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劣兇,鬼子,鹽邦(二)

一個孩子跑到截壩上,站在八元面前,指着八元說:“你欺負人!”說完,提了一提褲子。

八元低頭一看,一個小孩站在他面前,用帶泥的小手指着他。這個小孩,看個頭八元估計能有十歲,長的壯實,黑紅的娃娃臉,圓眼睛使勁瞪着,嘟嘟着小嘴;頭上一片瓦,腦後一撮狗臭,狗臭中間幾根長髮參着紅線辮了一根毛線粗的細長的小辮子,辮尾哪兒紮了一個寸寬的紅se蝴蝶結,搭在後腰上,非常顯眼;脖子上戴着一個金項圈,金光閃閃;沾着泥的兩個手脖子上戴着銀鐲子;穿一身黑色褲褂,光着雙腳,腳上沾滿了泥,腳脖上戴着銀色的腳鐲子,被泥土掩蓋了光澤。

這個孩子的出現,八元感到有個臺階可下了。

八元偷換主題:“小孩,你的小辮子的好。“

小孩:“當然了,這是小姐姐給我編的。“

八元:“你的小姐姐的好。“

小孩:“你有姐姐嗎?“

八元:“我的姐姐的沒有,妹妹的有。“

小孩:“妹妹不好,又哭又鬧;姐姐好,洗手洗腳,親親抱抱;我有兩個媳婦,都是姐姐。“

衆人笑出了聲。

八元笑了。

八元:“你的幾歲了?兩個媳婦的幹活。“

小孩第二次提了一下褲子,說:“俺七歲了,屬大耗子的,八字:庚子戊子庚子戊子,你給我算算命吧。“

八元:“你的七歲,娶兩個女人,欺負人。“

小孩:“你賴貓子。“

八元:“我的怎麼賴貓子?“

小孩:“是你欺負人,你賴我欺負人,這就是賴貓子。“

八元:“我的那裡欺負人了?“

小孩:“你手裡拿着刀,他空手,這不是欺負人嗎?“

八元:“他的罵我八嘎的。“

小孩:“你半潮啊,趕海人扒蜆子叫扒蛤,不是罵人的八嘎,你不講理!”

八元:“我講的是大日本的理,不講你們的理。”

小孩:“大日本在哪裡?”

八元用手指着東方:“很遠很遠”

小孩:“得走好幾天吧?”

八元:“坐大輪船得好幾天的走。”

小孩:“那麼遠哪,你媽媽不想你嗎?”

八元:“媽媽的想我。”八元目光柔和了。

小孩:“你媽媽沒教你不要欺負人嗎?”

八元惡眉又豎起來了。

小孩第三次提了一下褲子,說:“你不服啊,不服咱倆比畫比畫。”

八元哈哈大笑,問:“小孩,你的報上名來。”

小孩:“俺大名郭正人,小名正兒,姐姐哥哥叫我小弟,叔叔大爺嬸子叫我大力娃娃,灘外的小朋友給我起的外號叫小鹽驢子。”

八元又一個哈哈大笑。

正兒:“你也報上名來。”

八元:“我的八元雄郎。”

正兒:“你的外號向俺報上來。”

八元:“外號的,我的沒有。”

正兒:“你的外號叫小鼻子老告。”

八元:“老告的,什麼的幹活?”

正兒:“咳,真笨,去問大人。”

八元第三次哈哈大笑,童心上來了,殺氣消了。

八元:“小孩,怎麼的比畫?”

正兒:“文比,武比管你挑。“

八元:“文比怎麼比?武比怎麼比?”

正兒:文比,俺讓你後腰,武比,我拿鐵杴你拿刀。

八元奸笑一聲,說:“文比。”

正兒:“俺有個條件。”

八元:“說。”

正兒:“你輸了,以後不準殺人。”

八元:“哈哈——”

正兒:“不準賴貓,拉勾。”

八元:“哈哈——”

正兒伸出右手小指,八元伸出右手小指,兩個小指勾在一起,正兒說:“拉勾上吊,一百年不準變。”說完,正兒把上衣脫了,露出了胸前戴着的紅肚兜,兜上繡的大鯉魚像活的一樣,他把褂子簡單地疊了一下,放在截壩南的地上,站了起來,第四次提了一下褲子,走到八元面前,把後背轉給八元,雙手抱頭說:“老告先生,你摟住俺的腰,俺說開始就開始。”

八元蹲下來,雙手抱住正兒。

正兒喊:‘‘開始。’’

八元蹲着使不上勁,立即抱着正兒站了起來。八元左摔右摔摔不倒正兒,他要把正兒扔出去,可是正兒兩條小胳膊緊緊纏住他的雙臂,怎麼也掙脫不掉,在撕把中,八元發現,這孩子的力量比大人還大。他吃驚的愣在那裡,停止了一切動作。這時,正兒伸出食指和中指,向上輕輕一撮,兩個小手指插進八元的鼻孔裡,八元哇的一聲大叫,雙臂鬆開,正兒一個轉身,閃在八元身後,雙手一推八元后背,八元一個狗搶屎,臉朝下哈爬在地上。

正兒對八元說:“小鼻子老告,回家不準告訴大人,告訴大人俺揍你!”

四周響起了震天的掌聲。

正兒第五次提了一下褲子,走到褂子旁邊,看見截壩下潮水漲了上來,水中翻着大水花,他喊:“溝裡上來大梭魚了。”邊喊邊脫褲子,摘了肚兜,閃出紅色的小褲頭,縱身一跳,鑽進水裡,不一會兒頭鑽出水面,手裡抓起一條大梭魚,有十多斤重。他一甩手,扔到八元跟前;一個轉身,又抓住一條大魚,一甩手,又扔給了八元,說:“小鼻子老告 ,別不高興,我給你兩條魚鮮鮮鍋,歡喜歡喜。’’

八元爬起來,坐在地上,看着那兩條魚又蹦又跳,心有點晃忽。

正兒在水裡耍起歡了,一條接一條地往孩子們腳下扔魚,扔了三十多條,一大羣魚叫他抓完了,他從截壩爬上來,揀起褲、褂、肚兜,把它們搭在小胳膊上,邁着大步,小腚一扭一扭,小辮梢上的蝴蝶結一擺一擺,特牛!要知道,這是陰曆四月中旬,水溫很低很低。

四周又響起了震天的掌聲。

八元爬起來,鼻子流着血,嘴裡是鹼泥,大口地向外吐。他胸前爛泥和血混在一起,再加上用手去摸臉,那臉成了個花臉狼。這時的八元,看看身邊只有高雲祥在身邊,爲失面而惱怒,爲無人出氣而沮喪。他喘了口粗氣說:“兄弟,開路。”他走到馬身旁,翻身上了馬。

高雲祥叫武士揀起那兩條魚。

八元捂着鼻子問高雲祥:“那個小孩的誰家?”

高雲祥回答:“十家灘十個姓,只有一個姓郭的,他就是分舵舵主郭振天的孩子。”

八元說:“這孩子的力氣大大的,比我的大的多多。”

高雲祥:“有那麼玄嗎?”

正兒是鹽幫老溝分舵舵主郭振天的三小子,夾心子人有句話,這小子蒼蠅㞎㞎——有點。

鹽幫的功夫是鹽祖廟的祖師傳下來的奇門功。此功分內外雙功,鹽幫衆家兒女從小習練。正兒四歲開始,哥哥姐姐教他習練,小姐姐郭紅看着他練功,他最樂意盤腿打坐。他雙盤五心朝天,一坐就是半宿,有時,一宿坐到天亮,所以他練的內勁大,拳腳利索。他對紅兒說:“小姐姐,我睜開眼睛就覺得能飛起來。”

他五歲那年的秋天,他媽媽領他到他姥姥家住 。他姥姥家在貔子窩西山李弄子,姓李。

有一天,外地戲班子到貔子窩大戲院唱大戲,這對於長年住在灘裡,與山村、城鎮基本上隔絕,沒有什麼熱鬧可趕的,睜開眼就是幹活的正兒媽媽來說,雖然人老了,但心還沒老,怎麼能讓它錯過呢?正好,在這裡住孃家的還有他們十家灘裡鄰居潘二嬸。她們都姓李,是遠房的堂姐妹,正兒媽爲大姐,正兒媽媽找潘二嬸,二人打伴去看戲。

正兒的媽媽領着五歲的正兒,潘二嬸領着七歲的兩個雙生的女兒靈鳳和巧鳳,走進戲院,並排坐在凳子上,聽着戲院裡的吵雜聲。

突然,正兒大哭起來,一手拽着媽媽,一手拽着潘二嬸,拖着她們離開座位,哭喊着:“走啊,走啊,走啊……

正兒的媽媽和潘二嬸就使勁後迫,正兒的媽媽責問兒子,說:“正兒,你犯什麼瘋,找打是不是?“

正兒根本不理他的媽媽 ,拖着她們不鬆手,一個勁地哭,邊哭邊喊:“走啊,走啊,走啊……”

兩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和小正兒在拔河,小正兒天生力大,兩個女人已經被他拽走了幾步。

潘二嬸的兩個小姑娘嚇哭了。

周圍看戲的人七嘴八舌的呶呶起來。

甲說:“這是個大力娃娃,好大的勸呀,你把兩個老東西拖散架了,你就沒有媽媽了。”

正兒放開兩個女人的手,坐在地上,蹬蹬着雙腳,大聲地哭,他的哭聲壓過了戲院內的吵鬧聲。

乙說:“好個大力娃娃,原來是個倔驢,你在地上打個滾給我看看。”

正兒真的在地上打個滾,滾的滿身泥土,逗的大家一陣鬨笑。

他坐起來後再哭。

丙說:“你把凳子拽起來,摔斷它,兩個老東西就不能看戲了。”

正兒唿地站起來,哈腰咔的一聲把凳子拽起來,舉起凳子要摔。要知道,那凳子是釘在地上的。

正兒媽媽急了,罵道:“小死鬼,你耍什麼飈,把凳子給我放下!”

正兒把凳子放下,哭喊着:“走啊,走啊,走啊……”

臺上的鑼鼓響了,戲要開場 了。

周圍看戲的人着急了,都指責正兒媽媽和潘二嬸,說:“你們兩個女人,連個孩子都哄不好,趕快把孩子領到外面去,哄好了再回來。”

正兒的媽媽沒有辦法 。只好拉正兒起來,極不情願的和潘二嬸孃兒三個,走出戲院大門。

正兒走出戲院大門,像大人一樣往後望望。

他右手拉着媽媽 ,左手拉着潘二嬸,往前跑了十幾步才停下,拽的兩個小腳女人差一點摔倒。

正兒媽媽責問:“小正兒,你發什麼瘋啊,不讓好好看戲。”

正兒說:“那裡面的人沒有頭,嚇死人啦。”

兩個女人聽了這話,像兩根木杆豎在那裡,老些時間不放聲。

呆了一會兒,正兒媽媽無奈地說:“老妹子,叫正兒鬧的戲也不能看了,回家吧。”

她們剛走到西山還沒進弄子,就聽後面有人喊:“戲院起火啦。”

她們一望 ,戲院那兒濃煙沖天。

人們都往戲院跑。她們也好事,不往家走,反而跟着人流往戲院方向走去。

戲院周圍人山人海。

有人問,有人答。

情況是貔子窩戲院四個門,門往裡開,當有人喊起火了,四個門邊的人轉身跑出門,後面的人往外擠把門關死了。每一個門口只跑出來四五個人,共二十來個人,其餘四百多人全燒死了。演員從後門逃出去,倖免遇難。

正兒媽媽說:“真玄哪,好兒子。”

潘二嬸已經是個五十出頭的女人啦,生了五個姑娘,自己就覺得落威,這兩個小鳳也盼小弟弟,有一天晚間點着油燈,全家人坐在炕上說話。突然小巧鳳說:“媽媽,咱家一窩小姑娘,就俺爹自己是個小小。”潘二嬸一想起這話 就心酸,她給兩個姑娘算過命,兩個姑娘要嫁一個男人,分開嫁必死一個。俗話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她今天看看小正兒的表現,就想推銷自己的產品。

潘二嬸對正兒媽媽說:“小正兒這麼大點就有點玩意兒,長大了一定不能謳演了,今天又救了我們孃兒三個的命,這是大恩哪!我看中小正兒了,把這兩個小鳳給他做媳婦怎樣?”

正兒媽:“真的?”

潘二嬸:“兒女婚姻大事是說着玩的嗎?”

正兒媽:“咱們回家和老頭商量,他們同意,咱們就互換八字。”

潘二嬸:“就這麼辦!”

正兒媽:“便宜這個小子了。”

正兒:“二嬸媽。”

潘二嬸哈哈大笑:“古怪人叫的古怪。”

正兒嘻嘻笑,說:“二嬸媽,兩個媳婦。”

潘二嬸一本正經地說:“小正兒,這兩個姐姐是你的媳婦,誰要欺負她們 ,你就揍他!”

正兒瞪着眼睛:“揍他!”又把脖子一挺說:“揍他,一定揍他!”

潘二嬸:“好樣的,像個男人。”

正兒:“嘻嘻……兩個媳婦,嘻嘻……兩個媳婦。嘻嘻……兩個媳婦……”

正兒嘻嘻了一溜道,弄的兩個媽媽笑了一留道。

兩個媽媽回到灘裡,和老頭子一商量,兩個老頭子也同意,兩家互換了八字。

正兒的爹爹郭振天,把兩個小鳳的八字放在竈王的供板上。三天裡,家裡沒有一人吵嘴,夥計沒有一個出事,碗碟子沒有打碎一個,筷子沒有一根掉在地上,家裡一切平平安安。

郭振天樂了,說:“這兩個鳳凰,是個發婆家的女人!”

正兒六歲時,抗寒能力增強,冬天穿個小假襖,早晨光着腳去滑冰。

陰曆四月初,活汛時,老溝裡隨着潮水上來一羣一羣的大梭魚,一般都是十斤以上的。

貔子窩地區,陰曆四月天,水溫很低,沒有人敢下水,可是小正兒一頭鑽進水裡抓大梭魚,十家灘裡,家家在活汛時,都吃正兒在老溝裡抓的活蹦的大梭魚。

這年春季,郭振天家來了一個木匠,姓孫,都叫他孫木匠,他給正兒做了個小弩,又教他怎麼玩。

正兒把弩拿在手,在海灘上玩瘋了,飯都不知道回家吃。

三個月之後,一天中午,他背了四個水鴨子,三個肉鸛回家,大人們愣神了。

正兒對大師傅說:“你們大人都說水鴨子鮮,肉鸛香,我弄這麼老些,大師傅給弄弄,給孫木匠一大碗,其他人俺不管。”

大師傅哈哈大笑。

從此,十家灘的孩子跟着他瘋,差不多每天每個孩子都能揹着一隻水鴨子,或者背一隻肉鸛回家。

十家灘裡,家家都吃過正兒抓的大梭魚,打的水鴨子,肉鸛。潘二嬸家最多。

正兒七歲過年那天,請完年之後,全家人坐在炕上吃餃子。郭振天又開始唸叨那些老話,他說:“請年就是請老祖宗來家過年,掛上老宗譜,擺上供,那是給老祖宗吃的,院子裡放的那些木杆子,那是給老祖拴馬用的,老祖宗是騎馬來家的;院子裡放了一些穀草在地上,那是餵馬用的。

“老祖宗來家過年,各家有各家規矩……”

正兒插話:“咱看見啦,外地滿地都是人,都穿新衣裳,有些人穿的是唱戲的衣裳,又說又笑。院子裡那麼些大馬,都在低頭吃草……”

郭振天厲聲說:“瞎說些什麼?”

正兒瞪大眼睛說:“真的,爹,不信你往供桌上看看,往院子裡看看。”

郭振天瞪起眼睛,說:“什麼真的假的,過年小孩不準亂說話,亂說不給押腰錢!”

正兒嘻嘻一笑,從炕上跳下地,提了一下褲子,說:“不信拉倒!把手伸進盤子裡,抓了幾個餃子,跑出去玩了。

過年嘛,鬼神也放三天假,每一家的大人和孩子,穿新衣服,吃好東西,盡興地玩。

十家灘的人,青年一幫,壯年一幫,姑娘一幫,媳婦一幫,老太太一幫,坐在一起談天說地,道古論今,三教九流,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無所不講,有一些人看牌取樂,數苞米粒。孩子們小鞭拿在手中,乒乓放響。老年人在家看門,給祖宗上香。

正兒和小朋友們把手中的小鞭放完了,也跑累了,九點鐘的時候進了家門,一看供桌上冒煙,他立即掀開東屋的門簾。屋裡的大男人們一幫在看牌,一幫在推牌九,玩的不亦樂呼。

正兒對他們說:“咱不說呀,太可怕了!咱不說呀,太可怕啦!!咱不說呀,太可怕啦!!!’’

在門邊的一個人說:“去,去,去!少來搗亂!”

他轉身掀起門簾,穿過外地,跑到西間掀起門簾鑽進西屋,西屋的女人們聽一個老太太在講瞎話(故事)。

正兒說:“咱不說呀,太可怕了!咱不說呀,太可怕啦!!咱不說呀,太可怕啦!!!”

紅兒說:“小弟,你不好老實點嗎?”

正兒轉身又到東間,掀起門簾說:“咱不說呀,太可怕啦!”

大哥郭正義說:“小弟,你搗什麼亂?”

正兒繼續說“咱不說呀,太可怕啦!”

老二郭正永說:“大哥,不對勁兒,有煙味。”

老大掀起門簾到外地一看,喊:“不好了,供桌起火了。”他一步竄到水缸跟 前,舀了一盆水,把供桌的火澆滅了。

講故事的也不能講了,打牌的也不能打了,都瞅着老大救火。

火滅了,老大對正兒說:“小弟呀小弟,起火了你不說嗎?”

正兒理直氣壯地說:“過年不讓小孩說話,咱不說呀,不給押腰錢。”

人們被他弄的哭笑不得。……

正兒在老溝截壩上得勝歸來,家裡這幫鹽夥計對他興趣大了。其中有一個叫方塊石的中年人,甲字臉,對他另眼看了。

平常,每天晚上吃完飯後,正兒就跑到鹽夥計的宿舍裡,聽他們講故事,耍玩意兒。

往往方塊石手裡拿個銅錢,往正兒頭上按一下,手中銅錢沒了,再從正兒脖子上拿出來,逗的正兒吵吵地要跟他學,方不理正兒。

當天吃完晚飯,正兒一進夥計宿舍的門,方塊石對正兒說:“大力娃娃,過來。”

正兒走到方塊石跟前。

方塊石說:“你想學戲法?”

正兒說:“是真想!”

方塊石說:“你拜我爲師。”

正兒跪地磕頭叫“師父”

方塊石說“徒兒,去見你爹爹。”

他拉着正兒的手,來到郭振天的房間,說明收正兒爲徒的事。

郭振天高興地說:“石兄弟,謝謝你看得起小兒,從明天頭晌開始,你就不用下灘幹活了,在議事廳教正兒功夫。”

當天上午,方塊石和正兒在議事廳裡。

方塊石問正兒:“孫悟空的師父是誰?”

正兒答:“菩提老祖啊,叔叔們講的。”

方塊石說:“菩提祖師教徒弟只教功夫,不教怎麼做人,弄的孫悟空到處惹亂子。我教徒弟,首先教你怎麼做人,做一個好人,做一個有心眼的好人,做一個有骨氣的好人。今天給你講一個好人有好報的故事。”

唐朝時有一個宰相,名叫裴度,年青時是個窮教書先生,雖然很有學問,但考功名老是考不上。

有一天,他路遇一位相面的,看見他,對他說:“你天生窮相,要飯的命,弄不好要餓死街頭。你考功名是考不上的,算了吧。”

裴度聽後既傷心又沮喪,一天到黑無精打采,連放屁都懶得放。

正兒問:“你們大人都說:“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他怎麼懶得放屁啊?”

方塊石說:“毛病。”

正兒說:“這叫毛病?”

方塊石繼續講:‘‘幾天後裴度上午到廟裡去散步,看見大殿供桌上一個包袱,打開一看,裡面是翠玉帶和兩個犀帶。他沒有留下這個包袱,就坐在院子裡等失主。

‘‘下午,一個婦人滿頭大汗,關公臉似跑進大殿的門,一看桌上沒有了她的包袱,放聲大哭。

‘‘裴度上前,問她爲何而哭,那婦人哭着說:‘家中老公公病重,我當盡家產,請醫治病,昨天請到名醫,略有好轉,所以,今天起個早到孃家拿了一條玉帶,準備去典當押以做藥費。我路過此廟,順便拜佛,誰知心忙生亂,忘了拿包袱,等我到當鋪,才發現沒拿包袱。沒有錢,老公公就沒命了,家中的老婆婆和弟妹也養活不了,我也沒法活了。’’’

正兒跟着哭了。

‘‘裴度把包袱給那婦人,婦人打開一看,裡面東西一樣不少,跪地拜謝。

‘‘在回家途中,裴度又遇到那位相面的,相面的把他叫住,對他說:“你一定做了一件積陰德的事,看你的面貌,蛇紋入口變爲玉帶紋,由要飯餓死的命,變爲富而貴的命,你呀,以後有無量的福報,很可能出將入相。”

裴度問:“你說的怎麼前後不一樣呢?”

相面的笑了笑說:“七尺長的身軀不如一尺長的臉,一尺長的臉不如三寸長的鼻子,三寸長的鼻子不如一點真心!”

裴度敬重的問:“人心怎麼看?”

相面的說:“要知上天意,須在民中取,要知內心事,須辨眼中神,你積了陰德,目光不浮,紫氣貫睛,口角紋長過陂池,鬍鬚變均勻而美了。做了積陰德的事,相必有改變。你好了,會享極貴的福祿!’’

從此後,裴度考取了進士,十年後升“大學士”,又升爲宰相,侍俸四位皇帝遇兇險而不死,有五個兒子,都封有爵位。

講完這個故事,方塊石問正兒:“記住啦?“

正兒答:“我能記住,他們講的故事我都能記住!“

方塊石從這天下午開始,一連跟了正兒三、四年,把正兒培養成一個高級賭手。正兒在這個過程中學會了手快、眼快、神耳,過目不忘的神功,對讀書的幫助如順風揚帆。

話又說回來了,郭振天在老溝左邊的壩上,邊走邊看着八元和高雲祥,有時仰臉看看天,心裡一個大的計劃隨天而生。他伴着他們走到老溝橋,,孫玉雲迎面而來,對他說:“舵主,天要下雨了。”

郭振天說:“看天的樣子,今晚就能下,而且是特大的雨,聽老人說過這個雨。”

孫玉雲問:“能有多大?”

郭振天答:“滿灘都是水。”

孫玉雲說:“淹了,毀了,這一春白忙活了。”

郭振天說:“我想了一個借水淹鬼的辦法。”

孫玉雲說:“諸葛亮借東風,你借水,講講是什麼辦法?”

郭振天說:“今晚大雨,山洪從老溝下來,咱把老溝石壩撅開,把山洪引進西灘,不是把八元灌死,也能叫八元發個昏。”

孫玉雲說:“八元的幾百萬元大洋流進大海,龍王還不領情,是夠窩火的。真解恨!”

當晚,大雨直堆,一個小時後,老溝洪水翻滾而下。

在大雨中,老溝分舵的十個武士,撅開老溝右邊順水壩,洪水翻滾着衝進八元剛修起的新鹽灘,把新灘裡的溝溝壩壩大小池子,大小圈及一切設備全部沖毀衝跑,老溝到佔子河邊是一片汪洋。

大雨下了一宿。

第二天早晨,雨過天晴,萬里無雲。

八元醒來,臉顧不得洗就跑到小白樓四樓天台上,用望遠鏡往東、南、西南三個方向一望,一腚坐在天台上,像個喪雞。

八元在天台上坐了一個小時,滿嘴起了一些大水泡,有氣無力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下了樓,雙腿好似灌了鉛似的走進辦公室,坐在他的椅子上發了一會呆,拿起筆來,向關東州憲兵司令部打了一份調貔子窩憲兵鎮壓鹽幫的報告。這份報告 ,八元誇大了鹽幫對修建大鹽場的破壞力,誇大了工程的損失達上千萬。修建大鹽場是小日本國家項目,而且是幾千萬的大項目,所以關東州憲兵司令部批准了八元的報告。調貔子窩憲兵一個大隊由大佐安吾率領鎮壓鹽幫。

八元根據中國人的習慣,決定端午節偷襲鹽幫三個分舵。東老灘分舵一箇中隊,碧流河分舵一箇中隊,老溝分舵二箇中隊。然後,四個中隊合擊鹽幫總舵。達到斬草除根的目的。

不知出於什麼動機,八元沒有和高雲祥商量,連過個話都沒有,給高雲祥留下了心病。

端午節,在中國是個大節,凡是僱有夥計幹活的大小家,都放假,鹽家更是如此。

中午,喝完了酒,吃完了飯,大人們要睡午覺,孩子們在院子裡玩鬧。

十家灘的十五、六個孩子 ,跑到大海灘南面,離家有十多裡遠的海灘上玩。

這羣孩子年齡最大的十三歲,最小的七歲。

這羣孩子頭是年齡最大的小姑娘張金彩。她長的是蘋果臉,杏仁眼,一條小辮子在身後,像個大人似的,左手掐着腰,右手擺了擺說:“玩個什麼呢?”

孩子們搖搖頭。

她說:“玩娶媳婦吧。”

孩子們樂了,又跳又喊:“好。好。好。”

她說:“誰娶誰呀?”

孩子們站住了,大眼瞅小眼。

她說:“正兒娶雙鳳。”

孩子們圍着正兒和雙鳳又跳又拍手地轉着圈。

正兒今天上身帶着一個紅肚兜,下身穿一條過膝蓋的長褲頭,裂着嘴在笑。

雙鳳是潘德良灘主的兩個小女兒,孿生姐妹,圓臉,眉目清秀,腦後一條長辮子,身穿白底藍花的褲褂,都瞪着大眼睛聽她們的張大姐擺佈。

她說:“連福小子,去蓋五間新房。”

連福是副舵主孫玉雲的小兒子,虛歲七歲,長的瘦小,穿的和正兒一樣。

他雙手抱拳,說:“得令!”

說完,找了一根浮柴木棍,在一塊沒長草的地方,畫了一個大長方形,中間畫了五個方格子,畫完了,他擡起頭來,對張金彩說:“大舵主,房子蓋好了。”

她說:“姜大成,李萬金,你們二人做擡轎,擡大鳳。”

二個孩子回答:“得令!”

她說:“高貴,喬富,你們二個做擡轎,擡二鳳。”

二個孩子回答:“得令!”

姜大成,李萬金,高貴,喬富,都是十家灘灘主的兒子,虛歲都是七歲,長的壯實,有勁,都是老兒子,父母寵着,穿戴和正兒差不多。

姜大成,李萬金對面雙手結成吉祥結,喊:“擡轎好了。”

高貴,喬富喊:“擡轎好了。”

孫連福喊:“大房蓋好了。”

張金彩喊:“新娘上轎哩。”

突然小巧鳳說:“俺不給正兒當媳婦!”

張金彩:“怎麼啦?”

小巧鳳:“他是個小飈子。”

張金彩:“哪兒塊飈?”

小巧鳳:“他弄點東西,自己不留着,送給別人,長大了不會過日子,得受窮。”

張金彩哈哈大笑,說:“小巧鳳,你知道什麼叫過日子 ?”

小巧鳳:“不知道.”

張金彩:“不知道,不知道你瞎嚷嚷。”

小巧鳳:“大娘大嬸她們說的,誰給她當媳婦,得拐筐要飯。”

張金彩怒說:“臭嘴放臭 屁!”

小巧鳳:“你罵俺也不幹!”

張金彩:“小靈鳳,你幹不幹?”

小靈鳳:“幹!”

張金彩:“小巧鳳,幹不幹?”

小巧鳳:“不幹!”

張金彩把腰一掐,說:“弟弟妹妹們,你們聽我的吧。”

衆:“聽。”

張金彩:“我叫你們往東——”

衆:“不往西。”

張金彩:“我叫你們打狗——”

衆:“不攆雞。”

張金彩:“咱們一起臭小巧鳳,你們幹不幹?”

衆:“幹!”

張金彩把右手一揮,說:“一、不準和小巧鳳說話,二、不準和小巧鳳一起走道,三、不準和小巧鳳一起玩,記住了?”

衆:“記住了!”

張金彩:“咱們拌菜玩,好不好?”

衆:“好”

張金彩:“小子們去揀雀蛋,正兒去打肉鸛,姑娘們去揀草、摳菜、做飯。’’

小靈鳳拉着小巧鳳對張金彩說:“大姐,巧鳳願意給正兒當媳婦。”

小巧鳳點點頭。

張金彩重新喊:“新娘上轎哩。”

靈鳳坐在姜大成,李萬金的手結上。

巧鳳坐在高貴,喬富的手結上。

張金彩喊:“起轎。”

雙鳳被四個小子用雙手擡起,邁步慢走。

孩子們有的 在跳着,喊着,有的用口技吹喇叭,打鼓,敲鑼,場景真是熱鬧。

雙轎在場地轉了三圈,走到新房門前。

張金彩喊 :“落轎。”

四個小子把雙鳳放在地上。

張金彩喊:“新郎迎新娘。”

正兒笑呵呵走到雙鳳面前。

張金彩喊 :“新郎新娘拜天地。”

正兒和雙鳳面向南一字排好。

張金彩喊:“一拜天地。”

正兒和雙鳳跪地連磕三個頭,之後站立起來。

張金彩喊:“二拜高堂。”

正兒和雙鳳轉過身來,朝家的方向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頭,之後站起來。

張金彩喊:“夫妻對拜。”

正兒和雙鳳變爲對面而站,跪在地上,相對連磕三個頭之後,站立起來。

張金彩喊:“新郎新娘親嘴。”

衆:“親嘴。親嘴。親嘴……”

巧鳳說:“媽媽說,正兒要親嘴,就打他屁股!”

衆孩子哈哈大笑。

張金彩喊:“送入洞房。”

“冒煙啦。”一個小姑娘手指北方喊。

大家扭頭向北望去,分舵大煙囪黑煙沖天。那是信煙,當分舵遭到外侵時,向總舵點菸報警。

張金彩喊:“打起來了,快往家跑。”

她這一聲令下,衆孩子撒腿就往家跑,場地上只剩下正兒和雙鳳。

三個孩子互相看看,大鳳說:“跑啊!”

正兒說:“別急,我背一個抱一個,保證跑的比他們快。”

正兒蹲下,說:“大鳳姐,揹你。”

大鳳爬在正兒的背上。

正兒站起來,說:“二鳳姐,抱你。”

二鳳站到正兒面前,被正兒橫抱在懷中。

正兒說:“二位姐姐抱緊了,小弟開跑了。”

正兒邊說邊跑起來。

七歲小兒,抱着揹着兩個九歲的小姑娘,跑起來輕飄飄的,不一會趕上先頭那幫孩子,並超過他們跑在前頭。

迎面跑來一個大姑娘,喊:“小弟,站住。”

正兒站住了,一看是自己的小姐姐郭紅,立即停了下來,雙鳳也從他的身上下來,站在地上。

郭紅對迎面來的張金彩說:“彩妹子,叫他們都停下來吧。”

張金彩喊:“都別跑了,都過來,聽紅兒姐姐說。”

郭紅說:“小鬼子來搶灘,大人們和小鬼子在打仗,大人說,槍炮無眼,不讓你們回家,等總舵來人把小鬼子打跑了再回家。咱們就在這兒草裡爬着吧。”

孩子們像小羊似的爬在蒿草裡,聽着家的方向傳來槍聲、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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