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名下頜鬍子修剪得極爲精緻的党項王族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原本覺得自己只要一聲令下,他身周的絕大多數人還是會四散潰逃。
然而當林意這句話出口,他卻感覺到周圍的人的雙腳好像粘在了地上。
歸家始終是永恆的誘惑。
逃跑也是爲了能夠活着回到党項。
“怎麼會落到這一步的呢?”
這名党項王族嘴角浮現出濃濃的苦意,他覺得自己帶着這麼多人,面對對方這幾個人,再不濟都能逃掉,又怎麼會全軍就這樣投降?
他呆呆的回憶着這名年輕的南朝將領出現後的每一個畫面,終於覺得這名年輕的南朝將領似乎有着無窮的魔力,從一開始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個巨大的陰謀,一直將他和他這支軍隊帶到了如此的處境。
“無須緊張,你們應該明白,我劍閣說一不二。”
林意淡淡的看向躲在人羣之中的這名党項王族。
雖然這名党項王族的衣着打扮和其餘人無異,但是此時光是這些党項人許多人的目光所向,就讓他敏銳的捕捉到了這支軍隊的真正首領。
他此時不說鐵策軍,而說劍閣,是因爲南天三聖和劍閣的名頭,想必党項人在此之前也多有耳聞。
“敗將細封英山,見過神威鎮西大將軍。”
林意的目光一落在這名党項王族身上,這名党項王族更是清楚哪怕別人能逃得了,恐怕自己是根本跑不了了,他頓時苦笑了一聲,長身而起,對着林意便是遙遙的行了一禮,垂頭喪氣的說道。
“細封英山?”
林意卻是愣了愣,他只是覺得這名字十分奇特,不知是帶有封號,還是本來就是這樣的名字。
“細封氏也是王族之一。”羅姬漣的聲音就在此時傳入他的耳廓。
她此時也已經走到了林意的身後,輕聲道:“最早是八族部落共建了党項王城,這八族合力平定了党項境內,所以這八族後來全部都是王族。”
林意越發驚訝,他雖然看雜書多,但党項文字原本和南朝不通,他對於党項真是沒有什麼瞭解。
他也是第一次聽說党項的王族竟然並非都是直系血親。
不過好歹此時這細封英山看上去十分配合,他也不好將對方晾在一邊。
“免禮。”
他這個時候也很清楚這些党項人需要安全感,於是他便溫和一笑,道:“既已守信歸降,現在便是自己人了。”
此言一出,所有的党項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党項雖然也有不少商隊往來南朝邊境通貿,但事實上過往數十年間,除了今年党項大軍偷偷進入了南朝,隨後又很快龜縮回去之外,党項的軍隊,尤其是權貴、王族,和南朝的軍隊和將領根本就沒有打過交道。
此時這裡的這批党項人,以前也是根本沒有和南朝的邊軍接觸過,對南朝將領的性情和行事風格一無所知。
聽到林意這麼一說,這些党項人便頓時覺得南朝將領似乎行事很是溫和,極有商量回旋餘地,他們瞬間便是都鬆了一口氣。有些党項人比較耿直,聽懂了自己人三字,甚至臉上都是笑容一展,接下來心中敵意消失了大半,甚至有種真是瞬間當林意不打不相識的自己人一般。
“走,我們去紅鹽洞坐下來聊,也順便讓你們看看我的這批軍械。”
林意朝着這些人揮了揮手,直接點了點紅鹽洞方向,然後自己轉身朝着紅鹽洞方向動步,示意他們跟上。
林意十分明白這些党項人的想法,此時他無論是讓這些党項人從山坡上下來,還是他徑直上去,都還是會讓這些党項人緊張。他越是表現的不在意,這些党項人心中也越是輕鬆。
尤其這些党項人不直接衝進紅鹽洞動手,便是說明在他們潛意識裡都覺得紅鹽洞是個和平地帶,不會動刀兵。
“此子果然聰明,即便沒有這樣的修爲,若是在邊軍之中好好栽培,將來也不是普通人。”
看着林意如此做派,費虛心中便瞬間升騰起這樣的念頭。
在他看來,一名大將,勇武是一方面,行軍打仗的能力是一方面,這察言觀色,玩弄心理的能力,卻也是極爲重要的一方面。
這些党項王族也党項也是真正的權貴,也是足夠老奸巨猾的角色,但是現在此時在林意的面前,卻就像是小孩子一樣被玩弄在股掌之間。
雖然一開始是因爲被林意的戰力徹底震懾,但有相當一部分原因,還是林意這些誘導的話語和細微末節的手段。
相比較蕭宏在邊軍的表現,就連祝羽和顏鎮海此時都忍不住互望了一眼,都各自在心中嘆息了一聲。
良將擇明主而侍,他們跟隨林意雖然因爲形勢所迫,但此時都是覺得,拋開先前他們效力於蕭家和蕭家是此時南朝皇族那層,他們選擇林意,卻應該是十分正確的選擇。
“走。”
這些党項人果然和林意所想的一樣,聽着進去紅鹽洞,頓時心中戒備全消,呼啦啦的從山坡上爭先恐後的涌下,不像是剛剛大敗被迫投降,倒像是跟着前面的林意去郊遊,生怕落在了後頭。
“這些党項人倒也有意思。”
就是連蕭素心都忍不住偷偷和身邊的白月露輕聲說了一句。
“他們倒不像北魏和南朝之前都是你死我活,而且自古以來南北都在征戰,党項這些人和南朝、北魏都沒有世仇,他們反倒是和吐谷渾糾纏不清,不過最近數十年也沒有大的戰事,和北魏相比,他們當然還是顯得與世無爭些,這敵意自然便輕。”白月露對着蕭素心笑了笑。
蕭素心聽着也忍不住笑了笑。
她直覺党項人似乎並不想北魏人那般難以對付。
這些党項人呼啦啦都下了坡,看着林意似乎真當他們自己人一樣,他們心中便更是放鬆,倒是有不少膽大一些的,都忍不住略微靠近祖蛇,看着這條異蛟嘖嘖稱奇。
“你們這鷹是哪裡來的,我怎麼未曾聽說過你們南朝軍中有人熬鷹?”
那名自己的蛇隼被生撕了的王族卻是第一個按捺不住,忍不住略微接近那兩名者母地蠟的戰士,他行禮問了一句,看着這兩名者母地蠟戰士手上的青烏,一臉的欽佩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