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意所猜測的一樣,圍繞着道人城的戰鬥還在繼續。
道人城四周曠野裡茂密的荒草已經不見蹤跡,無數破碎的血肉淋灑在了地上,但是此時在地上不只是不見綠意,連紅色也見不到。
充斥着地面的,只是大片大片的焦黑。
昨夜戰場上法陣引動的天威主要聚集於南門之外,這也是雙方軍隊最爲密集的區域。
在城中南朝將領的軍令之下,城中有半數南朝軍隊直接從南門衝出,然後萬餘北魏軍隊也迎了上去。
當法陣引動的雷暴落下時,這片區域裡的雙方軍士和修行者總和超過四萬,尚且不算那些被釘刺於地上的南朝軍民的屍首,以及那些血肉模糊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南朝傷者。
雷電非人力所能存積,所以在各種故事書裡,雷電都不是屬於人間,而是屬於上蒼和神佛。
它的殺傷力和震懾力遠超尋常的軍械,包括已經足夠駭人的火器。
最爲關鍵的是,雷電墜落,便不再受任何人的控制。
當無數天神之鞭一般的雷光不斷的從天空之中不分敵我的抽打在這片戰場上時,道人城南門外的這個法陣便成了有史以來最冷酷和鐵血的法陣。
在這樣的天威之下,修行者和尋常軍士一樣的脆弱。
在雷暴開始之後的數十個呼吸裡,便有上千具焦黑的屍身在戰場上出現,雙方便難以像正常的戰鬥一樣廝殺,數萬名軍士便不受控制的往外潑灑開來。
戰場混亂不堪,南朝和北魏的軍隊如同兩袋豆子混雜一起,然後潑灑在這片荒野上,而且還在不斷散開,不斷滾動。
雙方都難成陣型,連將領的軍令都無法傳遞,平時聲震數裡的厲喝聲都被雷光落地的轟鳴聲遮掩。
然而同樣的混亂之中,即便蕭東煌座下的血螭藍鬼這兩名大將異常冷酷的將自己的軍隊也丟在了這樣的法陣之中,也任憑這樣的天威殺戮,但南朝的傷亡依舊是數以倍計。
這支北魏軍隊多少有些準備。
任何的金鐵和高大的東西都有可能主動吸引落下的雷光。
所以這支北魏軍隊裡,沒有那種身披鐵鎧的重騎,也並沒有真元重鎧和普通的重鎧軍。
在第一道雷光落下的瞬間,這支北魏軍隊之中的騎軍都甚至整齊劃一的下了馬,他們貓着腰,連手中的刀劍都很少超過自己頭頂的高度。
而南朝方面,那些從城中衝出的真元重鎧和尋常的重鎧軍,很快便成了戰場上散發着熱氣的雕塑。
最引人矚目的依舊是那兩名女子所在的車輦。
那架用八匹戰馬拖曳着的車輦在這樣的雷光裡顯得更爲高大,車輦上的欄杆在雷光的閃耀下更是浮現出一種奇異的黑色光焰。
這兩名女子站立在車輦之上,比戰場上任何的人都要顯得高大。
然而沒有一道雷光落在她們所在的車輦周圍。
神秘、強大,令人敬畏。
這便是這兩名女子在這無比混亂的戰場上給所有人的感覺。
面對巨大的傷亡和失去對自己部屬的指揮,已經讓絕大多數南朝的將領感到絕望,然而隨着戰鬥的進行,所有這片戰場上的南朝軍士都開始徹底領教蕭東煌的這支軍隊的“變態”之處。
隨着一些鼓聲在遠處響起,這些同樣被恐怖天威不斷殺傷着的北魏軍士不覺恐懼,反而不斷的歡呼起來,就如同他們已經獲得了戰鬥的勝利。
在這樣的鼓聲和歡呼聲裡,這些北魏軍士就像是完全忘卻了疲憊,竟然在極短的時間裡,就有上千的北魏軍士衝殺到了南門口。
在黎明前的黑暗裡,尚且有雷光零散灑落時,道人城的南門已經徹底被攻破,雙方軍隊已經在城牆內外和城牆上蔓延開來。
那架用八匹戰馬拖曳着的車輦在一些聚攏過來的北魏軍士的簇擁下,強橫的穩步推進着。
車輦的輪子在屍身和焦黑的土地上碾壓過去,上方站立的兩名女子依舊只是安靜的站着,似乎只是在閒看風景。
從南門衝出的南朝軍隊已經死傷過半,這樣的混亂更是能夠令人快速的消耗體力,剩餘的南朝軍士許多甚至連開弓射箭的力氣都已經沒有,只是近乎麻木的舉起手中的兵刃,朝着近到自己面前的敵人斬去。
只是當然還有許多隱忍不發的人不想就此失敗。
南朝的修行者自然也有南朝修行者的手段。
在城門樓上的樓閣之中,陡然響起一聲恐怖的破空聲。
城門樓上的樓閣並無樓梯可上,平時也是封閉,誰能想到其中竟然會發出超過雷鳴般的轟鳴。
隨着這聲破空聲的響起,整座城門都震動起來。
樓閣上封閉的窗戶被內裡衝出的氣流徹底震得粉碎,如風暴攜帶着的雪花往外飛灑。
三枝巨型的弩箭以可怕的速度朝着那架車輦上的兩名女子墜落。
天空裡有閃電被這三支弩箭吸引,然後抽打到這三支弩箭上的閃電都不能令這三支粗如兒臂的金屬弩箭略微改變前進的方向,也根本無法讓其行進的速度變幻。
這三支巨型的弩箭帶着狂風,繚繞着電光墜落下來,藍衣女子擡起頭來,她的面容都被狂風吹得有些扭曲,當感知着城門樓上的一股氣機,她卻只是異常簡單的說道:“你來。”
紅衣女子出手。
紅衣女子的身材原本比她高挑,當一股磅礴的氣機從紅衣女子的身上散發出來時,這名紅衣女子的身體似乎在往外不斷的膨脹,變成了一個可以觸及上方雲層的巨人。
一道烏光從紅衣女子的手中掃出,就像是她直接從上方的烏雲之中扯下了一條,然後十分乾脆的朝着這三支弩箭拍了過去。
無論是她還是藍衣女子,都根本不想直接避開,不想身下這車輦損毀在這三支巨弩之下。
轟!
烏光和三支巨弩一撞,這名紅衣女子的面色蒼白,她的身體頓時控制不住,從車輦上往後倒飛出去。
三支巨弩被她這一擊也是止住去勢,在空中旋轉亂飛,從這車輦上方飛過。
咚的一聲,這車輦上猶如擂鼓。
車輦猛然往下一挫,藍衣女子已然飛身而起,朝着隔着十數丈遠的城門掠去。
她的身體還在空中往前加速,還未見頹勢,手中卻是又嗤的一聲輕響,一道微弱的絲光飛出,釘在城門樓上。
這絲光消失的剎那,她已經快如箭矢的身影卻又像是被某個修行者在後背上猛踢了一腳,再次恐怖加速!
......
這座城中的最高將領,藍懷恭部下名將晉冬穿着一件普通的軟甲,揮動着手中的長劍,他看似和尋常的南朝軍士並沒有什麼區別,然而他的感知卻始終死死鎖着對方車輦上的這兩名主將。
就在那名紅衣女子力抗墜星巨弩而倒飛出來的剎那,他的面色也驟然變得蒼白。
被他一直壓制在體內的真元,如決堤的江水般從他的體內涌出。
數名在他身周的北魏軍士連他的動作都沒有看清,瞬間一齊被震死。
他的腳掌踏地也如雷鳴,咔嚓一聲脆響,他手中的普通長劍根本無法承受他掌指之間的真元噴發,斷裂成數截。
這數截劍片被一股灼熱的氣息所逼,以比飛劍還快的速度朝着那名紅衣女子的背心射去。
紅衣女子臉上神色驟變。
在她的感知裡,晉冬在那幾片劍片之後的拳頭更爲可怕。
一聲厲嘯在她薄薄的雙脣間急劇響起。
她在空中強行扭轉身體,雙手朝着前方推出。
她的手中有兩柄黑色的短刀,在真元的猛烈灌輸之下,有重重疊疊的烏光如同大浪一樣拍出。
噗噗噗噗....
數片堅硬的劍片直接瓦片一般震成粉碎。
但當晉冬的拳頭和她這兩柄刀上的烏光相撞,一股可怕的衝擊波瞬間在她身前綻放。
噗!
一口鮮血從這名紅衣女子口中噴出。
她的身體如狂風中飄舞的落葉一般飛舞,然後重重墜地,砸出一蓬焦黑的煙塵!
晉冬呼吸微頓,他強行壓住體內沸騰不息的真元,嚥下涌到咽喉之中的逆血。
這名紅衣女子的修爲,竟然不在他之下,即便是抓住了機會,他都沒有能夠將對方一舉擊殺。
一名車輦之後的北魏修行者衝破煙塵,掠了上前。
這名北魏修行者此時已經知道晉冬便是對方城中那名主將,那名神念境的修行者。他體內涌起恐懼的感覺,但他還是壓制住了想要逃跑的本能,一聲暴喝,一道彎月般的刀光從他手中閃現,向着晉冬的頭顱斬下。
雪亮的刀身和空氣急劇的摩擦,瞬間生出無數繁雜難言的黑色花紋。
晉冬眯起眼睛,他冷漠的深吸了一口氣,毫不閃避的筆直一拳轟出。
如鐵錘般的拳頭直接砸在了對方的刀鋒上。
這柄刀劇烈的震盪起來,接着這名北魏修行者的虎口撕裂,一股可怕的力量瞬間就摧毀了他手臂骨骼。
咔嚓咔嚓的不斷碎響聲中,這名北魏修行者厲聲慘嚎,往後摔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