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一路朝着外面走去,這條祖蛇竟是一路緩緩跟在他的身後,一直走出了這平時瘴氣籠罩的峽谷,它也不停下。
“難道你真的想跟着我出山不成?”
他看着這條祖蛇,忍不住又朝着山外點了點。
這條祖蛇卻沒有其它的動作,看着他如此比劃,就又只是伏低蛇頭,下頜在地上摩擦。
“你就只會這一個動作?”
看着它這副樣子,林意倒是有些哭笑不得,“那即便你真的跟了我出山,驚世駭俗不說,到時候你能聽我指使?到時候不要我讓你衝陣,你卻也來給我這樣一出,那豈不是要讓敵軍笑掉大牙?”
這條祖蛇此次卻是明顯聽不懂他這些話,依舊一副溫順的樣子。
山外,白月露等人是絲毫不擔心林意,相反天母蠟一羣人聽到山中聲音停歇,他們卻是無比緊張。
林意此時是南朝最具傳奇色彩的將領,萬衆崇拜的對象,若是隕落在他們這百蛇山中,不管鐵策軍再怎麼說和他們沒有關係,他們恐怕也會惹來無數的麻煩。
就在他們如此忐忑不安時,所有人卻聽到了山林中一陣樹枝折斷的聲音。
“這….?”
他們心中剛剛生出不妙的感覺,接下來看到的一幕,卻讓他們的眼睛瞪大到了極點,讓他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
村寨後方的一片山坡上,出現了林意和李香凝的身影,而林意和李香凝的身後,卻是跟着那條讓他們這許多年來既感激,又恐懼的祖蛇。
和這條祖蛇龐大可怖的身軀相比,林意和李香凝顯得很弱小,似乎跟在他們身後的祖蛇只要一張口,就直接能將他們一口吞入腹中。
然而即便隔着這麼遠的距離,所有的人卻都可以感覺得到,即便是李香凝此刻對這條異蛟都沒有多少恐懼。
“怎麼會這樣?”
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如海嘯一般響起。
“.…..”
白月露和蕭素心等人互望了一眼,她們都覺得林意能夠完成這祖蛇試煉,但她們也絕對沒有想象到會出現這樣的畫面。
明明猜到了這條祖蛇似乎已經被林意懾服,但是這些天母蠟的人還是挪不動步。
不過這些天母蠟的人不動,林意倒是有意想試試這條祖蛇會不會真的跟自己出百蛇山。
他在李香凝的帶領下略微繞了些路,讓這條祖蛇從村寨的邊緣繞過,不至於損毀村寨之中的土樓。
看着這條祖蛇越來越清晰的龐大身體穿過村寨的邊緣,所有這些天母蠟的人都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這種畫面看起來實在太不真實。
在出這百蛇山的路途之中,林意發現它的目力似乎比起正常人要弱一些,它似乎都沒有看到山外的白月露等人和天母蠟的人,但是它的嗅覺卻似乎十分敏銳,在到了這片村寨前方時,它感知到了這些人的氣息,瞬間起了敵意,巨大的蛇頭往上擡起,紅燈籠似的眼睛裡兇焰涌起。
“做什麼,自己人!”
林意早就感知出了它的異動,回頭就是一聲厲喝。
這條祖蛇微微一僵,瞬間便垂下了頭,又是溫順的樣子。
“.…..”
這樣的畫面落在天母蠟所有人的眼中,他們在徹底說不出話的同時,看着林意的目光,已經從之前的敬畏變成了如同看到了一尊真正的天神下凡。
天母蠟的人早就已經發覺,這山林之中的瘴氣對這祖蛇毫無威脅,林意和李香凝穿過圍繞着村寨的毒瘴,這條祖蛇也緊跟在後方,直接穿了出來。
“怎麼回事,這條異蛟怎麼會一路跟着你出來?”
沈鯤和白月露等人先行迎了上去,看着這條異蛟粗壯到難以想象的身軀,即便是沈鯤這樣的神念境修行者都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這條異蛟要是受傷流血,似乎難以止血,它佔住龍血草那一塊地方,似乎就是因爲要靠龍血草療傷。它這身外的鱗甲,我都無法擊破,但它口腹之內的血肉卻也脆弱,內裡受傷,便不好收拾。”
林意將自己在那谷底和這祖蛇戰鬥的情形粗略的描述了一遍,然後又接着道:“我給了它一株龍血草療傷,之後它便跟了出來,我以爲既然那些龍血草對它十分重要,它最多是送我到它的巢穴之外,沒想到卻是真的跟出了這百蛇山。”
李承安壯着膽子走了過來。
天母蠟的人對這祖蛇天生的畏懼來自於無數年的積累,但是他是天母蠟這一代的首領,在這種時候他卻不能表現得太過懦弱。
“你現在應該相信,我絕對不是泛泛而談,讓你們天母蠟的戰士跟隨我出征,以他們的能力,一定會再次給你們天母蠟贏得無上的榮光。”林意莊重的將三株龍血草遞給了李承安,然後認真的說了這些非常正式的話語。
所有的人都很理解他此時的做法。
他的做法,不只是對天母蠟的尊重,而且還是對天母蠟傳統的尊重。
“對您的話,我想所有天母蠟的人都不會再懷疑。”
李承安接過着三株龍血草,也無比認真的對他行了一禮,然後說道。
一片歡呼聲響起。
“那拿它怎麼辦?”
天母蠟的戰士加入鐵策軍,來這裡的目的已經達到,但接下來如何處置這條祖蛇,卻是讓林意有些犯難。
這條祖蛇雖然有些靈性,但顯然對於他的絕大多數話語,還是根本聽不懂的。
“對於這些異蛟,任何典籍上都是記載甚少,我也從未看過有哪本書上,有說某個朝代有什麼修行者能夠和它爲伴,能夠御使它的。但之前任何修行者遭遇到這種異蛟,必定是你死我活,斷然不可能出現你這種結果。”
白月露仔細的看着這條異蛟,她沉吟了片刻,接着道:“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是任何猛獸都有領地意識,但幾乎所有猛獸也都會有以誰爲首的天性,就以山中的猿猴爲例,一旦爭鬥之後有猿王產生,那它們之中的任何好東西都是先行供給這猿王,若不是這猿王再分配,其餘猿猴也不敢擅動。這異蛟認定龍血草對它極爲重要,但是即便受了重傷也不敢擅自取用,而且哪怕你出山之後,它也不敢再盤踞那片領地,似乎便是將那片地方視爲歸你所用,今後它再需要龍血草,似乎也是覺得要從你手上獲得,如此一來,或許真的是你便相當於行走的龍血草藥田,它下意識便要跟着你了。”
聽到白月露這麼說,木恩和李承安等人都是連連點頭。他們自幼在這無量山和哀牢山中,就知道白月露所說的的確很有道理,不只是猿羣,很多略有靈智的獸類族羣似乎都是如此。
林意微蹙着眉頭,一時沒有說話。
白月露太過熟悉他,看着他此時神色就猜得出他內心所想,便輕聲道:“你是既覺得它有大用,但擔心不好管束,而且也擔心它入世之後太過驚世駭俗。但若是你在建康到北部邊軍之中的城池領軍,恐怕的確如此,但我們這裡到党項,卻都是山野地帶居多,若是真想用它,它又真的能跟着,避開人口稠密地帶,一路去党項,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林意點了點頭。
其實白月露所說無非就是,要用,就別怕麻煩,只是要看林意想不想用。
“我看你也不必糾結,像它這樣的一條異蛟,豈不是可抵一支精銳大軍。它要跟就讓它跟着,而且現在還不知道它會不會一直跟着。”
羅姬漣看着這條祖蛇,卻是反而覺得有些可愛起來,她忍不住笑了笑,道:“若是一直跟着,到党項冰天雪地之處它無法行進,那再看如何安置,而且若是真的能夠跟到那裡,想必它也會聽你一些號令,安置它也應該不算困難。”
李承安和一些天母蠟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神色。
打仗就要死人,他們現在雖然對林意敬若神明,但心中自然也希望天母蠟的這些戰士跟隨林意出去之後,多立戰功,卻少死傷。
他們也自然覺得,若是有這樣一條驚人異蛟跟着,若是真能用於戰陣,哪怕一出現,對方就聞風喪膽,就自然減少鐵策軍的死傷。
“我倒是覺得的確可以一試,反正若是穿過哀勞山往党項邊境走,光是哀牢山就有不短的路程,到時候應該足以看得出來這條祖蛇能否跟出山去。”
李承安略微猶豫一下,下定決心道:“而且我建議林大將軍,我們可以略微繞路,去者母地蠟的村寨拜訪,若是能夠說動他們,能夠讓他們的戰士也加入鐵策軍,前去党項,也是更多便利。”
“者母地蠟?”
林意頓時一怔,知道這也必定是山中的某個部族,他馬上忍不住問道:“他們有什麼特異之處?”
“我們這些年和一些商隊也有往來,之前我聽說党項一帶有些貴族和軍隊喜歡蓄養鷹隼,以前他們是用來捕獵,獲取肉食,因爲在高原凍土或是冰封地帶,要靠戰士步行或是騎馬捕獵太過艱難,但特殊馴養的鷹隼,卻甚至連一些數十斤的羚羊都可以抓獲。後來党項和吐谷渾、北魏多有往來,肉食在過往數十年已經不再短缺,所以最近數十年党項那些貴族的蓄兵也是越來越多,在北魏和我南朝開戰之前,我便聽有些商隊說過,很多黨項貴族已經擁有重兵,蠢蠢欲動。他們現在的鷹隼已經只有少數用來捕獵,這些党項軍隊之中,倒是不少蓄意有一種叫做蛇隼的飛鷹,它們的體型不大,但是在高山冰峰之中飛行毫無障礙,可穿風雪,他們蓄養的這些蛇隼,可以讓他們發現敵軍的蹤跡,他們也經常用來追蹤一些案犯。”李承安看着林意,細細解釋道:“党項軍隊馴養的這些鷹隼的名字之中,正好有一個蛇字,所以恰好那支商隊中人知道我們祖寨是在百蛇山,卻和我開玩笑的提起。木恩應該也知道,我們哀勞山中的者母地蠟也有蓄養鷹隼的傳統,但是我們哀勞山中的者母地蠟蓄養的鷹隼卻是一種叫做青烏的巨鷹,他們蓄養這種巨鷹,一是爲了捕獵,二是爲了和人戰鬥時所用。他們的這種巨鷹配有鐵爪,從空中飛撲下來,一般的戰士根本來不及反應,但這種巨鷹的鐵爪落在天靈上,一抓就是斃命,整個天靈蓋都被瞬間揭走。這種巨鷹平時就捕食各種禽類,當時那商隊中人和我說起党項的蛇隼時,我便在心中大笑,當時沒出口的話就是,什麼蛇隼,你讓它來百蛇山看看我們這祖蛇試試,而且就算真的飛來,恐怕飛不到這裡,就直接被者母地蠟的青烏當了小食吃了。”
“你聽過這蛇隼嗎?”
林意聽得入神,他細細聽完,轉頭看着羅姬漣問道。
“聽過,只是並不知道現在黨性的軍隊之中竟然多有馴養,當做偵查,但党項貴族熬鷹,這卻是傳統。每年春裡在折芷城裡,還有放鷹大會。”羅姬漣的臉色也瞬間鄭重起來,她心中也十分清楚,鐵策軍註定是要走人數較少的奇兵路線,若是在進入黨項境內之後,行蹤被党項軍隊一覽無遺,那恐怕勝算便極少。
“若是能招攬些者母地蠟的戰士,還有一些好處。”木恩看着林意,臉色卻是古怪起來,自己說着都似乎忍不住想笑,“他們是哀牢山中最擅釀酒的部族,他們部族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乾肉和烈酒,而且他們所居的者母地蠟村寨比較潮溼,他們釀造的酒裡面有哀牢山的一些藥草子,可以驅寒去溼,去党項應該也十分有用。”
“我們一起去勸說他們應該有很大成功的把握,若是這條祖蛇還跟着去,自然就更有說服力。”李承安看了那條祖蛇一眼,他還是覺得有些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