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尚未褪去顏色,漆黑蒼穹之間,一道閃亮的暗紅色閃電劃開了大半天空,剎那間極爲耀眼。
西塞爾醫院重症監護室,一直沉睡着的人類,緩緩睜開了眼睛。
應該是躺在了牀上,氧氣通過呼吸管涌入體內,各項儀器表亮起綠燈,心跳頻率穩定在八十到一百之間,阿爾弗雷德試着動一下手,牽動手臂上的插線,他被束縛在一張病牀上,胸部傷口的麻藥散去了,一絲一絲刺骨劇痛通過神經傳達給大腦皮層。阿爾弗雷德回想着昏迷前的場景,他應該纔來到精靈王都,參與了一場拍賣會,在地下角鬥場中參與機甲格鬥……一幕幕血色畫面突然涌入腦海,他一下子想起來了,他使用了神經接駁系統,並催動聖遺骸,觸發了‘時間之域’。
“醒了?”
黑暗中一雙如明燈般亮着的眸子映入眼中,阿爾弗雷德低頭看去,隔着幾米的距離,一雙明亮如夜貓的熒光眼瞳出現在視線之內,阿爾弗雷德看不清楚她的面貌,只依稀覺得聲音有些熟悉。他聽着腳步聲傳來,來人走到牀前,解下他雙手纏着的皮帶,明眸不經意的瞥了一眼阿爾弗雷德。
透過儀器幽綠的光,依稀覺得身材有些像是某個女孩,阿爾弗雷德下意識的問道:“艾可?”
他摘下氧氣面罩,僵了許久的手臂微微轉動,傳來陣陣骨骼噼啪噼啪的響聲,阿爾弗雷德想要坐起來,卻被她一隻手按在胸口:“半個小時後會有醫生來給你檢查身體,在那之前不要亂動。”
“他們人呢?”
女子蹙眉:“自己躺在牀上都快要死了,還有閒工夫關心別人,你到底是有多不惜命。”說着,目光掃到阿爾弗雷德不苟言笑的眼神,猶豫片刻道:“東部荒野發生了緊急事故,勞倫斯連夜趕回了瑪格瑪特,林河的眼睛和四肢有些病症,需要進一步調理,護理室有專門照顧他的醫師,至於你說的那個女孩,拜託,都已經凌晨三點鐘了,再正常的人類也要睡覺,我總不能把她的睡覺跡象都記錄下來給你吧!”
柔和的夜光燈亮起,阿爾弗雷德適才看清楚了女子的容貌,淺黃色光下她的眼瞳失去了熒光一般的顏色,變得平凡無奇,髮色也因爲銀白而索然無味,目光淡然而冷漠,像個不曾涉足塵世的精靈,明明阿爾弗雷德與她與此相近,卻感覺兩人之間隔了一層厚厚的玻璃窗。她這樣的女孩,一開始就要將人拒之千里,不允許他人提任何要求,因爲任何要求都將被駁回。
這無疑是個分外精緻的女子,她的確十分漂亮,論及容貌連那個羽精靈都要遜色幾分,只是眉目間隱着淡淡寒意,讓人在靠近前不由自主的心生
退意,精靈公主阿爾溫,凱爾崔絲王室之花,凱特女皇繼承人,無論哪個頭銜都會讓人退避三舍,並報以禮貌的微笑。
阿爾弗雷德看着她,不由自主的呆了呆,好一會兒才低下了頭。
“是這樣啊……”
“什麼叫是這樣啊?你這是什麼態度!我辛辛苦苦把你從第九區弄到這裡,上百名醫師因爲你的手術而討論不止,軍部成員在外面趁夜不休的輪班值守,而你醒來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問我你的小夥伴在哪裡?”阿爾溫冷冷道:“你難道連說一句‘謝謝’都不會嗎?”
阿爾弗雷德想了想:“謝謝。”
阿爾溫:“現在不要和我說謝謝,我不想聽!”
阿爾弗雷德:“……”
房間裡一陣尷尬氣氛,好一會兒,阿爾溫才收了脾氣,道:“黑暗議會下達了緊急通緝,地下黨正在瘋狂追捕你,你在西塞爾醫院是一個保密項目,爲你做手術的醫師是我的老師鄧普斯,在這之前沒有任何醫師敢接手你的手術,他們都認定你是死人一個,神經毒素已經遍及各個主要器官,血蘭藥劑的毒性堪比水銀,你的身體正在迅速垮掉,如果不採取治療,後果會很嚴重。”
阿爾弗雷德:“會死嗎?”
阿爾溫抄起病例本丟到牀邊:“會,不僅會死,而且會死得很快,按照上面的數據顯示,你距離死亡只剩下一顆尚未被病菌感染的心臟,你的大腦損傷程度超乎想象,神經接駁再次燒掉了你爲數不多的神經細胞,阿爾弗雷德,你就像一個燃燒自己來取暖的稻草人,一旦薪火傳盡,面臨你的將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死亡!”阿爾溫拉開窗簾,窗戶外面的天色透着一點點朦朧藍,更多的夜色卻密佈如雲,她的聲音冷漠,像是對待一個將死之人:“我們保護估計你的壽命,大概是三個月。”
阿爾弗雷德躺在牀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沒有說話。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
“我還不能死,我有很多事情還沒有做完,”阿爾弗雷德道:“有補救方法,對嗎?”
“如果你的求生欲表現的更多一些,我或許會爲你準備醫療人員和手術備案,但是在我眼中,你好像根本不害怕死亡,你不擔心死亡到來,也不擔心死去之後的事情,”阿爾溫道:“我不會救你這樣的人類,哪怕能,我也不會爲你提供方案,蔑視死亡是對醫生的極大不尊重。”
“對不起,”阿爾弗雷德淡淡道:“醫生,我還有救嗎?”
這次換到阿爾溫不說話了,她一直盯着窗外,突然之間又轉過身走到阿爾弗雷德牀頭,怒氣衝衝的抓過病歷本撕成碎片,凜冽
如冰的眼神死死盯着阿爾弗雷德,阿爾弗雷德湛藍的眼眸也在看着他,靠的那麼近,他清楚的感覺到這個精靈的慍色,她看起來十分生氣,如果不是因爲阿爾弗雷德身上插了十幾根導管,她可能會把阿爾弗雷德揪起來暴打一頓。
阿爾溫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你沒救了,神都救不了你,有什麼遺願和要求儘管提出來,醫生會盡可能滿足你。”
“不要生氣了醫生,我沒想過要死掉,這世上有那麼多人要取我的性命,爲了他們我也要好好活着,”阿爾弗雷德輕聲道:“如果真的沒救了,能不能幫我在遺願單上寫上‘墓碑旁種上一顆桃樹’,這樣以後去探望我的人春天也能看到桃花,夏天還能吃到果子。”
“想法挺好,可惜沒有人會去看你。”
“你也不去嗎?”
牀邊站着的女子突然間緘默不語,她盯着阿爾弗雷德好一會兒,貝齒咬住下脣,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最後什麼也沒有說。
門口傳來醫護人員的敲門聲,醫生在半小時前接到了通知,給病人做檢查的醫生在門外準備已久,阿爾溫狠狠瞪了一眼阿爾弗雷德,扭過頭大步走向門口,隨着開門聲與問候聲響起,銀髮公主消失在了重症監護室。
入門的是禿頭老教授鄧普斯,公主殿下氣勢洶洶的模樣着實嚇了老教授一跳,鄧普斯第一想法是自己的終身教授評選算是完了,無論是誰攤上這樣的學生都得完蛋,皇家學院教出的學生看起來是軟綿綿的小羊,一旦暴怒可是連獅子都能撕成兩截。
跟在鄧普斯身後的小護士悄悄扯了一下鄧普斯的袖子,猶豫着要不要說出口:“院長,那個,公主殿下是不是……哭了……”
“你眼花啦,那種全副武裝的皇室貴族專配高端女不可能在人前哭出來,否則咱們這些目睹證人都得被滅口,”鄧普斯捻着鬍鬚,一面回頭看向走廊盡頭的銀髮公主,一面嘆氣道:“偷偷告訴你,其實公主殿下很在乎這個人類,她可是九點鐘雷打不動上牀睡覺的極端份子,我從沒見過她熬夜,更不要說守着病人徹夜不眠……”
“公主殿下好像很不開心……”
“你傻啊!情郎躺在牀上都快死了,她哪還有工夫開心,”鄧普斯眯着眼睛,像只土撥鼠一樣露出詭異的笑容:“不過這樣也挺好,咱也能過幾天清閒日子,省的每天陪她去翻這些那些醫書,和一羣老頭子探討什麼解救方案,這幾天真是累死老夫了,哎喲,你看我這腿,這腰……”
小護士唯唯諾諾的點頭,不敢摻和到大佬發言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