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城鐵策軍營區之外有一些林地。
其中一片林地原先是某個大戶人家的私地,沒有人去放牧,沒有軍士會牽馬過去吃草,所以這片林地顯得很幽靜,最爲重要的是很乾淨。
軍營的周圍一定會有馬,即便是訓練最爲精良的戰馬,卻依舊改變不了行走之間往往會留下馬糞的習慣。
視野之中到處出現馬糞,這對於某些有潔癖的人而言便難以忍受。
這片林地裡有一片池塘,雖然沒有人打理,野草叢生,但自然而野蠻的生長,卻顯得別有韻味。
一輛馬車便停在這池塘畔。
這輛馬車裡有潔癖的男子看上去五十餘歲的年紀,頭髮有些花白,但是面上的肌膚卻是如同美玉一般,看不到有任何的皺紋。
他便是齊珠璣口中所說的那名供奉。
其實即便是齊珠璣,也只是尊稱他爲陳大先生,只知道他應該許多年前便入了神念境,至於其他,卻是一概不知。
許多強大的修行者隱於塵世都會有特殊的理由,有些過往他們自己不願提及,便沒有人會刻意去追究。
齊珠璣自從記事時開始,這名供奉便已經在齊家。
而那時的齊家和現在的蕭家一樣,是皇族。
能夠成爲皇族的供奉,本身就是一件很不簡單的事情。
在此時這名陳大先生的眼中,齊珠璣還只能算是一個孩子。
他很清楚讓他來跟着齊珠璣,除了保證齊珠璣的安全之外,更爲重要的一點,是不讓齊珠璣隨着那個林望北的兒子做出些衝動的錯事。
今日裡,他便覺得有些大事要發生。
因爲他感覺到軍營裡那名神念境的修行者離開了。
他對那名叫做魏觀星的邊軍將領的瞭解也只是侷限於溺死三千馬賊的那些故事,但純粹於修行者的世界而言,這名邊軍將領絕對也是很可怕的存在。
這名邊軍的體內明明積蓄了數量驚人的真元,在他來到這個軍營,第一次感知到魏觀星的存在時,他便覺得這些年魏觀星一定很少和人交手。
他體內的真元充沛得就像是池塘裡的水滿得將要溢出來。
正常的修行者很難做到平時絲毫氣息不顯,神念境的修行者大多隻要有合適的法門,其實都可以收斂氣息,但難的是時刻如此。
這隻能意味着這名邊軍將領擁有着常人難以企及的耐心和毅力。
許多強大的對敵手段,往往就需要這樣的耐心和毅力才能修成。
他很好奇這名同境的修行者的真正實力,也很好奇平時他在修行着什麼,所以停留在這軍營外的很多時候,他都會像對待真正的敵人一樣,利用些自己獨特的法門來感知這名難以捉摸的邊軍將領。
只是在過去的一個時辰裡,他都無法感知到魏觀星的任何一絲氣機。
所以他便確定魏觀星已經離開了軍營。
他的確有些潔癖,甚至不願意多看一眼道路上的那些色澤不一的馬糞,所以林間清風驟起,伴隨着一聲刺耳的破空聲,他的身體化爲一道肉眼都很難看清的光影,掠入軍營的內裡。
先前林意等人已經刻意關照過這名供奉的存在,這片樹林周圍也已經被鐵策軍列爲禁地,然而驟然有人以這樣的速度出入營區,等到營區裡的鐵策軍軍士都反應過來之時,很多人的眼睛裡卻已經多了平時截然沒有的意味。
鐵策軍的確經常和修行者戰鬥,大量的傷亡也讓鐵策軍這些活着的軍士擁有了更多對付修行者的手段和經驗,但是鐵策軍畢竟不是邊軍的最精銳軍隊,他們平時遭遇的軍隊規模也不會太大,那些數百上千人之間的戰鬥,也不會像眉山之中的軍隊一樣,修行者的數量很驚人。
之前他們絕大多數人遭遇到的敵軍修行者都是如意境爲止,當這樣神念境的修行者如此降臨在他們的面前,光是顯現出這樣的速度,便讓他們明白在戰場上遭遇這樣的修行者,可能不管他們用什麼方法,都無法戰勝。
北方邊境上的戰事軍情已經接連不斷的傳到這裡,所有這些鐵策軍軍士都很清楚,去北方邊境只是遲早的事情,而因爲林意的特殊性,他們恐怕將要面對的對手等級,也遠比以往遭遇的對手等級要高出很多。
陳大先生沒有興趣去理會這些尋常軍士的想法,他的目光落在了對面的一段城牆上。
他看到了齊珠璣的身影。
在下一剎那,他的身影再度化爲流光,到了齊珠璣的身側。
齊珠璣習以爲常,對他頷首爲禮。
“你還在,他們都走了?”陳大先生看着他,微微皺眉。
齊珠璣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陳大先生問道:“他們去了哪裡?”
齊珠璣看了他一眼,道:“這我也不知道。”
在陳大先生看來,這當然是很拙劣的謊言,或者說是不掩飾的善意謊言。
但對於他而言,有些事情齊珠璣自己能夠把握分寸,自己不參與其中,那今後有事他也只需要說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便已經足夠。
所以他不再多言。
......
“你說的那人,是個私鹽販子,也相當於半個馬賊?”
一葉扁舟,正順着洛水河逆流而上,速度猶如離弦之箭,林意和蕭素心、容意坐在船中,魏觀星站在船頭操舟,聽着林意的這句話,魏觀星點了點頭,道:“馬幫乾的本身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營生,互相黑吃黑也十分正常。”
“那這人怎麼不算朝廷重犯,連南広王都特意派人捉拿...”蕭素心平時很淑女,極少說話,但聽得這些對話,她卻是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她對魏觀星敬佩是不假,但接觸時日尚短,她也擔心魏觀星利用林意。
“不定罪便自然不算朝廷重犯。”魏觀星啞然失笑,“南広王是想收此人爲己用,根本就不想定此人之罪。”
“南広王特意拿他是想做什麼,他爲何不想幫南広王做事?”林意看着魏觀星問道。
他之前的關注點完全不在這算不算劫朝廷重犯,而是在這人的身份上,聽到對方是私鹽販子的首領,他便心中大動,之前他便一直想要得到昔日大俱羅的修行口糧,他也特意請求一些人的幫忙,但時至今日,卻也沒有什麼迴音。
現在這人雖然只是南朝西北境的私鹽販子,但是這些馬幫往往足跡踏得極遠,按照他的所知,有些馬幫甚至是從南朝中部一些產茶產絲的郡縣出發,但足跡卻是穿越吐谷渾、北魏的最北。
越是那種人跡罕至,無法通商的區域,便往往能夠給他們帶來一些特殊的交易和非凡的獲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