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身下的黑猩猩徹底睡着,也不等劉敏收針,王平就扭身跳下病牀,站在了一處隨時能衝出帳篷跑路的位置上,聽着這幾人說話。
“我是不太懂懷了孕的黑猩猩會有什麼樣的應激反應,不過看它的樣子,怕是醒來還會鬧。你們多看着點,最好有人固定時間進來查看,或者乾脆就在這裡值班,它醒來第一時間通知我。”
劉敏和那位“額美精”護士交待着,後者連連點頭,一臉的恭敬。
扭頭瞥了一眼某兩隻此刻低眉順眼回到病牀上挺屍的黑猩猩,劉敏皺了皺眉,接着問道:“還能空出一間帳篷來嗎?它這種情況需要安靜,怕不適合和羣體待在一起。”
“劉醫生,我們沒有多餘的帳篷了。”“額美精”護士開口說道:“不過您放心,露西和波爾都是性格很好的猩猩,不會搗亂的。”
“性格很好?”
顧老三斜着眼睛瞪向那位不知是露西還是波爾的傢伙,剛剛那貨亂搭爪子的時候,可沒覺得性格有多好,臉皮厚倒是真的。
這個時候,帳篷外突然混亂起來,呼喊聲和嚎叫聲響成一片,還有箱子被推倒的聲音,聽上去竟是直奔這邊來了。
“削信!”
桑格突然踏步上前,揪着王平的小馬甲後襟把他拎起來丟給顧朗,同時把平板丟到一旁的空牀上,擡手拉過身後的步槍,對準了帳篷門簾。
衆人面面相覷,眼裡全是驚訝和茫然。
隨着類似黑猩猩“嗚嗚”的叫聲,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喘息聲接近。帳篷外似乎安靜了一瞬,接着門簾就被掀開,一隻健壯的成年黑猩猩呲着牙衝了進來。
只一眼,帳篷裡的人就都忍不住一聲驚呼。
只見闖進來的這隻黑猩猩渾身都佈滿了恐怖的傷口,有些位置的毛皮外翻着,簡直是行走的馬賽克。身上還覆着被血殷紅的紗布,此時經過劇烈運動,有些已經被掀開。
在場的即便是顧老三這種沒啥醫學常識的鹹魚,都知道這隻猩猩失血過多,休克纔是它該有的狀態。可眼前這貨不知道抽了什麼瘋,都傷成這樣了還到處亂跑。
“別開槍!”劉敏突然喊了一聲,緊接着那位“額美精”護士便趕忙幫着翻譯給桑格聽。
實際上,即便是不提醒,桑格也不會開槍的。他是護林隊員,槍口會對準偷獵者,對準亡命徒,卻絕不會對準珍稀野生動物。
隨着黑猩猩的接近,衆人都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桑格也收起了槍,回身擋在了顧朗身前,一臉警惕。
與此同時,門口呼啦闖進來一幫人。大部分都是醫護人員,還有幾個守衛的身影。王平還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華夏面孔,此時都穿着綠色的手術服,膠皮手套上帶着血。
說不上來衆人此刻都是什麼表情,焦急間帶着手足無措,甚至還有些茫然。
“嗚呼~嗚呼!”
眼見身前還擋着劉敏幾人,這隻闖進來的猩猩發出警告的聲音,表情有些兇狠。
“劉敏快讓開,它會攻擊你們的!”站在門口的人羣裡有人急忙提醒。
“不行!”
劉敏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我身後的猩猩懷孕了,我不管它想幹什麼!不能讓他搗亂!”
話音一落,顧朗的懷裡一道身影跳出,疾步來到劉敏身前,正是王平。拉黑歸拉拉黑,但王平卻不會眼睜睜看着劉敏受到傷害。
原本在病房裡的另外兩隻黑猩猩也都起身湊了過來,伸手去攔那隻渾身鮮血淋漓的闖入者。不過作用不大,隨着“拉架”的猩猩被粗暴的推開,那隻猩猩的叫聲越發急促起來。
“唉!劉姐,讓開吧!”人羣裡突然有人嘆氣:“它就是和你身後的猩猩一起送來的那隻!它們是伴侶!”
“什麼?”
裡面的幾人愣住,劉敏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接着被一旁的護士拉着退走,王平讓開身體,在病牀前閃開了一條通道。
“呼嚕~呼嚕……”
闖入者的呼吸聲漸漸急促,肺裡發出不和諧的響聲,似乎漏氣一般,嘴角甚至溢出了血沫。原本粗暴的動作,隨着劉敏等人的退開,反而變得輕柔起來,似乎是怕吵到誰。
病牀上,那隻肚皮凸起的黑猩猩正陷入沉睡當中,顯得有些恬靜。
王平忽然覺得眼前這一幕有些殘忍,尤其當那隻黑猩猩慢慢來到牀邊,王平看到它的背後已經是狼藉一片,鮮血早就浸透了皮毛,某些地方還掛着不可描述。
門口的人羣裡,有人在嘆息,有人在嘟囔着罵街,也有救援隊的隊友再給劉敏或是顧朗解釋。
這隻黑猩猩被送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原本沒有幸免的可能性。不過醫生們還是決定試試,便給他做了麻醉,開始手術。誰知道在手術做到一半的時候,原本絕不可能甦醒的黑猩猩竟然醒了過來。
從手術間到這裡這一路,不知撞翻了多少攔路的物資,追趕的守衛也都被掙脫。等到接近了這裡,大家也就反應過來,它是不放心妻兒,想再看一眼。又或者,它已經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前來和妻兒告別。
劉敏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難看的點點頭。
站在桑格腿邊的王平撓了撓頭,看到被扔在一旁的平板,便轉身爬到最外面那處空着的牀上,把平板立起來,好讓直播間裡的人能看到眼前這一幕。
旁邊的牀鋪一沉,另外兩隻被推開的黑猩猩,露西和波爾,也一左一右的坐在王平兩側,表情呆呆的看着那位同伴的身影,眼神似有悲傷。
“呼~”
不知是喘氣或是漏氣的聲音,帶血的毛手撫過熟睡中黑猩猩的手臂。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隻猩猩就那麼坐在牀邊的地上,把頭輕輕的靠向病牀那位凸起的肚皮,似帶滿足的嘆了口氣。在王平的角度,能看到它舒緩的表情。
所有的聲音都在這一瞬間消失,似乎不忍打擾眼前這一幕。帳篷裡只剩下那奇特的,似是殘破風箱發出的呼吸聲。可沒過多久,那呼吸聲便越來越急促。
王平擡眼看去,眼看着那具身體已經在發抖,可是黑猩猩的表情始終沒變過,依舊是那麼滿足,那麼安靜。漸漸的,“風箱”停止了響動,那表情便永久的定格下來。
門口的人羣有一陣輕微的騷動,似乎有人想要上前,卻被人攔住。只聽一聲幾乎是微不可查的聲音,顫抖着說道:“讓它們再待一會兒吧,就一會兒……”
“瑪德,我想打人!”
平板上,一條紅色的彈幕,在空蕩的屏幕上慢慢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