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看着嘉懿,十分嚴肅和認真地開口說:“嘉懿,爸爸有些話要跟你提前說好。”
嘉懿抿了抿嘴脣,心裡是有些小擔憂的。
她偷偷的去看向雲開,其實她很清楚,爸爸很聽雲開的話,如果她將雲開鬨好了,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之前她也是這麼想的,這幾天她雖然沒有問雲開叫阿姨,但是在每次跟她說話之前,她都會現在心裡先叫一聲“阿姨”。
可是今天,雲開居然說她是她的媽媽,她很生氣,所以就忘記了控制自己的脾氣,跟她發了火。
其實對雲開發火後,她也挺後悔的,因爲她很擔心雲開會跟爸爸告狀,害怕爸爸會責備她,會生氣不搭理她,再或者不要她。
可是她也有面子,她的媽媽只有貝蓓,她就算是跟爸爸一起生活,她的名字也從貝利利改成了蕭嘉懿,可貝蓓依然還是她的媽媽,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
只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爸爸居然告訴她,貝蓓不是她的媽媽,雲開纔是她真正的媽媽。
爸爸跟她說,她的身體裡流着爸爸的一半血液,雲開的一半血液,是貝蓓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將她從爸爸和媽媽的身邊偷走,因爲爸爸不喜歡她,所以她就報復爸爸和媽媽。
爸爸說的一點都不像是假的,可她就是不相信。
媽媽雖然總是打她罵她,可是媽媽都是爲了她好,媽媽對她還是很好的。
她纔不相信她不是媽媽的女兒,所以她想一定是雲開和爸爸串通起來要欺騙她的。
她現在真的很討厭很討厭雲開,討厭得都永遠不想再見到她。
可是她很清楚,現在她需要雲開,需要她的幫忙,需要她幫她在爸爸面前給她說一點好話,讓爸爸不要生她的氣,讓爸爸不要趕她走。
可是雲開卻不看她,她好像是睡着了。
可她知道,雲開一定是沒有睡着,她在裝。
瞧,雲開纔是那個騙子,纔是那個虛僞和可惡的人。
在心裡不屑地哼了一聲,嘉懿收回視線,她纔不要求這個女人!
嘉懿看向蕭寒,點點頭,“爸爸,你說吧,我會好好的聽着。”
蕭寒側臉看了看雲開,然後這纔看着嘉懿開口說:“第一,你見了貝蓓之後問了她你想要問的,如果答案跟我說的一樣,你以後不可以再提起她,也不許跟她再見面。第二,你跟思爾和卓恩是一個媽媽,你的媽媽只有一個,她叫雲開,雖然她沒有將你養大,甚至……”
稍微停頓了一下,蕭寒猶豫了,到底要不要跟孩子說她其實是試管嬰兒,才六歲,她怎麼可能知道什麼是試管嬰兒。
可是如果現在騙她的話,早晚她會長大,會知道真相,到那時候會不會責怪他和云云騙了她?
靜默了十多秒鐘,蕭寒這纔再度開口:“嘉懿,你現在還小,但是有件事爸爸必須告訴你,等你將來長大了,你學習了很多知識後你就會明白,現在爸爸只是讓你先了解一下。”
嘉懿懂事點點頭,“爸爸,你說吧,我好好地記着。”
“貝蓓從你媽媽的身上偷走了一個東西,暫且當成是種子,然後從爸爸的身上也偷走了一個種子,然後她將這兩個種子帶到醫院,讓醫生叔叔或者阿姨幫忙,將這兩個種子結合在了一起,然後形成了一個大一點的種子,這個種子長了一段時間之後,她讓醫生將種子放進她的身體裡,然後你就慢慢的在她的身體里長大,九個多月後,你就長成了一個小寶寶,她把你生出來。”
“在全世界,像你這樣的寶寶有很多很多,在醫學上你們被稱爲試管嬰兒。”
“雖然貝蓓確實是生了你,也養育了你這六年多,你也問她叫媽媽叫了六年多,但是在醫學上,你跟她是沒有任何關係的,你是爸爸和……”
蕭寒伸出手,摟住旁邊的雲開,“你是爸爸和媽媽的孩子,爸爸和媽媽以前雖然知道貝蓓懷孕了,懷着你,但並不知道你是爸爸和媽媽的孩子。”
“在醫學上還有一個東西,叫做基因,你的身體裡有爸爸和媽媽的基因,通過醫學的手段,可以做鑑定,鑑定的結果就是,你是爸爸和媽媽的孩子,你跟貝蓓沒有任何的關係。”
“這些東西很複雜,你現在不明白,但是等你以後上學了,學習一門叫做生物的
課程,上面會告訴你,什麼是基因,還會告訴你,你到底是如何從媽媽那裡和爸爸那裡各取的一部分東西然後變成了你,這些很複雜,但當你瞭解後卻又很美妙。”
“嘉懿,爸爸沒有逼着你現在必須去接受雲開是你媽媽這件事,但是爸爸希望你能夠清楚,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雲開,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女人能夠爲了你,命都可以不要,她是你的媽媽,她很愛你。”
“她這些日子一直爲沒有能夠及早的知道你在這個世界上而自責難過,她一直在試圖去彌補你,彌補這六年來她沒有盡到的一個母親的義務和責任,彌補你身爲她的女兒,她卻沒有給你的母愛,你已經六歲了,好與壞你應該能夠分得清楚。”
“當ri你將刀子插進弟弟的身體裡,你知道嗎?弟弟幾乎就死掉了,可是媽媽並沒有對你做什麼,對不對?那幾ri你跟貝蓓雖然被關在地下室裡,但是媽媽沒有打你也沒有罵你,對不對?那時候她還不知道你是她的女兒。”
“嘉懿,爸爸今天跟你說了這麼多,也許你根本就沒有記住,但是沒關係,你只需要記住,雲開是你的媽媽,她是真的愛你,這就足夠了。”
說完這些,蕭寒側臉,在懷裡的雲開的額頭上輕輕的親了親。
雲開始終都沒有睜開眼睛,因爲她怕自己一睜眼,那些早已經蓄滿了眼眶的淚水會像決堤的洪水,怎麼都堵不住。
她不想哭,總是哭哭哭的很沒出息,所以只能死死地閉着眼睛,不讓自己睜開,這樣就能夠攔截住那些早已經在眼眶裡洶涌翻滾的淚水。
嘉懿是真的不明白蕭寒的意思,甚至連似懂非懂都沒有,但她也確實記住了蕭寒說的最後的話。
雲開是你的媽媽,她是真的愛你。
她想起這幾日雲開對她的好,這是她曾經做夢都想要媽媽給她的,可是媽媽沒有,從來都沒有。
甚至在不知道雲開是她的媽媽之前,在爸爸沒有告訴她所謂的真相之前,她其實也是有些喜歡雲開了,因爲她很喜歡這種被人疼愛,像個公主一樣的被人疼愛的感覺。
爸爸說,她是他的公主。
她看童話書,看動畫片,知道公主是什麼,公主是大家都喜歡她,都愛她。
她想要所有的人都喜歡她,都愛她。
可是媽媽到底是誰這件事,她真的還是想從媽媽的嘴裡說出來。
爸爸不希望她問媽媽叫媽媽,那麼她就暫且不叫,她等見了面親口問一問媽媽,她是不是偷了東西,然後纔有了她,她一定要仔仔細細地問媽媽。
……
貝宗耀和貝蓓都在中心醫院,蕭寒和雲開帶着嘉懿趕到中心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快三點。
此時的陽光是一天中最毒辣的時候,剛一打開車門,滾燙的熱氣就撲面而來。
從車裡下去站在太陽下,感覺整個人都要被烤焦。
嘉懿今天穿了一身粉色的連衣裙,露出胳膊和腿。
之前雲開就有發現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但是一直也都沒有怎麼留意,想着小孩子調皮磕磕碰碰的很正常,所以也一直都沒有去問嘉懿這些傷痕是怎麼得來的。
此時站在太陽下面,陽光將嘉懿本就白希的皮膚照射的更是跟透明瞭一樣,所以她身上的那些傷痕也就越發的清晰。
雲開盯着孩子腿上和胳膊上的傷痕,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蕭寒跟嘉懿在她前面走着,她卻突然快速的朝前跨了幾步,一把抓住了嘉懿的手腕。
嘉懿被嚇了一跳,身體哆嗦了一下,轉過身。
蕭寒也扭過頭,看着雲開難看的臉色,就輕聲詢問:“云云,怎麼了?”
雲開沒有回答,而是盯着嘉懿的手臂,她的手臂上有兩處特別明顯的紫痕,這都已經好幾天了,依然沒有消散。
“嘉懿,你告訴我,你手上還有腿上,還有你的後背上,腰上的那些青紫的痕跡是怎麼得來的?”
蕭寒一直都是個大老粗,雲開這會兒問了他才低頭去看孩子,還確實看到了孩子手臂上和腿上的那些大大小小,顏色深淺不一的痕跡,看起來像是被擰或者被掐後留下的。
他皺了皺眉,他之前怎麼沒有留意到?
嘉懿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有些緊張,還有些惱怒,她甩開雲開的手,狠狠地瞪着她,“不要你管!”
雲開有些着急,因爲她的心裡隱隱有一個極其不好的猜測,可她卻想要否認那個猜測,所以聲音就有些大,語氣也有些不好,“我沒有要管,我只是在詢問。”
“關你什麼事!多管閒事!”嘉懿說完,也鬆開了蕭寒的手,噔噔噔地朝着醫院的大樓裡跑過去。
蕭寒看了眼雲開,“我去跟着她。”
雲開站在太陽下沒有動,明明陽光將她渾身的水分都跟要蒸發完的感覺,可她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就流下了眼淚。
倘若事情真的是她猜測的那樣,那麼也就是說,嘉懿身上的那些痕跡,都是……被家暴留下的。
可現在這些還只是自己的猜測,並不能夠確定,也許並不是她想的那樣。
因爲,如果貝蓓真的對嘉懿家暴,嘉懿應該不會那麼的愛她,維護她。
想到這裡,雲開的心裡突然又好受了那麼一些。
她擡起腳步,快速的也跟上他們父女倆。
蕭寒拉住嘉懿,還在問她身上的痕跡是怎麼得來的,雲開慌忙走上前拉住他,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暫時先不要問了。
孩子不想說,必定是有原因的。
蕭寒和雲開帶着嘉懿直接來到了貝宗耀的病房,病房外有保鏢把守着,將三人拒之門外。
然而蕭寒和雲開也不是單槍匹馬,他們也帶了人。
蕭騰讓王明給蕭寒和雲開這邊派來了足足二十個保鏢,他們任何時候離開醫院都有保鏢跟着,而且這些人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都是狠角色。
輕鬆地就將門口的兩個保鏢制服,蕭寒和雲開帶着嘉懿走進病房。
貝蓓在貝宗耀的牀邊坐着,看到三人進來,並沒有站起身,甚至連表情都沒有,尤其是看着嘉懿,放佛就不認識一般。
反倒是嘉懿看到了她,小臉上露出了激動欣喜的笑容,嘴巴張開,“媽媽”二字剛要叫出口,卻突然想起了蕭寒交代她的那些話,於是就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貝宗耀吃過虧,而且還是個男人,所以度量相比貝蓓要大很多,更何況他跟蕭寒曾經還一直是朋友,關係也還不錯,不然貝蓓當年也不可能住到蕭寒家。
只是不論是蕭寒還是貝宗耀,他們都沒有想到事情會鬧到如今這個地步,讓他們朋友做不成還成了仇人。
只是男人嘛,即便是背地裡給你插刀子,面上還都是和顏悅色的。
“蕭寒和雲開過來了,利利你也來了。”貝宗耀笑着打招呼。
嘉懿看看蕭寒,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叫了一聲,“舅舅。”
貝宗耀笑着點頭,側臉朝着貝蓓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利利過來看你了,你沒看到?手機有什麼好看的?一天到晚抱着手機,去跟利利說說話。”
貝蓓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從哥哥的眼中看到了警告,她這才收了手機,笑着擡起頭。
“利利,來媽媽這裡。”
嘉懿擡頭去看蕭寒,蕭寒低頭看她,“就站在這裡,想問什麼就問吧。”
貝蓓和貝宗耀的臉都沉了沉,但卻沒說什麼。
嘉懿抿了下嘴脣,看着貝蓓問:“……爸爸說你不是我的媽媽,你是小偷,把我偷走了,對不對?”
貝蓓心頭一凜,暗叫不好,難道說蕭寒和雲開已經查出來什麼了嗎?
就知道早晚會出事,沒想到居然這麼快。
看來今天他們來,是有備而來。
怎麼辦?
貝蓓迅速在腦子裡思考着應對措施,然後眼中閃過一抹狠戾一計上心頭。
她笑了笑站起身,朝着嘉懿走過來,邊走邊說:“嘉懿,媽媽不是小偷——”
“貝蓓。”蕭寒眸色冰冷地叫了一聲,“站住!”
與此同時,蕭寒帶來的保鏢擋在了貝蓓的面前,其中有一人打過貝蓓,貝蓓看到這個人至今心有餘悸,所以就朝後退了兩步。
“爸爸說雲開纔是我的媽媽,對不對?”嘉懿又問。
貝蓓訕笑,並沒有回答。
可嘉懿今天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要問清楚,所以她繼續鍥而不捨地問:“到底對不對?爸爸說的是不是都是真的?我是試管嬰兒,我是爸爸和雲開的女兒,是你偷走了種子,種在你自己的身體裡,後來就生出了我,對不對?”
“利利,我是你媽媽啊,你難道忘了,我們在A國的家裡有好多照片,媽媽還沒生你肚子圓圓時候的照片,還有你剛從醫院生出來時候的照片,好多好多,你難道都忘了嗎?我是你媽媽呀,來利利,過來媽媽這裡,媽媽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你聽了之後就知道到底是媽媽在說謊還是爸爸和雲開在說謊。”
嘉懿想要去她身邊,於是就使勁地掙,打算掙脫蕭寒拉着她手的大手,可是怎麼都掙不開,很着急。
擡頭皺着臉看着蕭寒,聲音哀求地說:“爸爸,我想去……她身邊。”
蕭寒看着她的臉色倒是沒怎麼變化,語氣很平和,“聽話,就在爸爸身邊呆着。”
“可是……”嘉懿很委屈難受的樣子,眼淚簌簌地就掉落下來,“爸爸……”
男人嘛,大都心腸硬一些,蕭寒看着女兒掉眼淚,臉色依舊是沒什麼變化,但是雲開,一顆心放佛被撕扯着,眼淚也跟着掉落。
嘉懿很清楚,自己再求爸爸是沒有用的,所以雖然她很不情願跟雲開說話,但還是扭頭看向了雲開。
“我就想去她身邊,好不好?”
孩子哀求的眼神,委屈的眼淚,還有那因爲跟她心中的“媽媽”分開的疼痛,全都寫在了臉上,雲開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她無法拒絕孩子,甚至在這一刻,一個有些荒唐,又有些可怕的念頭在她疼痛得幾乎無法呼吸的心頭掠過——倘若貝蓓真的愛她,對她很好,那麼……她放手。
擡起手,緩緩地彎下身,小心翼翼地捧起這個她充滿了愧疚又視若珍寶的孩子,雲開用沾着眼淚的嘴脣,輕輕地親了親嘉懿的額頭。
柔軟的脣片在嘉懿的額頭上停留了五秒鐘,然後離開,她哽咽着點頭,“……好。”
寶貝兒,如果在媽媽的身邊不快樂,那麼就去你想要快樂的地方吧。
寶貝兒,媽媽雖然很想很想彌補你,將六年來沒有給你的愛,加倍的補償給你,可是相比較你的快樂,媽媽更想要你快樂,一輩子都快樂。
寶貝兒,媽媽愛你。
鬆開手,雲開捂着嘴,倉皇轉身離開。
“云云!”蕭寒一着急鬆開了握着嘉懿的手。
嘉懿趁着他鬆開手的一瞬,急急地就衝着貝蓓跑過去。
由於距離很近,等蕭寒意識到手鬆開,扭頭的時候,嘉懿已經到了貝蓓的身邊,保鏢正試圖去抓她。
“蕭寒。”這時候已經走到門口的雲開突然停了下來。
蕭寒看向她,女人纖瘦的背影在微微地顫抖着,可是脊背卻挺得筆直,他的心忽然就疼痛起來。
哽咽顫抖的聲音輕輕地響起,“讓她過去吧,只要她快樂。”
說完之後,雲開擡步快速離開,一轉眼就消失在了蕭寒的視線裡。
過了十秒鐘的樣子,蕭寒這才反應過來,她剛剛說了什麼,她說,讓她過去吧,只要她快樂。
她是要把女兒給別人嗎?
蕭寒感覺自己的心,像是突然泄了一個口子,鮮紅的血液蜂擁而出。
他明白她的意思,明白她心裡的掙扎和痛苦。
可也正是因爲明白,因爲懂她,所以他纔會更加的難受。
蕭寒緩緩地轉過身,看着已經被保鏢攔着正在死命掙扎的嘉懿,他痛苦地閉了下眼睛。
這些話從口中說出來,卻放佛拿着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插入他的喉嚨,以至於說出來的話都帶着濃重的血腥味。
他說:“放開她吧。”說完轉身離開。
只是,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後傳來嘉懿的一聲尖叫,聲音悽慘而痛苦,他猛地扭回頭,一雙眼赫然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