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開本來並不想談的,至少今晚不想,可她卻迫不及待地想要陳思辰的解釋,哪怕他編個謊言告訴她他是被人逼迫的,她都會毫不猶豫地相信。
他們談話的地點選在了樓頂,冰天雪地的夜晚,站在天台吹冷風,果真很是刺激。
雲開吸了口冷氣,是真的冷,但是隻有讓身體冷,這樣心裡的冷和身體的冷溫差能夠小一些,纔不至於將她凍僵。
今年就要過去了,原以爲不好的事情也都過去了,可誰曾想,落幕時卻又出了這樣的事,其實她情願思辰是被逼無奈的,也不希望他從一開始接觸她便是一場完美的計劃。
天台上沒有燈,但頭頂有星辰,有皓月,所以也不是一片漆黑。
雲開跟陳思辰並排站在欄杆邊,耳邊是呼嘯的寒風,他們誰都沒有主動先說話,沉默得空氣都放佛結成了冰,冷氣溜着骨頭縫亂竄。
“思辰,我們認識多少年了?”雲開終於還是打破了沉默,這一年發生的事,如今回望,真的是精彩紛呈,足夠排成一部跌宕起伏的戲劇。
陳思辰側臉看她,眼底晦暗不明,聲音沉穩得令人覺得不真實,他只是個今年二十歲的大男孩。
“按理說應該是十年,可實際上只有六年。”
雲開的身體已經在顫抖,她分不清是身體冷還是心冷。
“我不是陳思辰,我叫傅恆,傅達是我哥哥,但是有一點我沒有騙你,我的年齡,生日,還有……”陳思辰轉過身,靜靜地看着雲開的側臉,側身,她很瘦,瘦得令人心疼。
哥哥時常告訴他,做他們這一行,不可以動情,尤其是對不該動情的人動情。
十六歲的時候他當這話是笑話,二十歲的年紀,他覺得是真理。
可等他將一個笑話變成一個真理的時候,他已經彌足深陷,無法自拔。
他愛上了她,也許在十四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她,就已經被她的美麗折服。
十六歲,第一次夢遺,迷迷糊糊的那夜腦海裡全是她。
十八歲他成人,想着鼓起勇氣跟她表白,因爲他終於是個男人了,可卻沒有勇氣。
二十歲,他終於等來了機會,她終於恢復了單身,他以爲他可以跟她站在一起了,可他卻忘了他跟她之間隔着萬水千山。
他來她身邊就是帶着目的和任務的,縱然是他想要違背自己的初心,事情也由不得他來做主。
於是他告訴自己放棄,用弟弟的身份,留在她身邊一輩子,可他卻再次忘了,一輩子很長,人生充滿了變數。
哥哥讓他查看她的電腦,哥哥讓她找一張照片,他去了她的書房,翻看了她的電腦,也翻亂了她的書房。
其實他知道家裡裝有監控,他可以躲開監控,但他沒有,他不想再繼續做一個對哥哥言聽計從的好弟弟了,他已經長大了,他想要他自己的生活。
“姐--”
“瑞瑞,雲瑞,你認識嗎?”
陳思辰搖了搖頭,“我知道雲瑞還是從你口中得知,我很慶幸我跟他居然同年同月同日,而且跟他一樣的幸運成爲你的弟弟,可我並不想做你的弟弟,雲開,也許我這個年齡說愛太可笑,可我真的,愛你。”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哥哥年長我兩歲,我十歲就跟着哥哥在社會闖蕩,看了太多的黑暗和骯髒,如今的生活是我以前做夢都不敢夢的,太不真實了,可是我很歡喜。我已經跟哥哥說清楚了,我想要現在的生活,我不想再顛沛流離,整日噩夢,即便是你不會愛我,但是隻要能留在你身邊,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這六年來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我唯一對不起你的就是騙了你我的身份,還有按照哥哥的吩咐查看了你的電腦,翻了你的書房,哥哥讓我找一張照片,可我沒找到。這麼多年,哥哥只是讓我做陳思辰,說是等時機到了自然就會有我的作用,所以我也一直沒有詢問過,若不是昨天哥哥突然跟我聯繫,我幾乎都忘了我其實叫傅恆,我不是陳思辰。”
明明周圍都是積雪,可是雲開卻覺得眼睛幹得發脹,她擡起手抹了抹眼角,沒有淚意。
不知道爲什麼,她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就相信了他的話。
“你哥讓你找什麼照片?”
“雲瑞的照片。”
雲開微微一愣,冷聲說:“瑞瑞的照片在他離開後全部都燒掉了,這是他父母的要求。”
陳思辰點頭,“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可是我哥說肯定還有漏掉的,讓我找找,而且還很肯定地告訴我在書房找,我不知道他的那些自信到底來自哪裡,雖然我們是兄弟,但是這六年來,我被他以陳思辰的身份安排在你身邊後,我跟他就沒有再見過面,偶爾的聯繫也是發郵件。”
雲開沒說話看着站在她身邊的男孩,放佛一瞬間他從一個孩子變成了一個大人,以前的時候她還自以爲自己很瞭解這個孩子,可是如今,她自嘲地笑了下,“那你找到了嗎?”
“沒有。”
雲開仰頭朝天吐了口氣,“你哥說的很對,的確還有漏掉的,而且我還知道,他不是瑞瑞。有些人來到生命裡,我一直相信是緣分,瑞瑞跟我朝夕相處了十年,縱然是他離開了十年,再見面也不可能陌生到沒有一點感覺。”
她扭頭去看陳思辰,院子裡的燈還算明亮,依稀可以看清他的臉色,也不知道是夜色太朦朧還是心裡蒙了層灰,她竟有種錯覺,眼前站着的人是她失散了十年的瑞瑞,她親愛的的弟弟。
可也只是一瞬的錯覺,現實就給了她當頭一棒。
他怎麼可能是她的瑞瑞,他是陳思辰,他是傅恆,他不是瑞瑞。
兩人都沉默着沒有再說話,許久,是蕭寒在樓下等得實在等不下去了,這纔不得不跑上來,“云云,你們有話去樓下說,要是嫌我礙事,我出去轉轉,樓頂太冷了,你凍感冒了怎麼辦?”
“姐……”陳思辰想說什麼,被雲開打斷,“下去睡覺吧,時間不早了。”
“姐……哦。”
雲開先下了樓,回到自己的臥室,蕭寒已經給她放好了洗澡水,浴室裡水汽嫋嫋,她站在鏡子前,哈氣覆蓋了整面鏡子,她伸出手在鏡子上慢慢地勾勒出一個人物,是個小小的人兒,圓圓的腦袋,大大的眼睛,小臉肉呼呼的……
“瑞瑞,這麼多年了,你到底在哪兒?”
臉頰貼在小小人兒的臉上,雲開閉上眼,兩行淚順着有些蒼白的臉輕輕滑下。
她一直都不敢去想當年瑞瑞的離開到底是好是壞,她怕自己承受不了那個結果。
當年瑞瑞離開的時候哭了那麼久,他是不想走的,可她卻還安慰他,她親手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出了門外。
如果……如果他真的已經遭遇不測,那麼……
雲開捂着嘴緩緩蹲在地上,由一開始的默默流淚,到最後再也忍不哭出聲響。
蕭寒在外面等了好久沒見她出來,想着她可能會在浴缸裡睡着了,就輕輕推開門,卻見她衣服穿得好好的,在洗手檯邊的地上睡着了,臉上還帶着淚。
“云云?云云……”
蕭寒拍了拍雲開的臉,她緩緩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卻又合上,嘴脣蠕動卻沒能發出聲音,徹底睡了過去。
蕭寒輕嘆了口氣,擦去她臉上的眼淚,在她的眉眼上又吻了吻,抱着她去洗澡。
雲開再次發燒了,夜裡迷迷糊糊地叫着“瑞瑞”,蕭寒知道雲瑞在她心裡的位置,正是因爲知道所以越發的心疼。
這一夜蕭寒一直沒睡,雲開退燒發燒,反反覆覆,因爲溫度不高,所以就沒有去醫院,折騰了一夜,終於在天亮的時候消停下來。
蕭寒累壞了,趴在牀邊就睡着了。
雲開醒來是在下午,一睜開眼就對上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她輕輕笑了下擡起手揉了揉,有些油膩,還有股淡淡的汗味,他昨晚上沒洗澡吧。
蕭寒睡眠淺,她這麼一揉他便睜開了眼,但趴着沒動,這一刻的安寧他很享受。
“砰砰砰--”
敲門聲很不合時宜地響起,蕭寒沒有辦法繼續裝睡,緩緩擡起頭,下巴放在牀上看着眼前的女人,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鬆了口氣,“你昨晚發燒了,以後不許再逞能吹冷風。”
陳思辰的聲音傳了進來,“姐,快點起牀!傅達來了。”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