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隻狼妖,雄性。
最早是由下面的線人發現了一點蛛絲馬跡,衙門的官方修行者隨後介入,很快就確定了他的身份和生活習性等等。
此妖的實力應該是第九品,但無論線人還是官方修行者這邊帶隊確認的劉瑞,對它的評價都是:具有相當危險性。
因爲這傢伙不但力氣極大,還擁有一雙利爪,據說能瞬間硬如鋼鐵,能輕易在大石頭上抓出深深的爪痕。而且此妖生性還相當兇殘,且狡詐。
這傢伙經常在南邊幾個坊偷住戶家裡養的豬吃,但相比之下,顯然它還是更喜歡吃那些在大石橋坊靈江南岸爲數衆多的流鶯和半掩門。
至於說他奸詐,則是因爲這傢伙每隔半個月,就要出城去作案一次,跑到幾十裡地之外,製造一起殺戮,暴露出自己狼妖的身份,但殺了人就跑,並不吃——縣祝衙門這邊最近半年,關於這一類的案件,已經接到了多起彙報,至今仍在追查,但一直難以捕捉到這傢伙的蹤跡,就是因爲大家一直錯誤地判斷,它是一隻流竄在城外的剛成妖的野狼,還不懂得怎麼修煉,純粹就是天性裡喜歡殺戮。
但發現了它的存在之後,縣祝衙門這邊還是很快就把大石橋坊的衆多流鶯失蹤案,和城外的襲殺案聯繫到了一起,並且很快就徹底鎖定了它的行蹤。
隨後就是捕殺。
縣祝衙門這邊目前加上週昂和陳翻,一共是十個修行者,這一次全體出動。
首先當然是因爲力求萬無一失,考慮到這隻狼妖的兇殘,考慮到它或許有可能是第八品的妖怪,等等等等。
但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妖怪並不是那麼容易說發現就發現的,一旦發現了一個,大家都需要去分潤一點功勞,哪怕只是一點參與感。
對於官方修行者來說,殺妖是極重的功勞。
妖怪的屍體,尤其妖丹、妖元之類,是近乎頂級的繳獲。
在官方修行者各級衙門的考績標準裡,哪怕是破獲了諸如春風會、玉蘭宗這樣的隱秘宗門的某個陰謀,擊殺若干、抓獲若干、解救若干等等,算是相當大的案件了,但除非是上到了李銘或韓震這種重要人物的層次,否則,在考績體系裡,它的得分是一定不如殺妖的。
殺死玉蘭宗一名第八階的幻術師,還繳獲了他們的小鐵牌,這份功勞最多隻能署上兩個人的名字,再多了,也分不到什麼功勞了。抓捕當時的“雷震雷鬍子”,因爲他被查出來的只是第九階,所以頂天了只能寫一個人的名字。
別管對方做了多少惡,殺了多少人,都是如此。
但殺死一隻九品的妖怪,卻足以列五個人名上去,人人都有積功可拿,如果像上次獵殺黃鼠狼妖那樣,殺了之後還拿到了一份妖元,那就可以把當時縣祝衙門的八名官方修行者的名字全部列上去了。以及偵查之人、弓手等等,也統統都可以有普通的功勞可以分潤。
要不然的話,客棧裡一隻已經死掉的九品狐妖,也就不值得高靖和郡祝衙門的那位郡司社柳維親自下場、爭執難下了。
在周昂的理解就是:妖怪是人類天生的敵人!
春風會、玉蘭宗、通天教等等,再怎麼爲禍,也只是芥癬之疾,而妖怪,則是幾千年來人類的生死大敵。
前者是罪犯,後者是你死我活。
…………
這一次的圍捕,從頭到尾都完全在官方修行者的掌控之中。
щшш⊕ ttКan⊕ ℃ O
周昂和高靖一樣,分頭各把住一個方向,爲整個抓捕行動負責總兜底。
那狼妖的確兇猛且狡詐,戰鬥力相當強悍,但負責抓捕它的,卻是一支配合默契、經驗豐富、而且已經基本摸清了它的底細的專業的獵妖隊伍。
所以,根本用不到高靖和周昂出手,這傢伙已經被方駿的那把重劍,一劍把腦袋砍了下來。
無人負傷,只是弄塌了兩戶人家的土牆而已,說一聲官府辦案,根本沒人敢過去糾纏追究,不過等到事情結束,衛慈還是代表縣祝衙門過去,一家賠了五百錢,供他們自己重新修繕一下。
到最後皆大歡喜。
七月眼看就要過去,這是縣祝衙門收穫的第一具妖屍。
按說沒出什麼大功勞,這妖怪又只是九品,報上去的時候,也不可能填上週昂的名字,或許隨後的獎賞下來,倒是可能分到五兩或十兩銀子的物質獎勵,但對周昂來說,那都是次要的。
更重要的是,僅僅只是參與到、事實上只是旁觀自己的戰友擊殺了一隻狼妖而已,卻讓周昂那已經凝滯了大半個月的修行,一下子又重新出現了活躍的跡象。
驚喜之餘,周昂不知不覺忽然就來了鬥志。
其實早在大半個月之前,還是在李銘案出來之前,周昂就已經從呂端老爺子家那老僕口中,知道翎州城裡應該是潛藏了不少妖怪的,對方甚至已經點醒,要縣祝衙門“該清理清理”了,而周昂也知道殺妖是能極大地助力自己的修煉的,但偏偏,要尋找妖怪,實在是太難了。
縣裡郡裡,都有在本城紮根多年的官方修行者,且下面有爲數衆多的線人,可以提供各種線索,要發現並鎖定一個妖怪,仍然極難,更何況周昂只是個光桿司令了。
所以,對於殺妖這件事來說,困難的從來都不是殺死,而是找到——雖然妖怪們的戰鬥力往往不弱,要殺死也並不容易。
…………
待一切收拾乾淨,當天傍晚,肯定已經拿到了頭功的方駿請客,衆人在二堂裡痛快地小搓一頓,每個人都喝點酒,至晚方散。
周昂早就已經打發來接自己的陸春生回去了,此刻散了酒要離開衙門,卻還是在門口看到了陸進在候着,周昂也沒說什麼,只是哈哈一笑,便招呼了陸進一起,兩人步行回家。
進衙門將將快要一個月,在郭援的管帶之下,儘管他根本不可能真正接觸核心的東西,而且縣祝衙門這一個月以來,也沒辦什麼大案子,但陸進還是逐漸瞭解到了縣祝衙門的特殊性,不過看他的樣子,倒是並沒有什麼要退縮的意思。
一路閒聊着回去,問了他不少問題,這個大個子倒是實誠,問什麼答什麼,雖不隱瞞,但絕不是什麼好的聊天對象。
等回到家裡,周昂自去後院給母親問了安,然後就被周蔡氏打發了回來早點歇息,但其實周昂並沒有喝多。就在院子裡衝了個涼水澡之後,他換上條短褲,雖則歪在牀上,其實卻是睡不着的。
於是索性又跑到書房去,點上燈讀書。
到現在,他的《漢書》已經看到了快六十卷,不得不說,學識增長的同時,也從這本書裡扒出了不少很有啓發的資料。
所以於他而言,這並非什麼苦差事。
那種從貌似平常的史料裡,把一些蛛絲馬跡的記載扒出來,前後連貫起來加以整理和適度聯想,推導出一些幾百年前的修行者和隱秘宗門的起起伏伏的收穫,對他而言,是相當享受的一件事。
所以一旦開始讀書,他往往很快就能沉下心去,特別的專注。
這一看,就又是直到一支蠟燭燒到了頭,他才停下。
窗外已經是暗夜沉沉。
足足幾十只蚊蟲,就在窗口的位置一次次的嘗試往亮着燈光的房間內衝,但總也衝不進來。
窗外無月亦無星,只是壓抑着的陰暗。
這似乎是又在醞釀一場大雨。
伸過懶腰,周昂合上手裡的書,下意識地拿起手邊的鏡子,摩挲片刻,連着竹牌一起都拿起來,吹了燈,起身回到臥室,把東西都放到枕頭底下。
躺到牀上要睡覺的工夫,他還忍不住想:要是鏡子能幫自己找到城裡的妖怪就好了。
可惜的是,經過過去這段時間的各種試驗,除了範圍的侷限之外,鏡子的“視野”似乎只能幫自己找到和鎖定自己已經認識、至少是知道的人,卻並不能主動地去幫自己“發現”些什麼。
對此,周昂認爲還是目前自己的實力太弱。
因爲以鏡子在過去的事件中展露出的實力來看,這應該是在它的業務範圍之內的,所以,只可能是自己實力太低,無法調動它的這部分功能。
然而這卻正好形成了一個死結:自己需要殺妖來提升修爲,但是不易找到,找不到就只能慢慢熬、慢慢修煉,實力提升就慢,實力提升慢,就無法調用鏡子的這部分功能。
完美的死結。
周昂嘆了口氣,但還是很快收束精神,閉上了眼睛。
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有些念頭閃過,但他還是很快就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隱隱感覺似乎有些不對勁,潛意識裡的警覺,讓他克服了腦海中對睡覺的貪戀,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然後,他一下子就愣在那裡。
面前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而自己正置身其中,只穿着一件大褲衩子,躺在樹下的一塊大青石上。
“這是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