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七天之後,隨着長安太祝寺的人最終離開翎州,因爲李銘的意外出現而引起的這一系列波動,纔算是最終塵埃落定。
毫無疑問,事情是以官方修行者這邊的大敗虧輸且狼狽不堪而宣告結束的,而在官方修行者過去的行動紀錄中,這樣失敗的例子,並不少見。
受這次失敗影響最大的,除了剛剛遷居本地的瞻州呂氏之外,反倒應該是周昂了——瞻州呂氏失去了家主,只能由剛剛十六歲的長子呂洵匆匆地站出來頂家,而呂氏本該煊赫熱鬧的搬遷大宴,也因爲缺少了當家人的主持,顯得格外潦草,並因爲隨後的出殯,而成爲街頭巷尾熱議中令人或嘲笑或唏噓的對象。
而對於周昂來說,這一次的打擊,固然不是他直接損失了什麼,但自從李銘匆忙逃離了翎州開始,周昂的修行便忽然遇到了阻滯。
如果可以畫出曲線來,那麼此前的周昂一直都是平緩上升之中有幾次小高潮小爆發,而這次事件之後,他的曲線開始變成平直之中緩緩下降。
即便沒有鄭桓師叔的講解,周昂也知道,這就是引導術的另外一面了。
你要做一件事,做成了,你的心志得到極大的成就感,引導術自然會給你正面的提升和回饋,但你想做的事情失敗了,一時心志凝塞,別說提升了,日常修煉不輟的情況下,能夠穩住現在的情況,不大幅度的調頭向下,就已經不錯了。
呂氏那邊,失去了整個家族的依仗,但好歹總算是收穫了整個官方修行者體系的愧疚和同情,太祝寺的人臨走之前,還特意又召集郡縣兩級的幾名重點官員,強調了以後對呂氏的關照和保護。
人死了,法器也沒了,以呂氏的情況,固然很可能會就此一蹶不振,但是卻也一下子遠離了風波,又有郡縣兩級官方修行者的保護,呂著的妻子兒女想必就此安居下來,反倒是問題不大。
但周昂這邊,卻難免有了些說不出的意志消沉。
而就在這種情況下,又是幾天的時間過去,當時間進入七月,郡縣兩級發現李銘這次是徹底消失了,於是,派駐到魯大員家裡蹲點的人,也紛紛地撤了回來。
但隨後,就在人手撤回來的當天,郡裡親自出手,安排了幾個人到魯大員家裡,待了足足一個下午。
等他們離開了,魯大員也就忘掉了自己不該記住的一切。
…………
“周生近日頗顯消沉,可是遇到了什麼疑難?”
七月流火,白天依舊熱得很,呂端穿着輕薄的布衫,手裡握着把大蒲扇,一下一下地搖着,笑着看周昂大口吃西瓜。
西瓜是拿涼水湃了一個上午的,入口冰涼甜爽,這樣的天氣裡來上半個瓜,自然是一樁美事。可即便是吃瓜吃得爽,周昂仍是下意識地有些眉頭緊鎖。
把瓜皮丟進桶裡,周昂嘆了口氣,道:“是有些挫折。”但旋即,他又搖搖頭,道:“不過也沒什麼,還是我自己的心境不夠堅毅。”
說到這裡,他居然又摸起一塊瓜來,接着啃,一邊啃一邊道:“我要是能有先生您這份心境和定力,這點事也不算事了。”
呂端聞言笑起來,微微搖頭。
來呂家的次數多了,彼此越來越熟,周昂從很早就直接以“先生”相稱,呂端也沒有絲毫反對的意思,到現在,雖然彼此都沒有明說什麼,但周昂卻是發自內心地拿呂端當自己的老師來看待,而呂端也頗有些視周昂爲弟子的架勢了。
於是除了那端着的學問,兩人之間還多了不少的隨性而談。
這個時候,見周昂吃瓜吃得歡,呂端似也無意深問,只是道:“少年心性,遇到些挫折,難免一時消沉,無妨的,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
周昂點頭,丟了瓜皮,把最後一塊瓜拿起來,邊啃邊道:“先生,您當年着手平叛那時候,也就二十來歲吧?居然只用幾千人,談笑間就平定了偌大的叛亂,在您身上,我可真是瞧不出來一丁點的少年心性啊!”
這個話算是紅果果的拍馬屁,但也算言出由衷。
因爲呂端的確是少年早慧,青年勃發的典型例子,一直到三十歲過了,才從人生巔峰上一步摔進懸崖——後面那一段,牽涉到政治鬥爭的失敗,是非功過實在是不好評判,但人家呂端老爺子年輕那會兒,是的確厲害的。
老實講,周昂其實很欽佩他的能力,也很羨慕他年輕時候的成就。
倉促間組織幾千人馬,就敢跑去平叛,還迅速平定了對方十餘萬大軍的叛亂,這個組織能力、統帥能力、眼光、判斷,乃至於個人的人格魅力,可都不是一般二般能比的。
然而提起當年的得意事,呂端臉上卻也並不見有什麼驕傲或陶醉的模樣,反倒仍是淡淡一笑,道:“其實那也是少年心性,換了現在,垂垂老矣,可能反倒失了那份膽氣了!猶豫躊躇之下,就算還是去做了,膽氣一失,良機轉瞬即逝,說不得可能就是另外一個結果嘍!”
“嘖!您這話說的,您從哪兒就看見自己垂垂老矣了?”
“哈哈哈!”
呂端大笑。
他笑聲未停,忽然有個脆生生的聲音道:“呀!你怎麼又來啦?”
院中樹下納涼的兩人聞言,同時扭頭看過去。
呂端臉上帶笑,見她懷裡空着,就問她:“貓呢?”
女孩子蹦蹦跳跳的,衝老爺子說話特別嬌滴滴的可愛,“又找不着啦!”說完了已經跑到近前,盯着周昂,“你又吃我們家的瓜!”
周昂無奈,咔咔兩口趕緊啃完把瓜皮丟掉,掏出汗巾子擦了擦嘴,道:“我下次來,給你帶一大簍可好?算是賠給你!”
“不稀罕!你老是跑來做什麼?”
“嘖!這話說的,我來求學呀!當然,主要是想陪先生聊聊天,我不來,先生連個可以暢論古今的人都沒有,多寂寞呀!”
“呸!你就是想吃我們家的瓜!”
“你家的瓜特別甜!”
“哼!”
…………
陪老爺子暢談了一個上午,蹭了半個瓜吃,臨走前嘗試擼貓被貓爪子威脅沒能成功,等到天快晌午的時候,周昂已經騎馬回了翎州城。
自李銘走後,這小二十天的工夫,除了間或衙門裡有事,周昂也要跟着忙活個一時半晌的,其他時候,他的生活反倒清閒得不像話,像這樣就算是不還書不借書,純粹就是跑到呂家鎮去找呂端老爺子閒談的次數,反而迅速多了起來。
還別說,看書、閒聊、偶爾跟貓小姐鬥幾句嘴,回到家裡再指導指導周子和練字,他的心情漸漸地就好了起來。
而這樣的清閒日子,一直持續到了七月中旬。
在時隔足足近月之後,翎州郡祝衙門那邊,終於再次發現了一些妖怪存在的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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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寫書還是要寫爽文啊,寫文青較勁的東西,容易讓作者自己致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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