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辰這會兒很緊張,很不安,雙手十指緊緊地絞在一起,咬着嘴脣,低垂着眼睛,放佛等待審判的罪人,等待的過程煎熬而又痛苦。
好一陣子也不聽雲開說話,他偷偷擡起眼皮瞟了她一眼,又很快又低下頭去。
雲開盯着他看了一陣子,喝了一口粥後這才輕聲問他,“很害怕?”
“也不是害怕,只是覺得……下手有些重了。”
“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就好,以後做事不能太沖動,今天是蕭寒,他不會跟你計較,但是換做別人,思辰,姐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有任何事,明白嗎?”
陳思辰點點頭,早上得知蕭寒檢查結果的時候他已經後悔了,其實昨晚上他*都沒睡好,翻來覆去的都在想可千萬別有什麼事,他倒不是害怕蕭寒會將他怎樣,他只是擔心姐心裡難過卻又要表現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可事實證明,他的擔心還是成真了。
“姐,對不起。”
雲開抿着嘴揉了揉他的臉,“好了,不要自責了,要說自責的人應該是我纔對。吃飯吧,吃過後你去買束花,康乃馨和石斛蘭搭配着,順便再買點水果,獼猴桃,柑橘,荔枝都買點吧。”
陳思辰點頭,“知道了。”
雲開本來也沒什麼事,吃過飯後就讓思辰去辦了出院手續,等思辰買了鮮花和水果回來,她跟他一起去看蕭寒。
貝蓓在病房門口站着,大概是因爲心疼蕭寒,正在低頭抹着眼淚,聽到走廊裡傳來腳步聲,一擡頭看到是雲開,隨即一雙眼就露出了兇狠,踩着近十釐米的高跟鞋,蹬蹬地走過來。
陳思辰一步跨上前護在了雲開的前面,瞪着眼,“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貝蓓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一個女人,沒想到力氣倒是不小,抓住陳思辰的胳膊一下子將他推了出去,她跳到雲開的跟前,揚手就要掌摑。
可惜伸出的手卻被雲開抓住,揚在半空中動彈不了,急得漲紅了臉,有惱怒,大概也有意料之外的羞愧,她原本以爲自己這一巴掌肯定結結實實的是能夠打在雲開的臉上,在揮出去手掌的時候她是那麼的篤定和驕傲,可怎麼也沒想到會被人家抓住了手腕,而且還動彈不了。
“你放手!”
雲開的嘴角噙着一抹極淡的的笑,手並沒有立馬鬆開,相反還在提防着貝蓓隨時都有可能揮起來的另一隻手。
“貝小姐,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你都沒有資格打出這一巴掌,當然如果你這一巴掌落在了我的臉上,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我會雙倍的還回去,我這人沒什麼優點,但有一點,絕不會吃虧。”
說完這些,雲開鬆開手,沒再看貝蓓一眼,微微錯了下身子,越過她朝蕭寒的病房走去。
還沒到門口,病房門從裡面拉開,蕭騰雙手斜插在口袋裡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走了出來,與她四目相對短暫的停留後移開,沒有交流,他讓開道,她走進病房。
“你不許進去。”陳思辰跟在雲開後面正要跨進去,卻聽蕭騰突然開口。
雲開停下來,扭過頭,“我帶他來跟蕭先生當面道歉,不行嗎?”
蕭騰冷嗤了一聲,“道歉?你覺得蕭寒需要嗎?”
“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他需不需要?”雲開清冷的目光掠過他,重新轉過身,思辰跟在她後面,進了病房。
在他們轉身進去後,蕭騰的手驀地就攥成了拳頭,緊緊地咬着牙齒,從齒縫裡迸出兩個字,“該死!”
蕭寒是清醒着的,應該還沒吃早飯,病*旁邊的桌子上放着兩個餐盒,一個裡面裝着已經稠掉的小米粥,一個裡面是四個小籠包,他在*頭靠着,左臉明顯已經變了形。
雲開在來之前已經諮詢過了醫生,骨折不算特別的嚴重,原本是要昨晚上就做手術的,但是蕭騰不同意,說什麼不相信這裡醫生的醫術,自己打電話聯繫了什麼國際知名的骨科專家親自過來做手術,專家還在路上,要到中午才能趕到。
看到兩人進來,蕭寒的嘴脣努力地扯出一絲微笑,可大概是臉太疼了,還沒敢動,就已經疼得一張臉扭曲。
可是即便這樣,他還是叫了她,“云云……”
雲開將懷裡的花遞給他,“早日康復。”
蕭寒接過花,感覺臉沒那麼疼了,卻隨即又扁起嘴巴,小聲抱怨,“爲什麼是康乃馨?我想要玫瑰或者百合,康乃馨是送給母親的,我又不是……女的。”其實他差點說出來的是,我又不是你媽媽。
一旁陳思辰差點笑出來,使勁地低着頭,肩膀抖動着。
雲開沒有笑,表情一直都是雲淡風輕的,耐心給他解釋,“康乃馨也有寓意健康的意思,早日康復。”
“哦。”蕭寒低頭嗅了嗅,然後指着另一個不知道是什麼名字的花,幾乎都佔了一半,“那這又是什麼?”
“石斛蘭。”
“也寓意健康?”
“不是,石斛蘭又稱父親之花。”
蕭寒的臉當即就變了色,陳思辰心裡暗爽,笑意一個沒忍住,噗地一下笑出聲來。
蕭寒臉色更難看了,憤憤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委屈地看着雲開,在接過花束的那一刻心裡的歡喜在這一瞬間蕩然無存,“你,你什麼意思?”
“沒別的什麼意思啊,就是覺得送這個還算合適,所以就送了,哦,還有些水果,你骨折了,需要補鐵和維生素,這些水果相對來說好些。”雲開將陳思辰手裡的水果袋子接過來,放在桌上,隨即又問,“要不要吃點?”
蕭寒沒吃早飯,可是這會兒氣都氣飽了,別說吃水果了,連口水都喝不下!
這個女人,她成心就是要氣死他,氣死他了她纔開心。
可是明明很生氣,懷裡的花都讓他有種扎手燙手的感覺,可他卻仍舊捨不得扔掉,這是她送他的第一束花。
他瞥過臉不看她,像個賭氣的孩子,氣得一張臉鼓鼓的。
雲開扭頭看了陳思辰一眼,那傢伙生生將笑憋了回去,清了下嗓子極其不自然地說:“對不起蕭先生,我爲昨晚上的事情跟你道歉,你大人大量,宰相肚裡能撐船,不要跟我這人一般見識。”
蕭寒哼了一聲,下巴都冷傲地擡起來。
雲開說:“蕭先生好好休息,今天就不打擾你了,我們改天再來看你。”
說完還不等蕭寒把頭扭回來,她人已經轉過身準備離開。
“喂!”蕭寒急急地叫她,一着急,動作有些大,扯得臉生疼,疼得倒吸冷氣,瞬間就一腦門子的冷汗,“你別走,我……我現在都受傷了,你難道不應該留下來陪我嗎?”
雲開轉過身,似笑非笑地指着自己的額頭,她的額頭上也貼了紗布,正好在腦門上,十分的醒目,“蕭先生,我也在受傷着,我不聽醫生勸告過來看你已經是在咬牙堅持。”
“我……”蕭寒動了動嘴,“還疼不疼?對不起。”
“我自己不小心磕到,就算是疼也得咬牙忍着,今天就不打擾蕭先生休息了,再見。”莞爾一笑,雲開轉身離開。
蕭寒眼巴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在門口消失看不到,這才悶悶不樂地低頭看懷裡的花。
石斛蘭,父親之花,真是過分!不就是比她大了十一歲嘛,至於一天到晚的刺激他嗎?
壞,真不是一般的壞!壞女人!
雲開和陳思辰去了墓地看望父母,呆到中午纔回到市裡,茶餐廳不出意外地很忙,喬易打電話讓思辰過去幫忙,思辰不放心雲開,要將她送回家後再去餐廳,雲開讓他放心,只是磕破了額頭,又不是摔斷了胳膊腿。
在地鐵站兩人分開,雲開看了看時間,蕭寒的手術安排在下午兩點,忘了問醫生手術前讓不讓吃東西,算了,還是去趟超市吧。
她買了條魚,原本這魚超市是負責去魚鱗的,可她沒有讓,所以就買了一條活魚,拿回家自己殺,還有兩塊豆腐和一些青菜。
豆腐魚湯,湯色濃白,嘗一口,味道很鮮美。
雲開提着燉好的魚湯離開家的時候落地鍾正好敲響,下午三點,到醫院要一個小時多一點,手術應該兩個小時能夠做好吧。
沒有打車,雲開選擇了坐地鐵,她怕去早了看到不想看到的人影響心情。
下午四點十分,雲開從醫院附近的地鐵站出來,站在路邊卻突然想打退堂鼓,貝蓓在那兒,她這又是以什麼身份來送魚湯?道歉?恐怕他需要的不止是道歉吧,更何況如果他想喝湯,貝蓓也會給他燉。
腦袋裡,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說去,一個說不去,很煩。
最終還是理智佔了上風,雲開提着保溫桶重新又回了地鐵站,坐在裡面的休息凳上,將保溫桶放在膝蓋上,抿着嘴發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掏出來看了一眼,電話是蕭寒打來的,看來手術已經結束了。
“雲開,你弟弟將人打傷,你就拿束破花提一點水果過來就覺得沒事了是不是?”說話的卻不是蕭寒,那頭是蕭騰,一開口,語氣不善。
雲開也不知道在神遊什麼,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沒了下句,依舊盯着地面發呆,似乎這個電話連個小插曲都算不上。
“哦什麼哦,你現在在哪兒?馬上過來!”
“哦!”
“雲開!”蕭騰的聲音隔着空間和距離,通過無線電波傳入耳朵,依然帶着極大的殺傷力,雲開覺得耳朵都要被震碎了,不過也終於從思緒中抽離,坐直了身,“嗯,我聽着呢蕭先生,這麼大聲音,嗓子不疼嗎?”
“你馬上給我來醫院!”
蕭騰掛了電話,雲開盯着手機苦笑,什麼時候這兄弟倆都好成這樣了?團結友愛,一致對外?
太陽真是從西邊出來,六月天空飄雪花,不可思議。
又坐了一會兒,雲開這才站起身,跟着一撥從地鐵裡下來的人,朝出口走去。
到了醫院她特意先去服務檯打聽了一下,知道手術已經做好了,病人現在已經轉入了病房,不過麻醉藥的藥效還沒過去,人還在昏迷着,她又問了手術的結果,護士告訴她手術做得很漂亮,國際著名專家就是不一樣。
雲開撇撇嘴,狗屁國際專家不一樣,本來就不是什麼多嚴重的事,非得弄來什麼國際專家,作!
沒有選擇乘坐電梯,雲開從樓梯上去,到了樓層,她探出腦袋朝走廊裡看了看,除了走動的護士和醫生,暫且沒有看到不想看到的人,於是這才走了出來。
可是還沒走到病房門口,卻聽到裡面傳出蕭騰的聲音,“他還沒死呢,你哭哭啼啼哭喪呢!滾出去!”
雲開左右看了看,閃身進了旁邊的一間病房,也沒看裡面有沒有人或者住着什麼人,就進去關了門,留了一條很小的縫隙耳朵貼上聽外面的動靜。
“我不是擔心他嘛。”貝蓓的聲音委屈而又嬌柔,如果這男人還是個男人的話,該懂得什麼叫憐香惜玉的。
可惜,這男人壓根就不是人。
“你是他什麼人?他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擔心了?滾滾滾!”
然後應該是貝蓓被轟出了病房,房門關上的聲音極大,震動得雲開都覺得她這間病房的門都是晃動的,她撇了撇嘴,真粗魯,對美女都不能溫柔點嗎?難怪到現在還娶不來媳婦,活該一輩子打光棍!
聳了下肩膀,雲開深吸了一口氣,靠在牆壁上打算等貝蓓離開了她再出去,免得一會兒兩人見了又劍拔弩張,她對貝蓓沒有敵意,但是這女人似乎卻視她爲眼中釘,爲什麼呢?大概還是因爲她跟蕭寒走得太近的緣故吧。可是他們都已經分開了,再在一起的可能性至少在目前來說,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她不打算重新開始一段感情,也不會吃回頭草,人生有很多事需要去做,她不想一直糾纏在這些男女的情情愛愛裡。但有一點她卻無法否認,也控制不了自己,那就是對他的關心,但她告訴自己,要適可而止,他現在是有女朋友的人,她不能做破壞別人感情的第三者,這樣很不道德,也是她痛恨的。
輕輕嘆了口氣,一擡頭,目光掃過前方,發現一個人,她一愣,怔怔的看過去。
呆愣了幾秒鐘開口,“邵先生也住院啊?”
話一出口覺得自己上說錯了話,連忙改口,“邵先生生病了?”
說完又覺得不對,又說:“邵先生這是來看病人的嗎?”
邵深靠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雖然是坐着,可這男人的氣場卻絲毫不減,猶如一個王者,渾身散發着令人敬畏的氣息。
雲開跟這個人也不算陌生了,在茶餐廳開業之前,她就見過他幾次,第一次見他是在飯店的洗手間門外,景一被他嚇壞了躲在她身後,她像個盡職盡責的姐姐護着她,跟這個男人有了第一次的正面衝突。第二次見到他是在雲大的大門外,景一怯怯地跟在他後面上了他的車子,她那次沒有上前,只是遠遠的看着。第三次,是在蕭寒帶着她參加的一個晚宴上,他帶着一個長相和身材都很棒的女人盛裝出席晚宴,還上臺講了話。再後來就是她的茶餐廳開業,他每天過來光顧。
雖然並不陌生,可是每一次見這個人,都給她一種很強烈的壓迫感。他跟景一之間的事情她沒頭沒腦地問過景一一次,但是景一沒有回答所以她便沒有再問第二次,但是有時候跟景一聊天,或多或少還是得到了一些訊息,那丫頭似乎對這男人動了感情。她不能說這感情不該動,只是這樣的男人,對他動了感情就等於是自找苦吃。
男人低沉的嗓音帶着些沙啞緩緩響起,“她應該一會兒就會醒來。”
“她?誰?”問出口後雲開突然意識到什麼,隨即渾身一僵,“一一嗎?她怎麼了?”
雲開快速朝裡面的病房走去,在門口猛然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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