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的時候不重要,但有的時候卻很重要。
若是原本很嚴肅的事情,卻變成了一場鬧劇,那鬧劇的結果如何,便不再重要。
院中那名老人自然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只是他皺眉看着倪雲珊和林意,眼中卻是也毫不掩飾的升起欣賞的意味。
這些年輕的修行者,理應是他們這些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棋子,然而今日裡這兩名年輕的修行者,卻是處處透露着反客爲主的強悍。
這名名爲葉光元的南天院教習羞怒萬分,若是林意用同樣詭異的真元手段破去他的一擊,那也算了,但林意什麼都沒有做,只是他穿着的原本就是鐵靴,這便顯得他真的很白癡。
這種極度的羞怒和林意此時笑着的“道歉”,讓他足足錯愕般凝滯了幾個呼吸的時間,當週圍的鬨笑聲退潮般消退時,他纔回過神來,咬牙厲喝一聲。
一股肅殺的意味如同秋風般朝着四周擴散。
在他和林意之間的空氣裡,驟然形成了數十道劍影。
這些劍影朝着林意飛去,初時像是一道道淡淡的陰影,但隨着元氣的凝聚,漸漸結成道道劍體。
林意收斂了笑意,看着這些元氣凝成的虛劍,面色略微凝重了些。
倪雲珊說的不錯,這名南天院教習的真元手段的確不俗。
這些虛劍都由真元召聚着天地間元氣凝成,雖不像真正的飛劍那般堅硬,但依舊擁有着可怕的殺傷力,最爲關鍵的是,在他此時的感知裡,似乎擁有着許多後繼的變化。
但再多的精妙變化,卻並不是他需要去考慮的事情。
他原本就想讓更多的真元入體,看看自己丹田元宮裡那顆“內丹”最終會形成什麼樣的變化,所以他只是看似很不經意的揮出了一劍。
他的劍只是擊碎了落向他面目的兩道虛劍。
一片驚呼聲響起。
葉光元的這些虛劍果然有驚人的後招,當他擊碎落向自己面目脆弱處的兩柄虛劍的同時,其餘所有的虛劍也同時碎裂。
這些虛劍碎裂卻並未徹底爆散成流散的元氣,而是碎裂成更多的小劍,而且速度變得更快。
在驚呼聲響起的剎那,無數聲嗤嗤的破空聲響起。
這些氣劍如暴雨淋打在芭蕉葉上一般,急劇的落在林意的身上,噼啪作響。
林意的眉頭微皺,他穿着天闢寶衣,銳利的氣勁衝擊在他的身上,並沒有能夠在他的身上割裂出無數傷口,但是那種鋒銳的力量即便得到天闢寶衣的緩衝之後,還是在他的肌膚上留下了割裂的痛感。
隨之破碎刺入他體內的真元力量,還是如同在他的身體裡瞬間釘入了無數的釘子。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感知不要被這種痛楚的感覺吸引,而是專注於深入他血肉之中的對方真元的變化。
他的身體裡,在下一剎那似乎也有無數嗤嗤的聲音響起。
那些原本凝聚如釘子的真元,瞬間完全消失,變成無數細微的氣流,匯入他的丹田元宮,被那顆內丹所吞噬。
他感覺自己那顆內丹明顯茁壯了一些,但依舊沒有明顯的變化。
葉光元左手並指爲劍,體內一道真元又急劇的涌向指尖,噗的一聲輕響,一截凝聚無比的真元隨着黃光一閃便消失在他身前。
幾乎同時,林意的身後空氣裡涌起一圈漣漪,就像是有一朵透明的花在泛開。
下一剎那,一道微黃色的劍芒憑空凝出,刺在林意的後背。
林意緩緩的放下手中的劍。
他的感知絕對不會弱於對方,在這道劍芒凝成之前,他已經感知到了身後的變化,只是他依舊不想去擋。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在他的背上響起。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有人在錘鼓,只是那鼓製作得不太好,聲音太過發悶發實。
此時沒有更多的驚呼聲響起。
可能的原因是,這道劍芒很陰險,不像先前那些虛劍碎裂時氣勢驚人,但更爲重要的原因,是恐怕連那些純粹看熱鬧的尋常民衆,都看得出林意似乎根本未受什麼損傷。
在這樣的一擊之下,林意的身體只是微微的晃了晃。
他緩緩垂劍的動作,都是十分穩定。
他微微皺眉,似乎是在思索,給人的更多的感覺,是不太在意。
葉光元的手指很僵硬,他伸着兩指沒有收回,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看上去顯得有些滑稽。
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畫面是真的。
所有的修行者都有些不可置信。
即便是那些並未拋頭露面的大人物,那名中年男子,以及那名老人,此時的眼睛裡也開始閃耀出真正震驚的光芒。
這不合道理,不合他們的認知。
除非是修爲遠超葉光元的修行者,譬如魏觀星那種神念境的修行者,才能夠利用自身的真元來抵擋住對方的真元手段。
但林意的修爲,顯然不可能超過葉光元。
明顯更爲強勁的氣流匯入丹田元宮,然後又盡數被那顆內丹吞噬。
那顆內丹如同怎麼都不會吃飽的巨獸,吃完這股氣流之後,在林意的感知裡只是撐大了一圈,隨之吞食他自身元氣變得更加厲害一些,但除此之外,卻依舊沒有特別的變化。
唯有葉光元這一道真元刺入他體內,在他背部血肉之中留下的創口還在不斷給他帶來劇痛的感覺。
林意有些失望的擡起了頭。
他這是對於自身修爲問題的失望,但是此時這種沒有刻意掩飾的情緒,落在他前方所有人的眼中,卻是十分的古怪,似乎對葉光元的手段有些失望。
林意之前也在專注的感知着自己體內的變化,此時他擡起頭來,纔看清前方那些人的臉色,這才覺得這些人應該都是誤解,他便忍不住搖了搖頭,道:“抱歉,我穿着天闢寶衣。”
......
場間響起一些竊竊私語聲,多是那些看熱鬧的尋常民衆在議論天闢寶衣到底是什麼東西。
但林意這樣的一句話語,卻是並未讓這些修行者心中震驚的情緒少卻分毫。
天闢寶衣自然是南朝難得的寶物,只是這樣的衣物也只是能夠化解一部分力量,不能讓銳器直接穿透而已。
真元的可怕,在於深入修行者血肉之後,在內裡撕裂、爆炸、紊亂而行造成的更嚴重創傷。
換了場間任何一名承天境以下的修行者,即便是穿着天闢寶衣,在葉光元這樣的連續重擊下,都不可能站立,更不用說像林意一樣,輕描淡寫的說話解釋。
葉光元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口水。
他的背心漸漸出汗,衣衫漸漸和後背黏在一起。
在他一生經歷的所有戰鬥裡,他從未遇到過這樣詭異離奇的對手,而且對方還只是一名天監六年的學生。
他沒有馬上回話。
而他身後那些年輕的修行者們很清晰的看到了他背上印出的汗跡,這些年輕的修行者們在震驚之餘,看着林意的目光,便已經變得和之前截然不同。
他們都知道自己之前對林意的看法錯的有些離譜。
光是此刻林意麪對這種承天境修行者表現出來的沉靜氣質,他們便根本無法比擬。
“還要繼續嗎?”
林意橫劍於胸,原本他是想對這名南天院教習說這樣的一句話的。
在他看來,這名南天院教習的態度有些莫名其妙。
哪怕之前吳姑織已經提醒過他,南天院並非他想象的那麼美好,其中大多數人只是純粹的爲皇帝的意志服務,但寒山寺出面的事情,和南天院又有什麼關係,這名南天院教習第一時間急着跳出來表態,也太過急切了些。
這名南天院教習至少能代表南天院大部分人的態度,不管南天院是要討好那一股勢力,但既然這麼做,今後便恐怕不再是他的師門和夥伴,反而會是他和倪雲珊的敵人。
然而他畢竟守禮,在他心目中,他畢竟受過南天院的一些恩惠,哪怕他連吳姑織的課都未上過。
“請。”
所以他在橫劍於胸的同時,只是異常簡單的對着這名南天院教習說了一個字。
葉光元用力的握拳。
在這種需要決斷的時刻,一切的認知都在迅速的說服他,之所以不能擊潰林意,只是因爲他的力量不夠。
他認爲林意只是用了某種秘法抵擋了他的真元手段。
但這種秘法不可能不用消耗力量。
而且在他的潛意識裡,一名修行者的身上有諸多的薄弱之處,力量落在那些地方,和落在別的地方,會有很大不同。
當他用力握拳的剎那,他體內的數條經脈瞬間被爆涌的真元撐到極致。
隨着一聲略微痛苦的厲嘯聲,一股凜冽的力量在他身前爆發。
林意的面容霍然凝重。
他的劍直接往頭頂上方斬了出去。
這股力量的爆發似乎在他身前,連涌起的狂風都是從身前襲來,然而真正的力量在他的感知裡,卻是在他頭頂上方直接凝結,一道看不見的真元力量,如同天罰的鐵棍一樣,直接當空落下,朝着他的頭頂砸來。
這種力量的確太過強大,即便他的那顆內丹如同吃不飽的怪物,但他的頭顱也依舊不可能承受這樣的重擊。
沉寂已久的四周驟然響起一片驚呼聲和叫好聲。
他的劍變成了一道狂暴的劍光,頃刻在這股砸落的力量上連斬三劍!
三道劍光不斷斬擊上去,發出真正金鐵的碰撞聲。
依舊有力量砸落,但與此同時,林意的身影已經朝着一側滑了出去。
他的步法很奇特,身體動作並不劇烈,但所有人覺得眼前一花,他已經不在原地。
葉光元的雙脣緊抿成一條細線,有些微的鮮血正從這條細線中流淌出來。
他的感知牢牢的捕捉着林意的身位,就在此時,他的身體急劇的彈飛了出去。
他的右手同時狠狠拍了出去。
轟的一聲。
他距離林意還有十餘丈的距離,但是一團勁氣已經在林意的身前爆開。
混亂的氣浪裡,似乎有數個透明的拳頭,同時狠狠砸在林意的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