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晚上，胡斌來到城關村，敲響石頭的鐵門，狼青和黑背的狗叫聲中，石頭過來開門，左右看看沒人，招呼胡斌趕緊進來。
“來了，文武。”石頭滿臉都是笑：“咋沒帶人來？”
胡斌放下摩托車：“不是說了，不能着急。”
石頭拍下額頭：“瞧我這記性。”他沒有讓胡斌去堂屋，而是進了旁邊的東屋：“文武，不急歸不急，但你得上心！別說認識這麼長時間，哥一點都不照顧你，我幫你把欠條討過來，你只要湊個5000塊錢給我，剩下1000多就給你免了。”
胡斌接話道：“石頭，你是我親哥。”
最近這段時間，他不止野馬摩托換成小嘉陵，還前前後後欠了馬哥6000來塊錢，根本還不上，人過來要債，幸好石頭幫着說和。
石頭又扔出誘餌：“文武，你只要帶個有錢的顧客過來，這5000塊錢我照樣給你減，你還能拿抽成。”
賭到這個地步，誰都無法指望一個爛賭鬼還有良知，胡斌這時說道：“石頭，不是跟你說過了，我老表在大學城開店，愣大的一個店，有錢！”
石頭自有考量：“文武，找個機會，帶我認識一下你老表，行不行？”
胡斌稍微猶豫，但想到前段時間表哥冷酷無情的拒絕借錢，說道：“行，看哪天有空，咱們一起去大學城！”
石頭沒再多說，帶胡斌去堂屋打牌，叮囑上幾句，出屋從後門離開院子，很快來到另一條寬敞的衚衕，看到路邊停着的桑塔納轎車，拉開車門上副駕駛。
駕駛位上坐着馬運來，問道：“怎麼樣？”
“那小子，爛賭鬼一個。”石頭見過太多這種人：“現在腦袋裡只有錢和賭，別說表弟，讓他把爹孃賣了，都不帶猶豫。”
馬運來叮囑道：“那小子老表背後很有勢力，別帶他到老巢，找個沒人的地。”
石頭笑起來：“馬哥，咱這種事做過多少次？啥時候出過意外？盯上的人，只要有貪心，他就別想跑！他不來我沒招，他要敢來，我絕對讓他變成第二個肥羊火鍋，輸到傾家蕩產！到時他變成個爛賭鬼，誰還樂意搭理他？惹上一身騷？誰不躲的遠遠的？”
馬運來相對比較謹慎：“這不是一般人，也見過錢，前幾次多給點甜頭纔好上鉤，玩大點！完事之後，我給你一筆錢，你去南方旅遊一段時間。”
“我曉得，跟上次一樣。”石頭問道：“楊哥那邊……”
馬運來擺了下手：“這點小事，用不着勞煩楊哥，我負責。海龍大廈開業，咱到時給楊哥送一份大禮。”
石頭不再有疑問：“行！有馬哥你這句話，水裡來火裡去。”
馬運來點頭：“好好籌劃一下。”
石頭應一句，下車往回走，籌劃是要籌劃的，但也沒必要搞的太麻煩，這兩年做慣的活，再說有錢有勢的也不是沒搞過，以前肥羊火鍋店換主家，還不是因爲一個賭？
馬運來打着火，開車離開城關村，回到海龍大廈。
十二層的大廈全部裝修完畢，嶄新的霓虹燈在夜空中閃爍，已然成爲縣城嶄新的一道風景線。
桑塔納進入大廈下面的停車場，馬運來停好車，直接通過特殊通道進入下一層，來到佔地面積不算小的地下室。
楊富貴就在這裡，看到馬運來，問道：“大學城那邊咋樣了？”
“放心，楊哥。”馬運來笑着說道：“那邊的店很快就能走上正軌，我想了個好法子，到時給你個驚喜。”
楊富貴提醒一句：“別胡搞。”
馬運來仍然笑：“哪能，都是咱用慣的穩妥法子。”
楊富貴滿門心思都放在海龍大廈上，畢竟大廈是貸款建設的，必須儘快想法子回款，他以爲馬運來說得就是肥羊火鍋的經營和排擠競爭對手，壓根沒放心上。
楊富貴就先轉了話題：“運來，你說咱們大廈這邊，做點啥回本最快？銀行這貸款，壓力有點大。”
他的事業都在這，不可能扔下跑路躲債去，那就成虎落平陽被犬欺了。
馬運來一直都是老思路：“楊哥，我去泉南的幾棟大廈考察過，尤其一些星級大酒店，他們的經營成本壓力比咱更大，但生財有道。”
“咱們這的一樓，就當正當商鋪往外租，站前街人流有保障，租金低不了。二樓，咱們弄個KTV夜總會，三樓弄個洗浴康寶，四樓五樓弄正規的酒店，帶大宴會廳的，我這兩年沒少參加婚禮，現在結婚越來越講究排場，高端的場子卻很少。”
“現在的習俗，很利於做這塊！結婚的婚宴，過生日的生日宴，升學的升學宴，小孩的抓週宴，搬家的搬家宴，升職的升職宴，哪個不是親戚朋友同事叫一大家子人擺席？場面小了沒面子，紅包少了丟人，最後都便宜咱們這些開飯店的……”
馬運來的法子就是正規和灰色相結合，其實也符合這年代一些大酒店的運營思路：“再往上，搞住宿會議之類的，咱們有關係。”
楊富貴提醒道：“咱們的關係不是用在這上面。”
馬運來適時收話：“對！保證下三層的經營最重要！只要KTV和洗浴康寶搞起來，不愁沒人氣！”
“咱們都做正規的，記住！不正規的都是個人行爲。”楊富貴說着連他自個都不信的話。
馬運來看看裝修好的地下室：“這裡呢？楊哥，這不能隨便帶人來。”
楊富貴說道：“只做熟客和常客！最少在其他場子有過幾萬塊錢往來的，才能帶過來。”
馬運來應道：“明白了。”
楊富貴並不擔心，因爲那邊一動，這邊立即就能收到消息。
…………
這個週六，店裡人略微少了點，青照縣的物資交流大會，吸引到不少學生去逛遊，對於這年代很多人來說，歌舞團看點十足。
畢竟這年代經歷各位老師洗禮的大學生，數量相對要少一些。
半上午，李文越過來，問呂冬：“你不去物資交流大會？”
“去幹嘛？沒啥好看的。”呂冬隨口應一句。
李文越又說道：“去年你還非拉着我進歌舞團，咱倆爲了一人五塊錢的門票，愣是幹啃一星期饅頭。”
“有嘛？”呂冬一口否認：“你肯定記差了！”
宋娜正好從店外面進來，跟李文越打招呼，李文越見呂冬沒去的意思，出門匯合幾個同學，蹬着自行車去縣城。
店裡顧客不少，因爲漢堡皇月內就會開業，最近新招了幾個人，週末人也夠用。
呂冬沒有在店裡多待，出門去漢堡皇那邊，宋娜跟了過來。
“昨天會開的咋樣？”宋娜問道。
“還行，碰到一件事。”呂冬大致把楊富貴救助啞巴小姑娘的事說了一遍：“不管咋樣，這對小姑娘都是好事。”
宋娜說道：“聽你以前說過這人，這是想要洗白？”
呂冬輕聲說道：“可能有這方面因素。”
宋娜看一眼緊挨着漢堡皇北邊的肥羊火鍋：“他家開業後生意一直不大好，咱們也在串串火鍋，算是競爭對手，他們會不會起別的心思？”
呂冬想了想，說道：“楊富貴父子我都接觸過，好像都想努力變白，這種事很難說，咱們多防着點沒壞處。有些人的思維方式，短時間內很難轉變。”
他簡單解釋：“黑蛋，比如我們兩個，我每天嚇唬你一下，你就給我十塊錢，這錢來得輕鬆穩定。某一天，突然變了，我要去店裡累死累活幹一天工作，才能拿到十塊錢，我肯定需要一段時間適應。”
“沒事，我給你發工資。”宋娜跟他開玩笑：“你這麼個大勞力，一天十塊錢不多。”
倆人來到漢堡皇門口，發現肥羊火鍋北邊的一個店，正在進行裝修，有塊招牌豎了起來——八點在線！
一看這富有時代特色的招牌，呂冬大致能猜到八成開的網吧。
看樣子，大學城要開第一所網吧了。
進到店裡，宋娜突然問道：“對了，今天你哥去方姐那邊，不知道咋樣了？”
呂冬說道：“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泉南的幾個縣，青照屬於條件最好的一個，越往北條件越差。
北河，經濟條件比青照差一檔，甚至比隔着一條黃河的青照最北部也要差。
很多人都說，越窮越講究，這話未必正確，但放在某些特定環境下，未嘗沒有道理。
有些婚嫁習俗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有些則是八九十年代地方乃至某個村自個興起來的。
距離黃河北岸不遠的一個村裡，呂春穿着板正的衣服，坐在堂屋八仙桌邊的大椅子上面，腰桿挺的筆直，卻渾身都不自在。
方燕過來給他倒水，低聲說道：“過會就好了。”
呂春二話不說，默默點頭。
這種不自在並不是來自方燕的家人和家庭環境，呂春這份工作本就是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自身交際範圍也廣，應付起來並不難。
第一次登門帶來的禮品，堆在堂屋最中央的八仙桌前面，他就坐在下首椅子上，方燕家裡的街坊鄰居進進出出，過來看新女婿和上門禮。
這換了誰，被一大羣陌生人過來參觀，都會不自在，況且還要不斷隨着方燕的介紹喊人。
幸好上門禮帶的足夠重。
要是隨手帶幾樣東西，街上挨着過來看，哪個主家也頂不住。
呂春只能暗歎，想出看禮這招的，絕對是個人才。
誰家收的禮少了，臉都沒地方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