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瑤琴跨上了備有一隻皮墊小紅鞍的鵬鳥背上,揮揮手,神鵬咕一聲歡欣着展
翅凌空而起。那意思似說:“你雖是主人的新寵,卻沒有我老鵬神氣,可以凌空而
上、飛渡關山,絕無奔波之苦也。”
天馬抖抖長鬃,搖尾揚蹄,無可奈何地起程了,餘馬跟在它的身後,而除兒在
最後押陣,胯下那雙鵬鳥,慢慢撲動着翅膀,是半飛半走。
行速甚快,不久即至高原的邊沿了,再下去則是一片大叢林、大丘嶺、大斷崖、
大峽谷。山壑重重,這新的世界,天馬原來是不敢下來的,只偶爾好奇的下來觀望
一會,立即跑回大高原上,害怕也。
正因如此,才被山中的土著們看到了,傳播開來,說這裡有神馬。
這時,有主人帶着它,不下山是不成的了。盤旋循路,迄邐而行,在寧謐中更
有太多的新奇感,它聽到了“嘩嘩啦──”的瀑布聲,“啁啾啾──”的鳥鳴聲,
心頭忐忑不安着。
直待入暮時分,沈瑤琴纔回歸營地來。
老遠的便有人高呼歡迎着他們,“天馬來了。”“看,多麼神俊呀!”“少夫
人萬歲,萬歲。”掌聲、叫嚷、等待、迎接,各人都呈上了一臉的笑臉……吵翻天
了。
小蘇拉越衆而出的奔跑上來,在沈瑤琴下鵬落地後,即擁抱着她的大腿,向她
表達了愛心。“嬸嬸,嬸嬸。”的嬌聲叫着。
沈瑤琴低首吻親他的額角,伸手將他高舉起來。“咕”鵬鳥大叫是吃醋哩,這
少夫人的屁股、大腿讓這小傢伙爭了去了。
小蘇拉牽着上衣,不勝依戀撒嬌。
神鵬被人牽走歸隊了,地上有一排木箱子,它們一排十隻,被攪在椿上,也是
十分威武不凡也。這是石家的特種部隊,飛天凌虛、渡險越澗、搜敵偵察,並非不
能建功。
衆人雖是歡呼,除了小蘇拉外,沒有人敢一哄而上。因爲天馬之來得由石青玉
少主出來閱過了,纔是他們細看的時候。
石青玉在帳中掀簾而出,沈瑤琴立即上前行禮,道:“妹子託哥哥的虎威,將
天馬牽回來了,詳情後稟,請看。”
石青玉笑道:“妹子辛苦了,沒甚意外吧!”
“尚好,只以劍插石,較了一下勁,對方即知難而退。那人有古人子羽之風範,
家居疏勒,我車騎經過時,妾身承諾造訪。”
“地處雖卑,英雄豪傑也非沒有。”
他信步來至天馬之前,凝目正容肅然地向它注視。
“妹子尚未爲馬命名,大哥請賜號。”
天馬頗通人性,見沈瑤琴對這人恭敬婉若的對這男人親密無間,便定身仰首,
肅立致意,一派受檢之狀。
沈瑤琴對他頷首笑道:“小乖,這是我們一家之主。”
馬眼注光向石青玉注視着,有份羞怯情狀。
“好馬,賜名天珠。”伸手拍拍它的腮頰,點頭對它道:“本府原有一匹座騎
紅兒,希望你等能相處和睦,親如兄弟,輪流服役,爲本府代步,初來不慣,久後
你會喜歡吾家。”
天珠已仰首引吭高嘯一聲,什麼意思,只有天曉得了,或許是答謝恩主吧!
石青玉看它身後總有二十四匹母馬,皺眉笑道:“二十四匹,太多了,分一半
給小紅,小紅一匹伴侶也沒有,再者,你等十二金釵,每人兩匹,她將它們分配一
下。”
他靠近沈瑤琴的秀耳悄聲戲謔她道:“馬的羣妾比主人的還多,豈有此理也。”
沈瑤琴聽了一怔,擡粉拳打了他的肩頭一下,白他一眼。果然,此事有些不當
也,強調着道:“怎可以此類比,該打。”
別人自然不明白他們夫妻間爲了何事在打情罵俏。若是知道了,可能要笑掉大
門牙,石少主爲馬妻而大吃乾酪,可笑極了,那也不妨再來個十二金釵。“二十四
番花信風,三十六宮官皆是春。”
石青玉離開了,衆人一擁而上,近前觀賞天馬也。
沈瑤琴與他並肩而行,悄聲問道:“大師兄情況如何?”
“咱們最好在這裡再停留數日,傷勢是穩定下來,這血債屈辱本府尚未敢向他
討論。據說浩麥提那雜碎已扶尾逃回家去了,怕我們剿他的家吧!”
“總得要他交待一聲纔是,不然後患無窮,墨家罩不住他家。”
“是的,咱家一離開,大師兄身子又未復原,就孤單了。他可能不願意回金陵,
以此落戶成家了。”
沈瑤琴急行入帳,問候了夏明道大師兄後,再道:“妹子已將大哥所見到的那
只馬或那羣馬趕回來了,獻給師兄當坐騎用。大哥爲此而負傷,它應該負責還報。”
夏明道嘆息道:“弟妹心意到了即可,爲兄若有能力保住此馬,也不至於負傷
了。此馬,乃寶也,別爲墨家族人帶來更大的災難,你等西行在途正應以此良駒代
步。”
蘭娜公主聽了這是實情,並非不能接受此馬,而是,將來禍害無窮。“是的,
明道一念之差差點將命賠上,這馬應是師弟妹們應得之物,別人是無福消受的。”
沈瑤琴見他倆說的明白,獻馬給他們不啻送上禍害了,隨轉口道:“那麼,就
由你師弟騎吧,弟妹想秘密將兩個孩子替師兄多予培養,將來便是此地一支金龍了。”
他夫婦兩人大喜,連聲道謝着道:“弟妹有此愛心,那是他們的造化了,我夫
婦感激不盡,百年大計也。”
此事算是皆大歡喜的擺平了,他們又在山上待了三天,才拔營下山。
英吉沙城中番漢各族居民已鬧嚷了幾天,期待看到天馬的英姿。是墨家的客人
捕捉了天馬,石府車騎近十萬之衆的天威,兵強馬壯,令人膽寒心怯。
浩麥提已知夏明道未死,而石青玉便是石家車隊之主、夏明道的師弟,這過節
他擔當不起來。他曾秘密去觀察過車壘大營,再聽些小道消息。
石家一路西來的威煞,糟透了。弄得不妙時,這族滅大禍立至,並非死了個弟
弟,就能咬住了墨家。
他的爹浩阿爾在世,死了兒子是悲痛。談是非,可就輸了。父子兩人這幾天躲
在秘室中商討此事,夜不成眠也。
蘭娜公主派出兩名前探斥候,下山時在前開道,並無期回府報喜。
這兩名索倫族勇士一進入南城,即看到人們夾道相待。邊疆人們對馬匹有份關
愛之情,依靠它們之處太多了,珍惜痛愛逾恆。天馬降瑞此城,這是頭號大消息也。
這兩個小子可逮到大理了,好似大將軍出巡按邊般的心中受用,那是人人得先
向他倆注視了,乃捕天馬的勇士也。有相熟習的人也上前詢問,他們有得牛皮吹了。
不久,索倫族的大隊人馬已在前頭威武糾糾的列陣而來,走得甚快,因爲夏明
道便躺在臨時做成的單架上擡着,身上覆蓋錦單,只露出頭部。其後即是蘭娜公主
的戎裝坐騎,一兒一女隨在她的身後。
那匹天馬即在單架之後,有似待罪之羔羊,沒有備鞍套着,除兒在它身旁照顧
着。餘下的二十四匹馬走在兩個小兒女身後,最後是石青玉、黎不全、沈瑤琴等石
家的男女們,及十隻大鵬鳥兒。
凱旋隊伍之重點在夏明道與天馬之間。
天馬仰首闊步,小蹄而前。赤褐色的馬身,黑色鬃須,黑色的拖地的長尾高高
翹起,英武不凡,糾糾其姿,油滑的皮毛,高挺神俊,與一般俗馬,確有不同之處。
那是人見人愛,心羨不已,喜悅之情掛在那一張男女老幼的笑臉上,默默地盯視着
它。
它何曾見到過這麼多的人類,可說是五花八門、五顏六色的面目打扮。初時驚
怯,除兒吹吹口哨,它似漸漸不覺得孤單了。除兒乃它最先認識的好朋友也,有她
在身邊自然不怕這些陌生的人對它動武追逐了,似乎認爲它不應該在進入這人類的
世界之前,是這般的乖巧可愛。
它是匹沒有帶枷備鞍的野馬也,應是兇狠嘶號踢蹦掙扎纔是。兩旁嗟嘆之聲,
此起彼落,真乃神馬也,通靈之物也。
這隊伍由南門至北門進入了府邸中去了。墨府中警衛森嚴設立了聯合戒網,以
防有變。
第二天,天馬已備好了新的鞍駕,由少主試騎了。
在馬欄中,它與石青玉原來的坐騎並在一起了。當天馬被人牽出來之時,小紅
已拋蹄悲嘶,它與石青玉是自小在一起的好朋友,如今看來要被這條新寵排擠掉了。
但是,它還不老呢,正是壯年。
石青玉聽得懂它的悲涼情懷的心,心中有些歉然地走來,與它親熱一番,在它
耳邊悄聲道:“小紅,本府爲你找了個新夥伴,由你們兩個輪流代步,不是很好麼?
你應高興纔是,它帶來的妻妾分一半給你,他同你應是最好的朋友,共同爲本府分
憂,他是弟弟,你是哥哥,同甘共苦,一路闖山西去。”
小紅馬眼中流下清淚,令石青玉悽然,它對他的愛,爲天珠分了一半去了。小
紅的醋勁甚大,它怕失寵了,石青玉再也不騎它了。
他們人馬之間有十幾年深厚的感情基礎,真懷念小時候、石青玉未做府主以前
的生活,兩人相依爲命,在玄武湖畔奔馳。當然,隨着歲月的流逝,府主的權威日
盛,爲府主人步,同有榮耀。它是府中馬首,有許多人來伺候它哩。
石青玉是念舊的,是理性的,安慰了小紅之後,才騎天珠試跑了幾圈,象徵一
下而已。
之後,便由沈瑤琴試騎了。沈瑤琴卻將繮繩遞給了墨蘭娜公主,墨蘭娜推辭不
果,才上馬跑了數圈,坐坐天馬的滋味,鮮也。
沈瑤琴騎過之後,由墨芬小公主及小蘇拉試騎,其他的人雖然沈瑤琴邀請着,
他們也不好意思騎,及不敢逾越身分。
其他的馬,也配上鞍了,由沈瑤琴編列成號牌,成了少夫人們的代步工具了。
馬也有得寵或不得寵之分,天珠帶出它的最愛成爲沈瑤琴的代步,被編爲第一第二
號牝馬。
小紅得了十二匹牝馬爲夫人,可見府主對它的寵愛了,它有些羞怯之情,從此,
馬已被分配兩戶了。天珠好像有些戀戀不捨之意,但它聽到石青玉說它的夫人多過
主人的,因此它也認爲不當。同主人同等,各有十二金釵,倒也合情合理,難兄難
弟也。
小紅的馬欄中來了十二個大美人,可真是皇恩浩蕩也。
石家車隊也在訓練,沈瑤琴忙得日理萬機,帶動着各大兄、大武士、大護法們,
積極在整軍備戰。
墨家的勇士們算是大開眼界,墨蘭娜選派族中好手參加整訓,學習戰技,加強
她的班底。
墨芬與小蘇拉的武功更是壓力大增,劍法與刀法,都是石家一派的,算是嫡傳
子弟,由金葉、玉葉代傳。間或石青玉與沈瑤琴也錦上添花,傾囊而教。
車隊在此地停留了一個月,直待夏明道完全康復了,石青玉纔有西行的意圖。
他們在整頓,而大魔刀姬憲也在加強他的最後一次決戰的。時間對他們更是寶
貴。石府的大劫、大難在秘密運作下,也已齊備,但等待石家車隊人陷進羅網了,
這一次可是各自有備而來。
石青玉等表面上卻不在意,秘密的做最後一次火藥的補充──雷火神箭的製作。
這天夜裡,石青玉與大師兄杯酒一酌,以慶賀他的身體康復。只有四個人,在
一處小閣之中,另兩人是蘭娜公主與沈瑤琴大婦。
酒過三巡之後,夏明道首先向石青玉師弟致謝。這一個月,比他過了十五年還
豐富,楓園的武學經石青玉的改進,不啻高超了十倍,令他身爲大師兄的汗顏,瞠
目不知所措。
“爲兄的因禍得福,在此白生活逍遙了十五年,慚愧。”
石青玉笑道:“師弟若沒有師兄的啓蒙,哪裡會有今日。師兄福大命大,不然,
小弟不知如何向師尊他老人家報命呢!”
沈瑤琴笑道:“師兄可意帶着師嫂下金陵省親麼?”
“唉,孩子們還小,而蘭娜女兼男職,這大公之職、全族的安危,更是推卸不
掉的責任,早年他們已是虎視眈眈的。”
“對了,對浩家師兄可有何腹案,小弟希望在此停留之時幫師兄一次了斷恩怨。”
“我,我心中也沒有什麼主張,蘭娜你的意思如何?”
墨蘭哪一怔之後道:“我認爲向他們攤牌一次,他的兄弟已死,這仇是結定了
的。師弟妹你認爲如何呢?近月以來師嫂看得出,妹子慧高人大,師嫂自嘆不及。”
石青玉道:“師嫂別捧她,她只是有些小聰明而已。”
“不然,纔可經國,立萬代之宏基,建不倒之大業,出將入相兩相宜也。”
夏明道也道:“請弟妹子爲我們參謀一下吧,浩家有光輝的過去,出過一代劍
宗。”
沈瑤琴點頭道:“他們雄心雖大,非以正當手段提高自己江湖地位,終難成大
器。爲今之事,弟妹試行分析,咱們再斟酌行動。”
三人都點頭,聽他小妹的論斷,包含了恩怨情仇,利害得失。
“浩家一代劍宗浩天子在百年前曾東下洞庭君山,劍會羣豪,傲氣天生,剛愎
自用,孤家寡人,連一代霸業也不會建立起來,別論一代帝業了。”
“老天,他哪有資格稱帝尊王。”
“我說的是江湖帝業,便是一個幫會組合,小至個武林世家,孤劍稱雄,只是
取人之命而已,缺少輔佐人之人,便連個強盜頭子也不如了,他混不出名堂,只有
回來了。”
三人點頭承認,此言非虛,不然他們一家早就在下江湖湖上佔了一席之地。
“可見飛劍之術也非萬靈丹,青玉及我還有幾位弟妹子,也小有成就,一生之
中又能殺幾人呢?而人世之狠毒、人心之險惡也非以劍不可,殺人之法門機巧多矣。”
石青玉不耐了,搶口道:“談談現在的事,當務之急。”
“大老爺見責了,妾身遵命就是。他們也會在家中分析應付之道,這事不與天
馬相連可能不會發生,大師兄爲他們雄霸此地的拌腳石,只知有利,未思其害。再
者,大師兄爲何不招出雷霆刀呢?”
“師兄總是認爲他們是龍氏血案的兇手,故儘可能保留不用,免得爲墨家帶來
極大的災難,如果是豈不株連太多無辜之人。”
“也是。爲今之計有兩條:第一是擴大,在此城公開向其討伐;第二是縮小,
青玉以師弟身份,向他遞劍,自能逼其盡出所學,最後敲牙削爪,讓他再無能力反
覆。至於第三代之事,小蘇拉將來絕不會輸給他浩多羅去,他們家不可能再有第二
個浩天子出現。家中子弟保有九轉玄功及雷霆刀,保你們百年平安。”
“師兄認爲是公了或私了呢?”
“若不顯現招搖,採取私了爲宜,蘭娜你說呢?”
沈瑤零暗歎一聲,心忖:“大師兄也不是個稱帝尊王的種子,私了自救自保而
已,公子才能打擊得浩家擡不起頭來。別族見墨家有東來師弟撐腰,敢不謹道號令。
如是墨家在英吉沙便是大宗主權威,百年之後,代代相傳,自然習慣成自然,霸業
垂手而得。當然也得參與權謀手段,吸收英才,用以自固。別家便每況愈下了,打
開現在各自謀的藩籬,共同爲一個特定目標而奮鬥。”
這事兒不能點破代箸,他夫婦得自謀才成,不可能照顧他一輩子。
蘭娜公主更無大志,笑道:“由大哥作生吧,妾身沒有意見。”
這件大事算作決定了,四人談些別話。
相聚不易也,石青玉十分珍視。在酒酣耳熱之後,薄有醉意了,起身持杯,遙
視窗外星月滿天,和風拂面。感慨系之,陡發詩興,如骨梗在喉,不吐不快也。如
此,向大師兄遙遙碰杯而如下一大口,做歌唱道:
“拈眉如結,對清月,徐徐雲遮。
今堪嗟,握拳似鐵,心潮沸熱。
十年磨劍,朝與暮。
荒村野店,汗和血。
江湖路,曾自許豪傑。
恩義重,何能撇,兄弟誼,怎生絕。
關山萬里尋仇雪,黃沙漫野將賦滅。
揮青戈,敵頭切,萬人應劫。
把臂言歡,舉杯酒烈,深沉夜。”
這是一首“滿江紅”詞,他道盡了這兄弟之間的生死會,萬里大漠之行的殺戮
無奈也。
“好詞,只是殺氣太重了些。”
“師兄教訓的是,未來的殺劫方興,事到頭來是身不由已。”
第二天──他們四人去了浩家,遞上名帖拜會浩麥提大公。
法麥提已懷鬼臉,待了很久,纔出迎客。
中堂之上爲其弟法麥拉設了靈堂,石青玉肅然對死人行了禮。乃死者爲大,往
者已矣。
各人落座之後,石青玉與沈瑤琴自報了身分,並道:“貴族老太公是否容再晚
一併拜見,應盡尊敬之意。”
“不敢,家尊年邁體衰,老來喪子,不勝悲悽,身體不適,敬意心領,石少主
無需客套了。”
“有憾了,我等來府上,便是爲了乃弟之事,向閣下請教了。”
“有話請指教。”
“好說,那天戰搏,雖然你家一傷一亡,我師兄因內人趕的巧而獲救,這真是
蒼天有眼。你等三人輪戰我夏師兄,請閣下說出個理由來。本府身爲師弟,以師門
聲譽,希望能再次領教你浩家劍藝。本府絕在不乎你浩家人多,有好手請派出來。”
“言重,那只是誤會。舍弟便是有些不當,人已亡故,此事浩家認命了,石少
主你要斬盡殺絕麼?”
果然,他擺下低狀態了,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這仇麼,有的是歲月可報哩,
你小子能一輩子待在這裡保駕麼?大丈夫能伸能屈,本大公認了,不向你遞劍。
石青玉不善同這種狡猾之徒打交道,氣爲之塞。
沈瑤琴一聽,便接過去了,道:“江湖過節,江湖事了,閣下若以這種手段來
應付一下,怕是沒有這般容易爲你矇混過去。你自己再斟酌,我們來是討教兩個打
一個的浩家劍藝,這同斬盡殺絕是兩回事。若你認爲兩人不足,二十個人一起上也
可,我夫婦爲師門榮譽,免爲其難的接下了。”
“不敢,當時本人爲挽救舍弟之危而出劍,力有所不及,我們對貴門派劍藝甘
拜下風。”
“這不是上風下風的問題,你們兄弟乃是密謀設陷,意欲謀害我夏師兄,只是
不曾得手而已。我們之來是爲此而來,不解決這個問題,我們是不會離開的。””
“你們的意思──本座十分不明白。”
“假如你真不明白,不妨真言告訴你,你等何以敢陰謀爲策,用出江湖不齒的
手段,不敢明言叫陣,那是因爲自仗持着浩家武功。換言之,浩家子弟不具有那種
自認爲天下無敵的武功,你便能知道怎生,循規蹈矩,安份做人,不幹法紀了。”
這話再明白不過了,問你浩家討戰是你家勝了、我們認命;你家敗了、則一無
所有了,浩家武功得乖乖交出來。不然,你通死了,我們也能找覓到。令他冷然色
變,這是他們父子商討了數天不曾想到的問題,這太嚴重了,令他難以招架。
天下哪有斯理,命可以不要,武功絕不能交出來。何況,這鹿死誰手還是未來
定之天呢!石家小兒可真是狂妄得過份了,天下哪有這種道理?
“你等逼人太甚了吧!”
“這是你爲浩家子孫好的事,從今以後,你做任何事,曾考慮過是否有成功之
望。不然,你總認爲自己的爪牙甚利,不時興起暗中噬人口的打算,若你失掉了爪
牙,便乖巧多了。”
“這是什麼話,浩家武功乃家傳絕藝,你敢……”
“爲什麼不敢呢,請吧,亮出劍來。”
浩麥提臉色陰沉着思考這其中的利害得失,手握劍把,他有放手一拼的念頭,
假如屈辱着交出了天子劍譜,那浩家──
“錚”的一聲長劍已出了鞘,他採用了硬拼的激烈手段。
石青玉也將軟劍由腰中抽出,抖得筆直,一擺劍刀叱道:“請,領教閣下天子
劍。”
浩麥提劍已在手,心情立即冷靜下來,浩家生死存亡在此一戰了。凝視着面前
之敵石青玉,他心頭有些不信邪,暗忖:他才幾歲,能有多大成就,老子練到三十
年,雖然未練至天子劍的最高峰,卻也不差宇內任何名家高手去。若不戰而屈,如
何向列祖列宗交待,如何對得起這身爲大公的職責。
“天下太平”絕招揮出了,這是天子劍的最高層次,也就是浩家飛劍八式之一。
他雖因內力不足,不足以飛劍取敵,但那氣魄劍意卻是有的。
石青玉劍發“風平浪靜”,劍上已無煙火氣,力注劍端,似慢實快,空靈如無
物。一閃即至他的左胸,“釘”兩劍刃端相碰,發出一篷火星四射。
浩麥提膽氣立壯,心忖:他也不過如此而已。“天下一家”第二招攻勢出手了。
“風和日麗”,石青玉如響此應的封上,恰到好處。
如是“天下無變”、“天下無事”、“天下興亡”三招連環而出,有如水銀瀉
地,縱橫射出一排劍山,瀰漫六合。大房中已罡風洶涌,刃似巨浪似的掀天而至,
潑向石青玉身前。
“風吹草動”、“風調雨順”、“風花雪月”繁簡互動着來套出他的劍式,令
浩麥提的感覺中,尚可拼力一戰,絕無高不可攀,無以爲敵之感受。
如是當浩麥提劍式用盡施絕之時,雄心更熾了。“天下嚥喉”、“天下爲公”
也應機而出。在一聲低嘯中,大發兇殘。這刺喉的一劍,乃是煞劍中的煞着,霸道
絕倫,猛隼險惡,志在必得。
而夏明道便是失手在這一劍這一招之下,回不及而中劍穿背。然而在石青玉身
前,卻沒有那般好的機運成效了。
“風景宜人”,那是左顧右盼,搖身晃體,劍發千層,如幃如幕的截擊上去。
令敵人這一劍勞而無功,而且立即還以顏色,取得空門,奮劍突入,以“風光明媚”
疾行取敵眉心穴。若是一劍中敵,也能穿腦而入、令他喪失了神智。
石青玉已凝注成劍罡一線,不必真的以劍刃穿腦,但只劍芒襲人即可。
“天下爲公”在急迫中封了上來,浩麥提劍上已瀰漫着劍罡,博大深奧,有統
合六度之氣勢。可惜,他的心志,卻達不到天下爲公的境界,故而這一招也只能發
揮出四成威力來。
可惜了,當劍式擺明了之時,石青玉招發“風流倜儻”,一派天心無慾的劍意,
便能抵住了而有餘。
浩麥提已技窮藝絕,縱身後躍,汗下如雨,眼透懼光。目中盡是石青玉的劍影
在排檔迴旋,握劍之手在發抖,不易令他相信這面前年輕劍手,何以能如此的輕鬆
接下他視爲舉世秘藝的天子劍八大式去。
石青玉劍抵敵胸,冷然地道:“應該還有一招纔是,你只用了七招。”
浩麥提駭然震動,無可言狀,張口結舌,但覺敵人已劍衝入腦中,抵在一支肋
骨上,刺穿了這骨頭,自己由──
“那一式,我沒有練成。”
石青玉抽劍而退,劍已脫手飛出,在廳中上下揮灑,似龍蟠蛟竄。
“可是這般?”
浩麥提臉色更是蒼白如死,身上每一條肌肉都凍結了,蒼天!“他,他,他怎
的──飛劍馭龍,百丈取敵──”
“這應是一招‘天上人間’,我猜的不錯麼?”
“正,正是此招名,你……”
“天下劍式一通百通,並非只有你家天子劍能以飛劍取敵,本府家中達到這種
劍藝水準的不足十人,井底之蛙,不值一哂。本府還認爲天子劍有多麼高明瞭呢?”
他劍已圍腰,再道:“今後是非善惡,由你自擇了,本府與大師兄等告退。”
四人揚長而去,一場天大禍患,便這般結束了。
浩家在大公手中交出了天劍七式,另一招是石青玉代他補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