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城南門外,南朝和北魏死傷人數最多,被雷炎焦灼的黑色土地上,上萬具屍身堆疊在一起,只是隨着北魏軍隊的攻入城去,先前這片交戰最爲劇烈之地,卻變成死寂屍林。
這片屍林之後的大片北魏營區更爲死寂,明明有不少傷員送入其間,卻偏偏連一聲哀嚎和呻吟聲都不傳出,這也是蕭東煌這支軍隊和絕大多數軍隊不同之處。
營區的深處,有五頂營帳如同一朵蓮花的五朵花瓣般簇擁在一起。
最中央的那間營帳裡光線最爲黯淡,身穿藍衣的女子神情極爲委頓的跌坐在軟席上。
她是血螭,蕭東煌座下兩名最強的修行者之一,先前在車輦上豔光四射,只是此時她原本如白玉的肌膚上,卻是隱隱透出些斑駁的斑點,甚至和屍斑相似。
當一陣風吹拂到這五頂營帳之中,這名女子黯淡的目光驟然微亮。
伸手夾着蕭東煌的魔宗部衆出現在她面前。
就如他帶起營帳簾時的亮光一樣,血螭眼中的光亮也只維持了一瞬。
這名魔宗部衆對着她認真躬身行禮,將已經死去一般的蕭東煌在她身前放了下來,然後輕聲道:“我想要他活下來,魔宗大人需要他活下來,我想或許你也希望他能活下來。”
不知爲何,當這名魔宗部衆帶着比她還傷重的蕭東煌到來時,她已經隱約覺察到對方並不是想來幫自己治傷,心中已經充滿恐懼,而此時,她恐懼得渾身都顫抖了起來,道:“你想要做什麼?”
“晉冬沒有能夠殺死你,但你自己應該能夠感覺得出來,你今後活着的每一天,終究是苟延殘喘。”這名魔宗部衆緩緩擡起頭來,看着她認真說道:“所以我想幫你解脫,同時想你幫忙替他續命。”
聽着這句話,血螭突然意識到了某個可怕的事實,她不可置信的擡起頭來,強烈的震驚甚至讓她先行忘記了有關自己生死的問題,“魔宗大人的功法,難道......”
這名魔宗部衆看着她因爲震驚而有些扭曲的面容,沒有回答,只是面色變得平靜而毫無情緒波動,與此同時,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血螭對蕭東煌十分忠誠,她也不想蕭東煌死去,只是沒有任何人喜歡被操控人生,更何況她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她體內殘餘的真元流動起來,屍骸遍地的焦土上,驟然有了些詭異的氣息波動。
只是這名魔宗部衆對於此時傷重的她而言,卻是太快。
他的五根手指分別動了動,就像分別挑起了五件重物。
血螭的身體驟然僵硬。
她和外界的氣息被徹底切斷,這名魔宗部衆五根手指落下的氣息,帶着死亡的味道,就像是來自冥界的五根鎖鏈刺入了她的體內,然後毫無道理的將她體內的元氣和她的身體剝離開來。
這種感覺,就像是她的靈魂還困在自己的軀體之內,但任何後天的一切,自己的生機,修行獲得的元氣,都在被抽離出去。
一抹黑意落在這名魔宗部衆的五根指尖,隨着他手指的結印,一股詭異的力量落在了蕭東煌的體內。
然後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對着已經說不出話的血螭行了一禮。
他並不想這名女子多在恐懼之中逗留,在他起身的剎那,血螭的額頭上已經多了一個細小的血洞。
他並未去收拾血螭的屍身便轉身走出了這間營帳。
數名軍中的修行者和將領已經聚集在這營帳之外。
“他傷重,看守好他,不要讓任何人觸碰他,哪怕是這裡戰事結束,也不要讓任何人搬動他,除非魔宗大人接下來派來的人,否則他會馬上死去。”
他看着這些軍中的修行者和將領,面無表情的說道。
在下一個呼吸之間,他已經變成了一陣風,直接消失在這些人的視線裡。
......
充滿着煙火味的街巷裡,偶爾響起一些蟬蟲的驚慌鳴聲。
晉冬在其中奔行,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黃豆大小的汗珠不斷從額頭上滾落,每隔數步,他的呼吸都會不規則的停頓一下,身體近乎抽搐般顫動,可以想象他體內的傷勢和體力的透支讓他在承受着何等的痛楚。
令他自己都覺得奇蹟的是,他到現在竟然還活着。
他並不知道自己一心想要殺死的那名藍衣女子此時已經死去,但他也不知道,那名藍衣女子並非是他想象中的,蕭東煌軍隊之中的那名陣師。
當城門樓上那名供奉都被“藍鬼”單劍殺死之後,他便第一時間選擇了退入城中巷戰。
只是在他看來,即便是那名“藍鬼”追來,他都必死無疑。
然而不知爲何,那名紅衣女子始終沒有出現在他面前。
不只如此,他這邊的攻勢似乎都有所緩和,他知道這絕對不會是這支北魏軍隊自己出了問題,一定是有哪些地方出了變故。
一抹青影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軍師讓我帶你走......”
此時晉冬的精神已經有些恍惚,他甚至一時看不清這名青衫修行者的身影,然而聽着對方說出的第一句話,他便已經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還不能走。”
他對着這名落在他身側的青衫修行者說道:“往城北...城中的糧草來得及燒的應該已經都燒了,有一些軍械,我安排了人手一直未動,此時應該有機會從城北衝出去。”
這名青衫修行者的眉頭頓時深深皺起,他覺得晉冬此時的精神狀況可能有些問題,並不太清楚此時這座城裡的戰況已經到了何種地步,他聲音微冷道:“不能直接毀去那些軍械?”
“毀不了。”
晉冬深吸了一口氣,他終於看清了這人的面目,也看清了對方眼中的神色,他無比確定的說道。
......
在城的另外一端,林意開始喝水,大量的喝水。
和平日裡喝水不同,冰冷的水灌入腹中,在他的感知裡,就像是澆在一團燒紅的鐵塊上一樣,迅速蒸發,然後涌入他的血肉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