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船後衆人向境線再行了近五十里,直到抵達了荒涼的山石鎮,一羣人才在一間客棧門口停住了繮繩。
掌車的車把式見再前方几十里就是國境線了,不想淌進去的他,馬車一停便朝向少雲跑過去。“公子爺,再前面就是吐蕃了。”
見他刻意跑過來說前面是吐蕃,向少雲挑起了眉毛問道:“怎麼?不想賺銀子了?”
雖然不知道他要去吐蕃做什麼,但是他上有父母下有妻小,哪能跟去他冒險呀。
“公子爺,邊境有營兵層層把守,如如如……”直如不出來的車把式臉上大哀,“如被抓到了,不死也得脫層皮呀。”
“放心吧,戰事未啓,營兵皆在軍營裡,最多每日巡馬來回巡查一趟,不會有事的。”他可不想槓那個渾身酒臭的錦採燁。
車把式見他意志這麼堅決,大哀着臉卟通跪倒在地,“公子爺求您饒了小人吧,小人家裡還有老母。”他只是一位掌車的,賺的是饅頭錢,何故要擔殺頭的險呀。
在車內的雲日初聽到外面的談話,掀開車簾喚道:“爺,既然車伕不願,咱們不要爲難人家。”
車把式聽見她的話,激動的連連磕頭嚷道:“謝謝夫人,謝謝夫人。”
“好吧。”見他不走,向少雲也很無奈,從懷裡掏出兩綻閃光的銀子道:“把你車內的那個人搬到車板上來。”
“是是是。”接過銀子的車把式驚喜連連,把銀子往兜裡一揣後,捲起袖管立即幹活。
邊境的村鎮敗破,人煙稀少。在荒蕪的山石鎮上停滯了一會兒,向少雲購買了少許乾糧後便載着滿車的人與車把式分道揚鑣。
馬車行駛在荒涼的山道上,咕嚕輪聲與馬蹄聲迴盪在山林裡,雖是晴天白晝可是如此荒涼不免也令車內的兩個女人心裡發磣,頭皮發麻。
聽見風呼過樹葉沙沙作響,敗葉與野草佈滿在道路中央,照野草生在道路中央的長度,此路已荒廢有一段時間。
飛疾的馬車隨着風陣陣呼嘯而過,四周靜的可怕,荒的令人心底忍不住打顫。
掀起車簾,看着外面的雲日初,芊眉緊擰,低低說道:“爺,此路如此陰森,怕是不會太平。”她以前就是山匪,她熟悉山匪們犯案的慣例。
“初兒放心。”向少雲頭不轉,掌控着車速說道:“大周封鎖邊境,水陸皆荒蕪,商旅不走物,如山匪在這裡設伏搶奪,怕是要餓死了。”
雲日初聽他這不以爲意的話,小腦袋輕搖着,慎重勸道:“爺,小心爲上。雖說邊境遭鎖,可是被利益駁使,鋌而走險的商旅還是有的。”
“放心吧,大周邊境皆設有大量營兵,山匪如何敢在境線猖獗?”
他這番話,果然令雲日初噤聲了,深嘆了一口氣,“但願如此吧。”
急速狂奔的馬車載着衆人行了近幾個時辰,狹小的道路漸漸寬了起來,直到豪山綿延,豐腴的草原與滾滾的江水出現,向少雲才鬆了一口氣。
凝望着雅龔江滔滔的江水,向少雲終於敢大聲嚷嚷:“我們越過境線了。”
“夫君,快換衣裳吧。”兩國正處於敏感的對峙,如不換回吐蕃衣裳很容易吃上暗虧。
“嗯。”停下馬車後,向少雲從雲日初手上接過兩套衣裳,扯下車板上仍在醉的人,黑着一張臉立即向江邊的叢林裡隱了進去。
見他走進林子裡了,雲日初輕柔對旁邊的楊揚道:“楊揚你還好嗎?”
“日初我沒事。”
“嗯,我們換上衣裳吧。”
柳楊揚從她手上接過衣裳,不再講話,動手爲自己寬起了衣裳。這是她第一次出門,現在她天南地北已不知方向了。
拖着錦採燁的向少雲臉上臭的如茅坑裡的石頭一般,恨恨朝躺在草叢裡嚷要酒的人輕踢了一腳,“給我起來。”
“酒,給我酒。”仍醉不醒的錦採燁微清醒了一點,便又開始低嚷了。
“該死。”着裝完後,向少雲蹲下身,一把把這團爛泥拽起,狠瞪着眼前這個髒不拉兮的人,噁心之極地幫他脫起了衣服,嘴裡還唸唸有詞。“他媽的真不知道楊揚看上你什麼。”
換完裝後,雲日初與柳楊揚便見向少雲從林子裡走了出來,有力的手臂還緊扶着仍在醉的錦採燁。
第一次穿着吐蕃服飾的楊揚彆扭之極,可是眺望着越來越近的那個男人,心裡流過一絲亦樣的感覺。雖然他仍在醉酒,臉上的鬍鬚也濃密髒亂,但他穿着吐蕃的牧裝真的別有一番風味,如此的豪邁的裝束令他看上去更俊郎與炫目了。
半扶半揹着錦採燁的向少雲氣喘兮兮,走到馬車邊時立即把這沉的如鋼巖的人扔在車板上,輕微喘氣對着兩個女人說道:“我去看看四周有沒有船,你們別亂走知道嗎?”
“爺,你自己要小心點。”雲日初千年如一日的叮囑。
“嗯。”走到馬車前面,解下一匹馬,他利落地翻上沒有上鞍的馬背上,駕的一聲朝江邊奔去。
雅龔江滾滾的江水夾着黃泥土的波滔洶涌澎湃,奔了許久的向少雲看不到人跡,正當他處在焦躁時,一個揹着柴的蕃民躍進了他的眼底。
在這荒涼如墳地的地方見到人跡,向少雲猶如蒼蠅見到糞坑般的興奮。
“駕……”手上的馬鞭一揚,馬兒吃痛,瘋狂地向那位背柴的蕃民極速狂奔而去。
於是,很快向少雲便來到蕃民身側,一個利落的翻身,撫身躬拜急問:“大老爺,這裡有船嗎?”
吐蕃百姓見他身着與舉指皆是他們吐蕃標準,立即也手按胸躬拜問道:“要過江?”
“是呀。”
蕃民聽見他說是,搖頭道:“最近江邊沒有船。”
“這……”都抵達這裡了,沒船搞毛啊,總不能再走幾百裡進大理,然後從大理繞道吧?
蕃民見他這模樣,再詢問道:“你一個人嗎?”
“呃?”正不知怎麼辦纔好的向少雲聽他相問,臉上閃過一絲期望,急回:“有四人。”
“沉了些。”想了一會兒,蕃民比起一根手指頭,“一兩銀子。”
“成交。”望着滾滾的江水,向少雲興奮不已,錢不是問題,問題是過不過得去。
達成協意後,向少雲對這位蕃民說了個地點,便策馬返回。
而蕃民則回家去拉自己的小船。
等候了許久,直到暮色漸漸黑了下來,向少雲纔看見江裡划來一艇小舟,小舟浮浮沉沉在滔滔江水裡飄搖着,看上去隨時都有翻船的可能。
“爺,這就是你說的船?”雲日初不可思議地向江裡眺望,心裡害怕不已,這小舟能坐得下五人嗎?
早怔住的向少雲大張着嘴巴,直到那位蕃民綁好船向他走來。
“大爺、姑娘們,快上船吧。”
“這……”傻眼的向少雲看了一下懼怕的兩位女人,不可思議地指着江邊的那一艇小舟道:“這船這麼小,能坐得下嗎?”
蕃民知道他們在怕什麼,立即給了一劑強心劑道:“大爺你放心,我在這江邊捕了一輩子的魚,還沒翻過船。”
“不會翻?”
“不會。”
“那……”天色越來越黑了,向少雲嚥了咽口水,看了雲日初和柳楊揚一眼,牙一咬決定道:“咱們上船。”
“好……好吧。”兩個女人猶豫好一會兒,才輕踏出蓮步,懼怕不已地向那艇小舟步去。
槓着仍在醉的錦採燁,向少雲幾人棄掉了馬匹和車輛,驚險萬分在蕃民的幫助下緊蹲在狹小的船肚內。
江水滔滔,一浪高過一浪,一艇小舟在寬廣的巨江內浮浮沉沉,除撐船的蕃民和醉酒的錦採燁外,另三人一顆心跟着江浪一上一下。
小舟被巨浪高高的捧起,然後重重的落下,蹲在狹小船內的三人腿皆軟了,額頭上全都掛滿着驚險的冷汗,隨時等待大浪的吞噬。
“大……大爺,還要多久纔到對岸……”腿軟的向少雲抓着船板的手陣陣泛白,打量着還很遠的對岸,嚇的血都從臉上退去了。
“再三刻鐘。”撐船的蕃民倒是老神在在,完全無視巨大的浪花。
“能不能快……”
話還沒說完,一襲巨浪撲了過來。
“啊……”
兩人女人的尖叫聲驀然大起,隨後立即安靜了,船內的所有人,從腳到內褲都溼透了。
吐出嘴裡大量的江水,向少雲雙手緊捏着船檐,從頭到腳溼淋淋的他立即哇哇大叫:“大爺撐回去,我們不過江了。”
“如撐回去我們都到對岸了。”撐船的蕃民不痛不癢,安慰道:“放心吧沒事的,很快就到對岸了。”
柳楊揚差點哭了,大力搖着腦袋大聲哭嚷道:“船……船……船漏水了。”
“什麼?”聽到這聲哭嚷,向少雲感覺自己快心臟病發了。
“夫……夫君,船真的漏水了。”驚恐不已的雲日初指着船內的一個地方,全身的血被抽沒了。
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向少雲渾身冷汗不停倒流。只見小小船倉內一搓水柱咕嘀不停直冒,大量的水已然竄進狹小的船倉內了。
見狀向少雲頂着蠟白的臉,朝撐船的蕃民望過去。“老大……大爺,漏……漏水了。”
蕃民漫不在乎地朝那小水柱看了一眼,繼續安慰道:“放心吧,沒事。”
船內快被嚇死的三人見他還不緩不慢說沒事,全都受不了大吼:“都漏水了還沒事。”
被吼的蕃民見他們嚇成這模樣,邊撐着船邊安慰道:“放心吧,撐到對岸時,船內的水才一半,不會有事的。”
汗……
聽他那毫不在乎的話,向少雲、雲日初、柳楊揚三人全都無語了。
“你早就知道你的船會漏水。”向少雲快抓狂了。
“昨天我有補過,看來沒曬乾。”蕃民幫他的小船找到漏水的緊要點。
“我嘞個去。”無語的向少雲立即把阿真的口頭禪罵出聲,不想再吭半聲地緊蹲在船內的水中,祈禱老天保佑這船不會還沒到岸邊就沉了。
三刻鐘過後,那隻輕輕飄蕩在水中小船兒果然如蕃民所說的,水還沒淹到一半就靠岸了。
船一靠岸向少雲立即連滾帶爬地爬到岸邊,一一扶出雲日出和柳楊揚後,才從懷裡掏出一兩碎銀,心裡把眼前這位蕃民的祖宗十八代是咒罵了個遍。
高興地接過那一兩銀子後,蕃民便把那一艇漏水的小舟拖到岸邊,翻趴小舟,舟裡的水便咕嚕往江邊的草叢裡灌了進去。
見他這舉動,向少雲無法相信地問道:“老大爺,你不是要把這漏水的小船撐回去吧?”
“那當然。”想也不想的蕃民理所當然的回答他。
瞠目結舌的三人見他真的要撐回這隻漏水的船,一時之間不由的佩服起他的勇氣,真是鳥大了什麼林子都有啊。
“老大爺,這地方有驛站或村莊嗎?”管他是不是要去送死,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賣馬賣車,他可不想槓那一團爛泥。
“往那兒……”蕃民伸直手指向遠處的那座綿延的山,“越過那座山,再順着河上游走,有橋就過,過橋後沿着路走半天左右有座村鎮。”
向少雲聽他說有村鎮,開心的連連道謝:“謝謝老大爺。”
“呃,我想你們大概不會想到那個村鎮去。”擺手的蕃民接着道:“那個村鎮很窮,沒店沒鋪,也不可能有馬匹和車輛。”
汗……
道完謝的向少雲聽他這一說,額頭滑下三條*色的線,這位老大爺在耍他吧?
“這……。”愕然的他弱弱詢問:“老大爺,那我們要去哪裡買馬和車輛?”
指着山峰的蕃民手臂往左移了一下道:“翻過那座山後,那裡有個集市,雖然不是挺熱鬧,但是卻有馬和車輛賣。”
“呃!”靜靜聆聽的向少雲看着前面的蕃民,見他不再開口了,弱弱問道:“還有嗎?”
“沒有了。”
聽到他說已講完了,向少雲立即撫身躬拜呼喊道:“謝謝老大爺。”
“不客氣,呵……”擺手後,蕃民便轉身把小船推下江,爬上小船後開始向江的另一個岸劃了去。
這年頭牛人太多了,望着漸行漸遠的漏船,向少雲不斷的嘆息。老大爺真是太有才了。
“走吧。”一力擔之的向少雲很不甘願地背起了地上的那團爛泥,誰叫他是個爺們,總不能讓兩個弱質女流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