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曉波想要客串?”
一場戲演完,許臻在場邊休息的時候,忽然聽楚梟雄說起,林曉波想要在自家劇組裡撈一個客串的角色,不覺有些意外之喜。
一線演員主動想當龍套,這誰會拒絕?
林曉波又不是徐浩宇、周燃這種糊不上牆的稀泥,人家是正兒八經的演員,放在自家電視劇裡,不管是對宣傳、還是對劇情,都絕對是一個相當亮眼的增色點!
許臻本以爲林曉波今天來探班,是想要拉自己去《趙子龍傳奇》劇組客串,沒想到居然不是。
當然,也有可能是對方以退爲進,先付出後求回報。
不管怎麼說,這都稱得上是君子行徑,許臻下意識地便對林曉波高看了一眼。
……
由於《戰長沙》剛開機不久,拍攝任務並不飽滿,當天上午的拍攝計劃就只有這兩場戲,在11點左右就拍完了。
不過,既然林曉波想演,自然是想加就能加。
劇組這邊經過一番商議,很快便選出了五個龍套角色,有長沙的官員,有學界的學者,也有湘湘家裡的親戚,一併拿給林曉波供他挑選。
林曉波本來是想選一個討喜的角色的,但考慮到自己的目的是跟許臻偷師,他糾結了半天,一咬牙,還是選了其中最討人厭的那個官員。
這雖然是個反面人物,但跟許臻的對手戲更多,也更直接,這樣才能在對戲的磨合中獲得更大的收穫。
選定之後,劇組這邊立即開始了前期準備工作,林曉波也換上了戲服,在場邊做起了造型。
吹頭髮的功夫,他偷瞄了一眼旁邊的許臻,見縫插針地閒聊道:“我剛纔一直在場邊看着,感覺‘顧清明’這個人物很獨特啊,跟我之前看你演過的角色都不一樣,這是怎麼做到的?”
許臻聞言,微笑道:“故意挑的啊,我喜歡演那種以前沒有演過的角色。”
林曉波聞言一呆。
他這個問題,其實本意是想問許臻塑造角色有沒有什麼小技巧,沒想到,對方回答的方向跟自己預想的有些不太一樣。
林曉波只得繼續追問道:“不說挑劇本這步……就說拿到劇本以後,你覺得塑造人物最關鍵的是什麼?”
許臻想了想,道:“妝發造型吧。”
說着,他指了指自己目前的這套造型,道:“比方說我演顧清明,就化的是劍眉,眉梢眼角向上翹,增加人物的英氣和壓迫感。”
“而演梅長蘇的時候就相對柔和一些,化的是書生妝。”
許臻很有耐心地道:“跟你分享一個小技巧,一個角色如果想讓觀衆記得牢,最好有一個標誌性的‘道具’,比方說夏雪宜的金蛇劍,梅長蘇的裘皮大氅,顧清明的吉普車。”
“這個道具要伴隨人物反覆出場,形成綁定效果。”
“獨特的妝發和道具,能極大地增強角色的記憶點,這一點在傳統戲劇領域體現得尤爲突出。”
林曉波在一旁聽着,眼神漸漸呆滯。
他感覺,許臻說得好像很有道理,貌似學到了很多,但是……又不是自己想學的東西……
自己想學的是演技啊喂!
林曉波只得沒話找話道:“那你覺得,趙子龍該找一個什麼樣的標誌性道具?”
許臻臉上的笑容一僵,道:“白馬銀槍啊……這個不需要刻意找吧?”
林曉波:“……”
他剛纔一開口就反應過來自己腦抽了,但,不知道爲什麼,剛剛還和顏悅色的許臻忽然收斂起了笑容,眼神看上去有些危險。
……天地良心!
我真的不是在故意陰陽怪氣地顯擺!!
……
林曉波做完造型,悻悻地走進了片場中,準備開始拍自己這段客串的戲份。
他選擇的這個角色是個主管藥物審批的科長。
顧清明在答應了幫傷兵們搞磺胺之後,便來找這位科長批條子拿藥,卻被這位科長顧左右而言他地搪塞。
林曉波出道時間不短,但基本沒演過反派,這個角色對於他而言倒也是個很有趣的嘗試。
這是一場簡單的內景戲,演員就只有林曉波和許臻兩個人。
辦公室裡的表演,對於拍攝而言很簡單,架起攝影機就行,要想看上去有張力、有層次,完全看演員演得如何。
“咱們先試一遍戲吧?”
進場之後,許臻向林曉波道:“我們剛開機沒幾天,還在磨合期,我自己對於角色也把握得不是那麼準,可能得多拍幾條才能通過,見諒了,有什麼問題咱們及時溝通。”
林曉波哪會介意多拍,連忙擺手笑道:“沒事沒事,太客氣了,咱們劇組這個精益求精的精神我非常欽佩,哈哈。”
兩人在場中簡單對了一遍臺詞,將各個環節都確認無誤後,很快便開始了第一次拍攝。
“啪!”
一聲脆響,拍攝正式開始。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內,林曉波梳着油頭,穿着整潔的中山裝,坐在一張背對窗戶的黑檀木辦公桌前,翹着腿、看着報紙,神情悠閒愜意。
作爲一位當紅一線演員,林曉波的外在形象還是很不錯的,這麼簡單一收拾,側臉映着從窗戶灑進來的輔助光,鏡頭中的形象相當亮眼。
“鐺鐺鐺。”
就在這時,敞開的辦公室門被人敲響,林曉波擡頭一看,只見,許臻一身戎裝站在門外,身姿筆挺如一杆標槍,神情鄭重,目不斜視,儼然便是一副軍人模樣。
他見林曉波朝自己望了過來,沒有挪動腳步,只是禮貌地一笑,語氣鏗鏘地道:“張科長,您好!”
這一刻,林曉波不由得微微訝然。
狂傲如顧清明,這一刻,面對一個小小的科長,卻露出了相當客氣的笑容。
許臻上午一共只演了三場戲,在胡家盛氣凌人,譏諷不屑;在傷兵營肅穆悲憫,一腔熱血;此時面對批藥品的官員,又收斂起了一身傲氣,老老實實地來登門求助。
簡簡單單三場戲,就立起了一個人物的底色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林曉波看着門前的這個年輕人,能清楚地分辨出,他就是顧清明,而不是許臻,更不是其他角色,這種感覺十分玄妙。
“呦,顧公子!”
不過當然,他這會兒也沒忘了演自己的戲,林曉波面露意外之色,連忙放下報紙,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起身迎向了許臻,道:“您怎麼來了?稀客呀!”
他滿臉堆笑地指了指一旁的沙發,殷勤地道:“來來來,快請坐,快請坐!”
說着,林曉波轉身去牆邊的櫃子上翻東西,扭頭笑道:“正巧,我這兒剛好到了一批好茶,讓顧公子嚐嚐鮮!”
他手上忙着沏茶,嘴上還不停地念叨着:“老爺子身體還好吧?”
“我聽說,重慶那邊現在倒是還算穩定,不像咱們這邊,唉,連個安穩喝茶的心情都沒有……”
然而此時,許臻卻全沒有與他扯閒的心思。
他走到了林曉波的辦公桌前,依舊站得筆挺,字正腔圓地道:“張科長不必麻煩了。”
“顧某今日前來,是有事相求。”
說着,許臻將手中提着的一個禮盒放在了辦公桌上,道:“這是我一點小小的心意。”
這時候,正在沏茶的林曉波微微一頓,他擡頭看向面前的禮物,方纔殷勤的笑容忽然收斂了三分,道:“呦,這……顧公子。”
“您這可就折煞我了,”林曉波道,“我張某人哪敢收您的東西啊!”
說着,他將剛沏好的一杯茶水放到了許臻的手邊,再次指了指一旁的沙發,笑道:“顧公子,坐,喝茶。”
許臻目不斜視地看着林曉波,開門見山地道:“張科長,請您支一批磺胺給我。”
說話間,他微微垂下了眸子,神情肅然地道:“我前幾天去湘雅醫院下面的傷兵營視察,情況之慘,無以言表。”
“那些從前線退下來的傷兵得不到有效的治療,很多重傷患性命垂危,只能等死……”
在他對面,林曉波飾演的張科長聽着這番話,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冷了下去。
“顧公子,您這可就爲難我了。”
片刻後,他打斷道:“磺胺這種重要物資,豈是我這種小蝦米能說了算的?”
林曉波兩手一攤,苦笑道:“如果有,衝着老爺子的面子,我哪敢不給啊。”
許臻聽着這番搪塞的話語,沒有生氣,也沒有再繼續廢話,只是輕輕垂下了眸子,擡手摘下了腕上的手錶,放在了桌上,聲音依舊禮貌客氣地道:“張科長,麻煩您給我個面子。”
“這隻表是我從德國買的,當初花了三百馬克,現在起碼值一百大洋。”
“算我跟您買五支磺胺,行嗎?”
林曉波看着那隻手錶,明顯地猶豫了一下,眼珠子一轉,但終於還是沒有伸手去拿,只是坐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椅上,重新翹起了二郎腿,笑道:“顧公子,您別爲難我了,不是我不給您的面子,是我真的沒有啊!”
“這樣吧顧公子,”林曉波道,“不能讓您白跑一趟,今天中午我做東,咱好好喝幾杯,算我給您賠個不是!”
說話間,他的眼神閃爍,嘴角翹起了一個玩味的弧度,似乎是在看一個傻子。
許臻擡起頭來,看着他這副嘴臉,臉上露出了略有些遺憾的笑容,道:“看來今天是打擾張科長了。”
說罷,他既沒有拿手錶,也沒有拿禮物,居然轉身就走。
“哎,顧公子,留步!”
這時候,林曉波連忙又站了起來,作勢想要去追。
然而這時,卻見剛走到門口的許臻沒有出屋,反倒是動作麻利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並“喀啦”一聲劃上了門鎖。
下一秒,許臻再回過頭來看向林曉波,整個人的氣質忽然就變了。
剛剛的禮貌、肅穆蕩然無存,眼神極其危險,此時站在林曉波眼前的,完全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
“嘶……”
短短兩三秒內的劇烈變化,導致林曉波整個人的身體真實地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僵在了原地。
“噠、噠、噠……”
死寂的辦公室內,皮靴的底部敲在辦公室的木質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林曉波恍惚間記得自己這會兒好像有一句臺詞,但是忘了到底是什麼,只順着身體的本能向後退了一下,但腳步卻被實木的大辦公椅絆住,身子一個踉蹌,十分狼狽地杵住了桌子。
“喀啦……”
這時候,許臻哪管他念不念臺詞,徑直從腰間掏出了配槍來,一拉槍栓,冷笑道:“張科長。”
他微微揚起了下巴,又恢復了在胡家時高傲的模樣,道:“手錶的面子你不給,那勃朗寧的面子你給不給?”
經過這一會兒的功夫,林曉波方纔那一瞬間的心悸終於勉強平復了下去,但額頭上卻真實地滲出了一層薄汗。
二號機位的攝影師哪會錯過這個機會,立即給他切了一幕特寫鏡頭。
林曉波看着許臻手上的勃朗寧,嘴角抽了抽,道:“你,你這是幹嘛?”
“這裡是軍事禁區,你在這裡掏槍……”
“啊!!!”
一句話尚未說完,許臻忽然毫無徵兆地動了手。
他猛地將林曉波的腦袋按到了桌子上,反手一擰,制住了他的胳膊,冰冷的槍口直接抵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說是“毫無徵兆”,但劇本上當然是早已寫好的。
只不過,林曉波沒料到這個鏡頭居然會一口氣拍下來,一下子便慌了神。
“我再問一遍,”許臻俯下身來,語氣森冷地道,“到底有沒有磺胺?”
林曉波的眼睛瞪得老大,難以置信地咬牙道:“顧清明!你這個瘋子!”
“你,你就不怕給你爹找麻煩……”
“呵……”
許臻冷笑一聲,手上卻絲毫不放鬆,道:“你也知道,我這一槍開下去,不過是給我爹找麻煩而已啊?”
“那你要不要試試看,我到底是不是個瘋子?”
這一刻,林曉波的身體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幾乎是抖如篩糠,帶着哭腔叫道:“給!我給!”
“我給你批磺胺!”
“你,你快把槍放下!!”
聽到這話,許臻才終於放開了被按在桌上的林曉波,若無其事地收起了自己的勃朗寧。
“咔!”
這時候,場邊的導演楚梟雄叫停了這段表演,面帶驚歎之色地鼓了鼓掌,道:“哎呦,剛纔曉波演得相當好啊!”
“氣質拿捏得沒毛病,後面幾個點也都抓的特別準!”
楚梟雄一臉讚歎地道:“厲害厲害,盛名之下無虛士!”
場中的許臻也贊同地點點頭,道:“林哥剛纔這段確實厲害了,一會兒看看回放,沒什麼問題我感覺應該不用返工,可以直接過!”
而林曉波聽着周圍人一疊聲的誇讚,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只覺腦袋瓜子“嗡嗡”直響。
許臻他們公司的人演戲……都這麼投入的嗎?恐嚇也這麼投入??
演得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差點被他給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