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意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他聽得出林意的急切。
他大步的趕來,提來兩袋行軍口糧。
白馬軍的所有人也覺得有異,但轉身看到容意的身影,這些人便明白即便是如影隨形般跟在林意身邊作爲侍者的這名年輕人,也是極其厲害的修行者。
他們越發覺得外面所有人都低估了林意和鐵策軍。
林意大口的吞食着行軍口糧。
這兩袋行軍口糧已經是他平時至少兩頓的量,但他這次將這兩袋行軍口糧吃光,雖然肚子一時脹得厲害,但是那種飢火難耐的感覺依舊存在。
不過體內這種迫切的渴望也讓他的腸胃瘋狂的蠕動起來,在他感覺更多的體力消耗,身體一陣陣發冷時,他胸腹之中卻是也開始有大量的熱意在升騰。
大量只有他能夠感悟到的五穀之氣和大俱羅口糧獨有的壯大氣血的元氣如甘露淋灑進沙漠一般,被他的身體血肉瞬間吸收。
這些元氣對於他此時的身體而言是遠遠不夠,只是片刻的時間,他的整個身體都不斷顫抖起來。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每一絲細微血肉,都似乎如同貪婪的小獸一樣,互相在拼命爭奪這些寶貴的元氣。
但與此同時,他丹田元宮之中那顆丹球也是不緊不慢的,按着之前的速度,在平穩的吞噬着已經融入他血肉之中的元氣。
這種感覺就像他的血肉是吃草的牛羊,但這顆丹球卻是吃牛羊的虎狼一般。
不管他體內的血肉爭搶元氣爭搶得多厲害,最終還是淪爲這虎狼的食物。
“我這算是形成了內丹?”
林意極度虛弱之中,一時有種無語凝噎的感覺。
數百年前是重丹道法在修行界大行其道,當時開創重丹道法的那些道士認爲銀汞類東西除了有驅邪的能力之外,還能煉成各種可以讓人成仙的金丹,但這種重丹道法最終也無人成功,如果說稍微對修行者世界有些建樹的,便是在劍閣之中留下這丹汞劍道法的葛丹生一流了。
但他也知道在更早之前,還有一些所謂內丹道法的修行法大行其道的時期,那種修行法喊出“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十六字結丹真言,但至少在所有正規的修行典籍裡,卻從未有人修這種內丹道法能夠真正的結出所謂的金丹,更不用說長生不死了。
至於有些故事書中所說仙人結丹,誅邪時張口噴出一顆金丹,重若山嶽,威如雷霆,那純粹便是不懂修行的文人書生臆想瞎寫,所謂的噴出的金丹,其實反而就是劍丸或者極爲凝聚的真元。
只是即便在那種內丹道法的論述之中,結成的金丹是精氣身轉化之物,也是如真元一般和修行者融爲一體,而且內裡元氣是和修行者經脈往返形成循環,源源不斷,生生不息。對人體極有好處的丹氣不斷在人身體內洗伐,讓人之肉身停止衰敗,甚至在常年滋潤之下返回先天,返老還童,氣力也逐漸增長。
現在林意覺得自己結出的這“丹”真的很像是內丹道法中所描繪的金丹了,只是內丹道法的金丹是諸多好處,偏偏他結出的這“金丹”是隻吞噬,不往返,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這便讓他有些欲哭無淚。
“怎麼回事?”
容意也緊張到了極點,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可以輕易的感知出來,此時林意虛弱到了極點,是一種體力完全透支之感,而且就連林意此時的體溫都比一般人要低了一些。
他從眉山出來跟着林意的時間最長,而且和林意交手試煉也是最多,之前他很清楚,林意體內氣血流速要比一般人快,體溫也甚至要比一般修行者高出不少,現在這樣的反差,便讓他極爲擔心。
“修行出了些問題。”
林意勉強擡起頭來,有氣無力的說道:“還不夠,還要拿些行軍口糧過來。”
看到林意如此樣子,容意根本不敢浪費絲毫時間,他飛掠了出去,又提了兩袋行軍口糧過來。
林意喝了些水,略微有了些精神。
往常他吃這種大俱羅口糧是喝水之後反而漲腹,但這次身體的極度渴求,內臟潛能都被激發出來,等到容意過來,他肚子反而已經鬆了。
他又不停的吃了一袋行軍口糧,那種飢火中燒的感覺這纔沒有,只是渾身都覺得軟綿綿的,所有的力氣都彷彿在和原道人那一股真元的對抗之中全部被消磨乾淨了。
“入聖境巔峰果然太過可怕,神唸的力量雖然如同排山倒海,但藉助外力還可以拼,但和那些典籍之中記載的一樣,若是相差兩個大階之上,高階的修行者真的只要一個動念,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殺死低階的修行者。”
林意陣陣後怕,他還沒問原道人方纔這樣一股真元對於原道人而言是多少分之一,但他隱約覺得,原道人這種級別的修行者的感知恐怕也是強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應該是在出手時就已經判斷出了他身體能夠承受的極限。
原道人此時卻只是安靜的等着,他並不出聲,只是先等着林意感悟。
但只得片刻,林意卻是面露尷尬之色。
他腹中一陣雷鳴,腸胃有如刀絞。
“我先出恭。”
他原本臉色十分蒼白,此時卻是憋紅了臉,飛快來了一句,便強撐着掠出了馬車,到了道邊野地樹叢之中,便是發出一陣很不雅的聲音。
容意擔心他出問題,跟了過去,在林外聽着這種酣暢淋漓的聲音,憋着氣想笑又笑不出來。
林意終於順暢,他先前是覺得自己身體太虛之後,又暴飲暴食,所以腸胃虛弱纔會如此,但等到出了樹林又返回馬車時,他卻感覺自己身體倒像是又洗練了不少。
雖然他身上又是渾身汗臭,但是身體血肉、骨骼,在他的感知裡卻是反而比之前似乎更爲潔淨,有些他先前修行似乎還錘鍊不出去的雜質,都被洗練出去不少。
那些融於他氣血之中的丹汞依舊在持續的對他的身體造成一些損傷,不斷的給他帶來一些緩慢腐蝕的感覺,但身體的通透和這種丹汞滲透腐蝕的感覺,卻反而讓他對自己的肉身有了更清晰的感知,可以感知到更加細微的地方。
“按這來說,算是好處?”
林意也不悲觀,他感知着自己身體的恢復狀態,應該再有個兩三日的時間,至少便能恢復到這些丹汞對他造成不了損傷,到時氣力也應該能恢復得七七八八。
他無法和其餘修煉真元功法的修行者一樣,用真元手段震掉身上所有污穢,他從車列中取了清水沖洗了一番,換了件乾淨衣衫之後,才又坐着等候他的馬車追上了車列。
“感覺就像是結了一顆內丹。”
他進了原道人的馬車之後,便認真的說出了自己的切實感受:“很像是那種內丹道法所說的金丹,和自己體內血脈、氣機、精神相連,是氣血和精神的凝結之物,但是偏偏我不能溝通御使,只能被迫的感知它不斷吞噬我的生機,真的是如同寄生之物,在汲取着我的力量長大。”
原道人靜默的聽着,他伸出手指在林意的丹田處彈了彈,此次他並未動用真元,只是純粹靠着手上勁道震盪林意氣血,以方便他的感知。
只是他的眼中馬上閃現出異芒,然後搖了搖頭:“無法感知得出來,感知裡也盡是血肉,此物真是如同你身體血肉的一部分,感知裡連一絲異常都沒有。只是你氣機的衰減,卻是感知得出來。就如修行者某段經脈出了問題,導致整個身體的真元流轉出了問題,然後真元也隨之消減。”
林意苦笑,他此時這狀況,在任何一名厲害修行者的感知裡,恐怕他就是一名即受了傷,還走修行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了的修行者,類似那種不斷散功。
“我這打入你體內的一股真元,也相當於剛入承天境的修行者在尋常年代數年的苦修才能凝聚的真元。若是恰好試出這結成之物成形之後,反而對你有好處,我便不用珍惜真元,但你現在感覺越是長大越是不妙,你的修行問題一日得不到解決,我便更不敢亂用真元...而且你的身體此時也需要恢復,我已踏在入聖境巔峰,雖然靈荒已至,到了明年南朝境內恐怕靈氣乾涸到難以想象的地步,但萬一往北征戰有些特別際遇,也得保留一絲可能。”原道人看着苦笑的林意,緩緩的說道。
林意明白他的意思,道:“我先前也是已經想好了,不浪費自己人的真元,想着的便是借戰鬥之機多利用對手的真元,只是畢竟沒有想到你這一股真元強大如斯。而且倪師姐應該很快就到,這幾日是不能再試了。”
原道人先前還擔心林意心境會出問題,但看着林意想法如此清晰有條理,他便明白林意絕非一時困境可以打倒的那種人,他便徹底平靜下來。
“我們救出了那名醫官,只是那名醫官重傷昏迷,先讓人秘密送回鐵策軍設法醫治了,鐵策軍中有一名當世數一數二的藥師,若是那名藥師都束手無策,那便也沒有人能夠救得了他了。”
林意接着輕聲道:“那名醫官的修行也有問題...他的身體似乎也能夠消弭對手真元,只是和我的修行不同,他應該是藉助了一些藥物,將他體內的鮮血都像是換成了藥湯。但十分離奇的是,他自己卻能夠動用真元,看他的戰鬥手段,也是尋常真元修行者的戰鬥手段。”
原道人的眼瞳中再次出現了震驚的光芒。
但他這種級別的修行者見知和看法當然和尋常人有很大區別,所以他很快釋然。
異類在任何時代的修行者世界裡應該始終存在,只是哪怕有異類,終究是極少數。
靈氣足夠的年代,修行真元功法的修行者衆多,這些人裡面哪怕只有極少數出類拔萃,也能夠壓住那些異類的光芒,甚至那些異類根本發不出光彩來,除非大俱羅那種逆天的存在,纔有可能出現在典籍的記載裡。
只是現在不同,若是有些異類的修行手段十分完善,那在靈荒到來之後,便能起到顛覆性的作用。
想着能夠消弭對方的真元而自己卻能夠動用真元,他便第一時間想到了之前那些接受北魏魔宗功法的“入魔”年輕修行者。
“難道這醫官的修行手段,和魔宗的手段相似?”他忍不住看着林意說道。
“那便要看這名醫官醒不醒得過來,看他願不願意和我們說了。”林意越來越覺得兩者之間必有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