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了進來,把最後一支蠟燭也吹滅了,屋裡漆黑一片。九個人寂靜無聲,屋外偶爾傳來一兩聲貓頭鷹淒厲的叫聲。
不知過了多久,張格宇掏出打火機把蠟燭一一點燃,橘黃色的光線顯得溫暖而柔和。江一姍突然一聲驚呼:“紙呢?紙怎麼不見了?”
古老的圓桌上除了一支筆,什麼也沒有了。
陳飛鴻揚了揚手上的紙說:“是這個嗎?我剛記下的筆仙規定的七條規則。”
江一姍有點着急:“不是,桌上剛纔請筆仙的那張紙,我們得把它燒了。”
方文俊輕輕一笑,說:“那個……我拿了。剛纔風把紙吹到了我的腳邊,我就順手擦了擦鞋。”
大家心頭一顫,八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着方文俊,他訕訕地將腳邊的紙團撿了起來,說:“這還能燒麼?”準確地說,那是一團滿是青苔和泥巴的泥漿,上面零星點綴了一些髒兮兮的碎紙片。
“不管怎麼說,我的鞋還是乾淨多了,對吧?”方文俊搖了搖他的腳。
那是一雙黑色的圓頭牛皮鞋,鞋面上勉強還算乾淨,因爲飽吸水分而泡得有點鬆弛了,經火一烤,出現了些細細的裂紋。至於鞋幫和鞋底,幾乎全被青苔和泥漿包圍着,看不出模樣,但這已經是這九個人裡面最乾淨的一雙鞋了。
“你說,這燒了還算不算?”方文俊用拇指和食指尖掂着那團泥漿,討好地遞到貝娜娜的面前。
貝娜娜厭惡地捂着鼻子,一把打開方文俊的手,泥漿滾落到一旁。站在方文俊右邊的李勇伸出他的叢林靴一碾,這團泥頓時化爲烏有。
看着大家挪到廚房去了,方文俊也追了上去。一個歪歪斜斜的竈上放有一些早已準備好了的枯枝,張格宇把打火機伸了進去,隨着“啪”的一聲輕響,一團紅色的火焰迅速燃燒起來,映得得房間紅彤彤的。
“反正我們所有請筆仙的禁忌都犯了。”方文俊伸手撿了根又粗又壯的枯枝,扔進了火堆中,“也不差我這一個,對不?”
“再說,請筆仙也不是我的主意啊,當初還不是大家爭先恐後地非玩不可。”方文俊拍了拍手上的灰,“遊戲而已,何必當真。”
很快,枯枝也燃燒起來,吐出紅色的火焰,舔着吊在火堆上的一個水壺。大家沉默不語地盯着這個水壺,一動不動。
“我說了,今天是陰曆十五,又是十一點,子時鬼門大開之際,不能玩筆仙,你們誰也不聽。”貝娜娜臉色有點發白,何家偉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算了,別說了。”
“我偏要說。”貝娜娜賭氣般地嘟着嘴,“明明知道筆仙都是枉死的厲鬼,你們偏要請。明明知道不能問筆仙是怎麼死的,你們還偏要問,要是真出事了,可怎麼辦?”
何家偉聞言笑說:“娜娜,你還真相信不成?好歹我們也是大學生,怎麼可能這麼迷信!”
說着,他又扭頭衝正在把一條毛巾往右手掌上裹的陳飛鴻說:“對吧,我們未來的心理學大博士?”
“暗示,都是暗示的作用。”陳飛鴻用毋庸置疑的語氣說,“人往往在無意識中接受來自方方面面的暗示。比如說:在大馬路上放上一個筐子,筐子外面寫上一句話‘請行人不要看我’,但來往的行人卻免不了要多看一眼,這就是一種暗示。再比如說,在教室裡有一個人看天花板,不久,大多數同學都會去看天花板,但誰也不知爲什麼,也不知爲啥去看,這就是接受暗示。而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情況下,暗示往往最容易起作用。”
陳飛鴻是心理學研究生,早在上初中的時候他看到了一本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自此瘋狂地迷上了這門學科,立志長大了要當一名心理醫生。當他以最優異的成績考入心理學系後,發現中國的心理學醫生並不是他在書上看到的那種,曾經一度非常失望,成績也一落千丈,幾乎期期都要掛科無數。
對此,他倒不以爲意,還把搞對象、拿獎學金、掛科是大學生活的“三部曲”這句話當口頭禪掛在嘴邊,天天不離口。直到遇到他現在的研究生導師,他才從頹廢中轉過來,以高度熱誠投了進去。聽說他現在正在進行一門試驗,具體內容還處於保密階段,不過據他自己吹噓,此項實驗結果一出,必當震動全球的心理學研究。當然,這種牛皮也沒有人會當真。
“暗示能讓筆動起來?也這太懸乎了吧。”一直在一旁把玩着派克筆的張格宇不以爲然,他把手上這支沉甸甸的筆翻過來覆過去,一會兒擰開筆帽,一會兒合上,發出“啪啪”的清脆的聲音。因爲在靜夜中,顯得聲音格外響。
從請完筆仙的那一刻起,張格宇就試圖在這筆上研究出什麼東西來。
畢竟,這事情太奇怪了。
“人的運動分爲隨意運動和不隨意運動,”陳飛鴻用裹着毛巾的手把燒開了的水壺從火上拎了下來,“比如說我這樣把水壺拎下來,是一個有意識的隨意運動。”
“但是,你們看,我的小手指在微微顫動,這個顫動並不是受我意識控制的,也就是說,這個小指頭的動作,就是一個不隨意運動。啊,真燙!喂,方文俊,你來灌一下。”陳飛鴻說着,毫不客氣地把水壺往方文俊手裡一塞。方文俊臉色不爲人覺察地一變,又默默地接了過來,往擺在一旁的十個不鏽鋼杯子裡一一灌上水。
心急的李勇趕緊抄起一個杯子就喝水,不料手剛剛摸到把手,就被燙得立刻縮了回去。
“剛纔江一姍和劉晴晴兩個人中只要有一個不隨意運動,筆就會動起來。筆一動,我們就會認爲筆仙到了。”
“這麼一丁點的隨意運動造成的最多也只是一點雜亂的線條啊,怎麼可能在指定位置畫圈?”李勇一邊吹着自己的手指,一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