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的武功是在敬軒武館學的。”月影冷靜答道,說謊完全不打草稿。
陳靜明將軍探究地看向月影,似要挖掘至他心靈深處。月影不躲不閃,面無表情地直視她的目光。終於,半晌過後,將軍開口了,卻是不再繼續追問,反而大喝了一聲遲來的責問:“戰前鬧事,該當何罪?!”
於是他們這些人終究還是受罰了。
受傷的那兩個女人先被拖去養傷。而他們三個則被罰打十五軍棍!
林有才可謂是吃飽撐着沒事幹,硬要跑來湊一腳,結果莫名地也受了此難。
粗大的軍棍悶聲重重地打在屁股之上,一下接着一下。林木痛得幾乎昏厥過去,卻硬咬着牙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響。方纔月影提出要替她受罰,被她給嚴厲回絕了,這可是軍法,豈能說改就改!她也想替月影挨那十五下,可都沒敢說出來。
三人受軍棍之刑,竟沒有一個發出哀號之聲,弄得行刑的兵士連連衝他們豎起大拇指,直贊他們是好樣的。
林有才最後受刑完畢,她站起來摸着屁股第一次對林木露出了欣賞的目光:“想不到你還挺不錯的嘛!”
林木苦笑,其時她已經站都站不住了,屁股火辣辣的疼,可能已經被打爛了。她整個人就是軟軟地趴在月影身上,動彈不得。
月影抱着林木,懊悔地幾乎抓狂,連連在她耳邊輕說“對不起”。
三人聚集到了趙樂軍醫處。
果然林木傷得最重。褲子褪下,臀部完全青腫,腫得約有一指之厚,似乎一針下去,淤血就會噴射而出。
反趴在牀上,林木的眼淚終於飈了出來,卻死咬着牙還是不肯□□出聲,就怕月影更爲內疚。
月影受刑時暗自運功,十五軍棍對他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而林有才,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皮太厚,居然也像個沒事人似的,臀上只是一點點淤青而已。
趙樂軍醫坐在牀邊,幫林木上藥。
挖了一大坨藥膏,均勻地塗在林木臀上。
“欸、欸,輕點,輕點……”林木痛苦大叫,眼淚飈得更厲害了。趙樂軍醫的手勁不是一般的重。
趙樂軍醫冷哼一聲,道:“剛好這藥膏是你才配製出來的,自己第一個就用上了,不錯,把自己當成試驗品,還真少見你如此‘有心’。”
林木慘道:“您就別挖苦我了……”
“都是我的錯……”卻聽隔簾外,月影內疚的聲音飄來。
林木嘆了口氣,道:“不關你事,月影,別想多了。”
而林有才洪亮的聲音接着在月影邊上響起:“林木你這丫頭片子的確是太弱了!”
林木撇了撇嘴,不語。
卻是趙樂軍醫突然抓起被褥一把蓋住林木下半身,然後“刷!”地一聲拉起了簾子。
林有才的身子馬上探了進來:“藥上好了?”
“接着!”趙樂軍醫將一瓶藥膏扔給她,很不客氣地下起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我最討厭這裡鬧哄哄的!”
林有才接過藥膏,乾笑兩聲,然後瞥了月影一眼,轉身悻悻地走了。
“你過來!”林有才一走,趙樂軍醫就把月影喚了過來。
月影低着頭坐到了林木牀邊,咬着脣輕輕幫她理了理被子。
“哼!”卻聽趙樂軍醫冷道,“現在裝什麼小男人!平日裡冷得就跟冰塊一樣,怎沒見你溫柔過?”
“!!!”她的這番話頓時把把林木與月影齊齊駭住了。
“小男人……趙軍醫你……”林木驚駭地快說不出話了。
月影則渾身肌肉繃緊,瞪大眼睛直直盯着趙樂軍醫,極度緊張她的下一番話。
趙樂軍醫冷笑:“我十歲就開始習醫,迄今也整整三十七年了,女屍男屍都不知摸過多少具,一個大活人站在我面前,怎麼可能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那你……”林木一顆心跳得厲害,忐忑不安起來。
趙樂軍醫瞥了月影一眼,然後對林木道:“雖然挺不待見這個冷冰冰的小子,不過既然木丫頭你喜歡,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她這句話一出,林木與月影齊齊鬆了口氣。
室內氣氛一下子就放鬆了下來。
月影低頭,嘴角微微彎起,他輕輕地擺弄自己的手指。
林木則大喜,開口道:“趙軍醫……”
卻是趙樂軍醫一張冷臉上露出罕見的笑顏:“難得遇上你這樣一個天資聰明的好孩子,我怎會不幫你呢?”
“呵呵——”林木傻笑。
“也難爲你們了,以後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的就儘管來找我吧!”
林木首次覺得一向嚴厲的趙樂軍醫像個慈祥的老媽媽,她笑眯起眼,幸福地點了點頭:“恩!”
有了趙樂軍醫的幫忙,月影在軍營的生活真的輕鬆了很多。
趙樂軍醫在軍中的地位很高,有着自己獨立的軍帳。於是林木與月影就常常借用她的寶地。月影如廁洗澡都方便了很多。
而且,月影也不用擔心自己脫下僞裝後會被人發現了。
十日後,第二戰開始。
將軍親自出戰。
這一戰打得漂亮,敵軍慘敗,唯剩不到四分之一的敗兵向北猖狂而逃。
戰場上歸來的月影褪去鎧甲,脫掉衣物,除去僞裝,借用趙樂軍醫的軍帳,在裡面沐浴。
這是他的習慣,殺了人後必定淨身,似要洗去纏繞一身的無盡血腥。
一塊白色簾布拉起,阻隔了月影和林木。
林木坐着,向那簾布看去。那頭什麼也看不見,但卻可以清晰聽聞衣物一件一件剝落的聲音,窸窸窣窣,林木的心都跟着慢慢越跳越快。然後,是“嘩啦”的入水聲。
這不是林木第一次爲月影把風,但卻難以理解地第一次如此激動。
天知道月影上戰場的那些天她是有多麼的恐懼,始終擔心地無法喘息。就如有一條蟒蛇從心底深處緩緩游來,慢慢地纏上她的脖子,勒得她透不過氣來。
直到再見月影,看到他安然而歸。心,才漸漸開始恢復平靜。
但也只是開始恢復平靜而已。
歸來的月影恍如夜叉,甚至本該是沒有表情的假臉上都可感到猙獰之色。盔甲上浸透着血腥,儼然剛從地獄中迴歸。漠然的眼中看不出一絲活人的氣息。
他說要洗澡,林木便趕忙向趙樂軍醫借了地方,幫他準備好了一切。
現在,林木心如刀絞地盯着月影沐浴的方向,聽着一聲又一聲機械的潑水聲,終於一咬牙,站了起來。
一步步走了過去,站在簾前好一會兒。
水聲沒有停,還是如此地機械。
林木深吸了口氣,然後,一手掀開簾子,一頭鑽了進去。
水聲驟停。
卻是浴桶中的月影擡起了臉,怔怔地看着林木。俊顏美如天仙,但那雙本該無比勾人的明眸卻暴露了一切,它們,暗淡得就像即將泯滅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