便麪味、臭腳丫子味,煙味瀰漫,讓人恍如回到九十年代。
劉漢東補了票,開始一節節車廂向前搜尋,此時已經是夜間十點鐘,列車上卻依舊喧囂,從江北站上車的旅客還在艱難挪動着,尋找着自己的座位,已經落座的旅客或是在打牌聊天,或者拿出零食大嚼,漫漫長夜,總得找點事情填補空虛。
向前找了幾節車廂,依然不見蹤影,快到一號車廂的時候纔在車廂連接處看到一羣人在抽菸,其中一個黑臉膛的中年漢子酷似朱廣銀,聽口音這幫人都是近江城郊人士,他們神情焦灼不安,低聲聊着什麼。
劉漢東摸出煙盒湊過去想聽他們說的什麼,忽然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同志,身份證和車票拿出來看一下。
兩個乘警將劉漢東逼進角落,常年在列車上執勤的鐵路警察練就一雙火眼金睛,搭眼一看就知道乘客什麼成色,劉漢東沒帶行李,鬼鬼祟祟,一身邪氣,早就被他們盯上了。
劉漢東乖乖拿出身份證和火車票,不由自主的看向乘警的配槍,火車上的警察都是帶槍執勤的,黝黑的六-四 式手槍連着綠色槍綱插在槍套裡,估計裝有實彈。
乘警敏銳的察覺劉漢東對自己配槍的覬覦,頓時警惕起來,同時警務通上也出現此人的資料,過失殺人,緩刑期間。
“跟我過來一下。”乘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