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的那褐衣女子正是禺氐部的杉正大方,她正注視着大梁軍隊的動靜,聽得身邊的人這麼問,便淡淡一笑說道:“這恐怕不是大梁北關的軍隊,近兩年大梁北關一直在作戰,北關的軍隊都是經過戰爭考驗的老兵。各位請看這些軍士雖然軍容整齊,紀律嚴明,但是身上卻完全沒有經過戰場殺伐的血腥的味道,不過是一些雛鳥而已,哪裡會是我們草原翱翔的梟鷹的對手?”旁邊的那些人立刻哈哈大笑起來,對這些生長在草原上,一直在爲生存而奮鬥的匈狄人來說,對於強弱的判斷是十分敏感的。或許剛剛看到大梁軍隊有的一絲慌亂在聽見杉正的話後,瞬息之間便都蕩然無存了。
杉正和大家笑了一陣,揚聲說道:“雖然如此,我們也不可太過輕敵,聽聞現在的大梁出了個人物將她們的軍械改造了一番,變得犀利了,還是要小心應付的好。阿坦姐妹,你命你部善騎射的姐妹先散到外圍,見機行事。”
剛纔提出疑問的女子在馬上嘿嘿一笑,撥轉馬頭,用草原人特有的嘹亮的嗓音呼喝起來,頓時一陣陣呼喊聲傳了開去,沒過一會便從匈狄人的大軍中散出去無數的散騎。這邊杉正繼續說道:“其她各部繼續撤退,前部先撤,後部隨時準備作戰,交替後撤,我禺氐部殿後,我們在河磨鎮相會。所有弓箭都準備了。”那些簇擁在杉正身邊的各部的大方或是大方的代表都撥轉馬頭,開始傳達命令。原先已經撤出去的匈狄人,開始結陣,前面在大坯城下的匈狄人逐漸後撤,一切都有條不紊。
洪洛正在用望遠鏡觀察着匈狄人的動靜,見此情景,感嘆道:“沒想到匈狄人中也有精通兵法的人”這話剛一出口,就聽到身邊一聲冷哼聲,洪洛放下望遠鏡一看,只見韓莫將不知什麼時候催馬站在了自己的身旁,手裡也拿着一個圓筒的望遠鏡正在觀看敵情。看着韓莫將滿臉不耐的樣子,洪洛心裡覺得莫名其妙,自己說錯什麼話得罪了這位嗎?
韓莫將手裡的望遠鏡沒有放下來,緩緩地說道:“洪將軍,您老要是還不趕緊改變戰法,怕是要吃虧了。”洪洛心中一凜,剛想詢問,就聽平安甕聲甕氣地在旁問道:“怎麼了?”
韓莫將冷笑道:“匈狄人一直和大梁作戰,雖然這樣大規模的戰爭少了,但是她們已經積累了相當的對抗大梁集團軍作戰的經驗,杉正現在已經散出了遊勇,你看,匈狄的撤退並沒有停止,她們不斷後退,我軍遠襲乏力,跟在她們的屁股後面拖也拖疲了,她們遊勇就會乘虛而入了。”
平安還在迷迷瞪瞪的不解,洪洛皺着眉頭,剛一聽完便知道韓莫將所言不錯,急忙下令道:“傳令燕赤霞基地強弩車開始放箭。”傳令官立刻搖動令旗,就見正面張溥部的身後發出一陣陣令人毛寒的弓弩聲,一支支箭支破空而出向匈狄人的軍隊射去。
弓弩聲一響起,杉正在馬背上站直了身子,只見漫天的箭支射了過來,旁邊有人大喊着:“這怎麼可能?”因爲這時候兩軍之間的距離還比較遠,就是大梁作爲左右兩翼作爲協助攻擊的兩隻軍隊也不敢靠得太近,保持在一射之地,單純的弓弩戰的話,大梁軍士的水平遠遠低於匈狄人。而現在這麼遠的距離,大梁的弓弩居然已經發射,並且這勁頭並不是空射,起碼匈狄撤退的前部在弓弩射擊範圍之內。杉正臉上神色不改,沉聲令道:“前部出擊,其餘部繼續後撤”軍令傳下,本來已經後撤的匈狄人全部撥轉馬頭,冒着箭雨尖叫着向大梁的軍陣衝擊而去。
平安透過望遠鏡能清晰地看到揮舞着戰刀的匈狄人,兩軍相距一箭之地的時候便開始了對射,匈狄人果然是最擅長騎射的軍隊,就算是大梁後部的弓弩兵用連發弩不斷的射擊,也不能對她們的弓箭進行全面的壓制。不時有匈狄人被射下了馬,不時大梁盾牌掩護下的軍士倒下了,平安甚至能感受到箭支射進身體的聲音,心中不由地發出了嘆息。
近了,近了,終於這兩支互射的軍隊在戰場的中間對撞,呈錐形的匈狄人像一把利刃扎進了大梁的軍陣,戰刀在揮舞,熱血在揮灑,好吧,平安從望遠鏡裡看到是被砍得哀嚎的軍士,砍掉的胳膊腿,平安急忙將望遠鏡從眼睛上拿開,只聽見韓莫將低沉的聲音說道:“這些匈狄的勇士是掩護大部後撤的,怕是都要留在這裡了。”
洪洛用奇怪的眼神看了韓莫將一眼,平安則驅馬來到韓莫將身邊,低聲說道:“大娘,我不舒服陪我上馬車吧”韓莫將搖了搖頭,手裡的望遠鏡並沒有放下來死死地盯着戰場。
戰爭始終都是殘酷的,平安早在和霍國的戰爭中就已經有了體會,當然對於韓莫將而言,這樣的殘酷感會更加強烈一些,身爲匈狄人卻在幫大梁作戰,要不是剛纔她的一句話,或許這些匈狄人就不會死在這裡,但是如果是那樣就會是大梁的軍士死去。平安看着韓莫將緊繃着的側面,開始考慮當初請韓莫將來幫自己是不是太殘忍了?這纔是剛剛開始,後面呢?平安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戰場上戰鬥還在繼續,這一部的匈狄人陷入了大梁的軍陣,隨着洪洛口裡的一道道命令,大梁左右兩翼的軍隊也掩殺到了這部匈狄人的後面,截斷了她們的退路,然而這些匈狄人均都悍不畏死,揮舞着戰刀試圖從大梁的軍陣包圍中殺出去。而本來散騎出去的匈狄遊勇開始遊騎在大梁包圍的外部,用弓弩不斷地向大梁軍隊射擊,一旦大梁軍隊派出小股軍士去阻截,那些匈狄遊勇就會散開,這便是匈狄人一直對抗大梁軍隊的遊騎政策,很少正面對抗,非常的行之有效。
洪洛通過望遠鏡看向遠處,匈狄人的大軍分部撤退的情景盡收眼底,心中知道匈狄將這些軍士拖延了自己軍隊的步伐,掩護了大隊人馬成功的撤退,後面自己大梁的軍士將面臨這嚴酷的攻城戰,對匈狄指揮的當機立斷很是佩服。不過自己的軍隊能夠在疲勞狀態下打好這場仗,士氣上會有很大的好處。正在感嘆,就聽見平安說道:“老都督,既然匈狄大隊人馬都逃跑了,不如我們向這些匈狄人勸降吧”
洪洛聽了平安的話苦笑起來:“大將軍,現在這樣的場面怎麼勸降啊?等會要是有活的才能勸降的。不過大將軍對於勸降這種事情就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了,匈狄人一般是不會向大梁投降的。”平安想了想,好像是有這個說法,拿眼角看了看韓莫將,見她沒有什麼反應,便說道:“試試看吧,我心裡有一些想法,看能不能實現?”洪洛點點頭,對於平安奇怪的想法,大家現在都是適應的很,而且有一些確實有不錯的效果。
匈狄大軍既然已經撤退,這一仗雖然只殲滅了小股的匈狄軍隊,對於沒有上過戰場的禁軍來說還是大壯軍威的。等戰鬥結束,平安領着中軍進駐了大坯,而大軍都駐紮在了大坯城外,趙原一路都提心吊膽,一進大坯城就揪住一個大坯的守軍嚷嚷着:“奶奶的,你看見我阿姑沒有?”
那守軍是認識趙原的,對着城樓上喊道:“將軍,將軍。是小趙鎮將,小趙鎮將。”不一時,趙慧在親兵的攙扶下走下了城樓,趙原一見趙慧渾身是血,急忙上前一把抱住趙慧:“阿姑,您沒事吧?您傷在哪了?”把趙慧抱得直齜牙,想要推開趙原卻沒有力氣,只好罵道:“奶奶的,沒事都被你抱出事,還不放開?”
趙原見趙慧還有力氣罵自己,嘿嘿笑了起來,又死勁將趙慧抱了一下,才鬆開手。趙慧從趙原的肩頭看去,只見自己的老上司洪洛坐在馬上對自己微笑,忙推開趙原躬身說道:“屬下趙慧參見洪老都督。”
洪洛頷首致意,雖然平安不在意這些,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自己的老部下只對自己行禮,這要是被御史知道,怕也是麻煩,便對趙慧說道:“趙將軍,這位是宜寧郡王,平西大將軍,快快拜見。”趙慧這纔看見在洪洛的前面正在下馬的身穿金甲的年輕女子。趙慧疾步上前正欲施禮,卻已經被平安雙手扶住,平安端詳着趙慧笑道:“沒得這些虛禮,趙將軍這麼多天辛苦了,保住了大坯城,功不可沒。我剛纔都看見了門都打破,居然還能守得住,我真是佩服你啊”說着居然在趙慧的肩上拍了兩下,恰拍在了趙慧的箭傷上,把趙慧拍的打了個趔趄,平安見狀,慌忙回頭喊道:“軍醫,快,快給趙將軍看傷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