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波上前喊了聲爸媽, 雪瑩媽點了點頭,幫着女婿一起把東西搬到裡屋,低聲問:“吳波, 到底怎麼回事, 是不是雪瑩跟你吵架啦?”
吳波羞赧地說:“媽, 對不起, 是我沒照顧好雪瑩, 惹她生氣,我這就是來跟她道歉認錯的,你待會可要好好幫我勸勸她。”
正說着, 雪瑩爸在外叫:“他媽,快去看看鍋裡什麼東西燒糊啦!”
“哎呀!我的帶魚!”雪瑩媽趕緊往廚房跑。吳波隨即走到院子裡, 往雪瑩身邊一坐:“嘿嘿!我來給你當智囊!”
當着表弟妹們的面, 雪瑩也不好擺臉色給他看, 就一聲不響,任由他指指點點。
到了傍晚, 表弟妹們紛紛告辭走了,雪瑩和吳波把他們送到了鎮外,回來的路上,吳波想要牽住雪瑩的手,卻被她甩開了。
“雪瑩, 明天下午我們一起回家吧!還要給我姨媽舅舅他們拜年呢!”吳波低聲下氣地說。
“你一個人去吧!”雪瑩淡淡地說。
“那, 他們要是問起你, 我怎麼說呢!哪有新婚夫妻大新年不出雙入對的。”
“他們要是問起, 你就直接告訴他們, 說我的言行太過激,太喜歡欺負你哥你姐, 太不夠賢惠,所以你已經決定把我給休了!”雪瑩挖苦道。
“雪瑩!你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我現在又來給你賠不是了,你就不能原諒我嗎?”吳波急道。
“這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是你的家人實在太不可理喻了!”
“這個我心裡明白啊!我不是已經說了這事情不是你的錯了嗎!你還想要我怎麼樣呢!總不能叫我再去打我哥哥姐姐幾巴掌吧!”
“是的,你說沒錯。”雪瑩有些疲倦地說:“你哥哥姐姐再欺負我,你都不能拿他們怎麼樣,可是我一旦反抗,你就可以照臉給我一巴掌,所以我這輩子,就只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難道不是嗎?”
“我保證,以後你再反抗,我絕不多管,我兩不相幫還不行嗎?”吳波懇切地說。
哼!這話你已經說過了,可事到臨頭,你還是想也不想地就站在你姐那一邊啦!雪瑩冷笑着說:“再說了,你要真兩不相幫,你家那羣狼兄虎姐還不把你給活活吃了啊!那頂忘恩負義的大帽子往你頭上一罩,壓也把你壓死了!不單把你壓死了,連我也跟着倒黴,落個狐狸精的罵名!”
吳波被她的這番話噎得喘不過氣來,默默地走了好半天,他才傷感地問:“雪瑩,嫁給我,就這樣的讓你生不如死嗎?你是不是真的後悔啦?”
“嫁給你這個人,我沒有後悔過,嫁給你這個家,我的的確確是萬分後悔!”雪瑩一字一頓地說。
吳波慘然一笑:“我明白,我家人讓你受了委屈,如果你嫁給別人的話,就不用再忍受他們了,可是,他們都是我最親的親人,他們從小疼我愛我,我不可能爲了任何人而跟他們斷絕關係,我真的做不到!”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看了看雪瑩的臉,在冬天的暮色裡,她溫柔甜美的臉部輪廓越發讓他心動,他忍不住用手梳理了一下她被風吹亂的秀髮,終於咬緊了牙,顫聲說:“我很抱歉你因爲我而所受的種種委屈和傷害,如果跟我在一起真的讓你那樣難過的話,那我願意放手,你想什麼時候離,就通知我一聲吧!”
說完這番話,他就轉身去了公路邊等車回縣城去了,雪瑩一個人在寒風中站着,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裡一陣酸楚,不由得淚流滿面。
她恍恍惚惚地回到家裡,爸媽見只有她一個人回來,就問:“吳波呢?”
雪瑩沒有回答,她徑直回到自己房裡,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爸媽見了,搖了搖頭走開了,他們清楚女兒的脾氣,這個時候任憑怎麼問她都不會說的。
雪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天色漸漸昏暗,她也不開燈,只是坐在窗前不停地流淚。
她想起自己當年代課的時候,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熬出頭來,那個時候,根本沒想過自己的未來會有什麼幸福可言,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太多了。
後來入編了,源源不斷地有人來提親,別人眼中她應該很滿足了,只需要在那些小夥子當中,挑一個好的結婚就可以得到幸福,可是隻有她自己清楚,那不是她想要的。
在同意和大鵬定親的那些日子裡,她對愛情已經絕望了,就準備像千千萬萬個普通人一樣,結婚,生孩子,平平淡淡過一輩子了,可吳波又突然出現了。
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在生命的十字路口,吳波使她看到了幸福的光芒,那個時候,她是多麼的驚喜與陶醉啊!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幸福的光芒就像天上的彩虹,一閃就不見了,接着就無盡的爭吵與委屈。她更加沒有想到,令他們結婚沒多久就提出離婚的,不是第三者,而是他的家人。
此時她突然想起了君玉對她說過的話,婚姻有三重考驗,第二重就是能夠容忍他的家人。
想到這裡,她眼前又浮現起吳家兄妹蠻橫無禮的嘴臉,不禁厭惡地甩了甩頭。她真的沒有辦法把他們當做自己的親人,心理上壓根接受不了。
可是,真得就這樣跟吳波離婚了嗎?自己又何嘗甘心!那樣多年的心念癡纏,經歷了那樣的曲曲折折好不容易纔走到一起,這就樣分開了嗎?
那是發誓要牽手一輩子的諾言啊! 吳波的影子,就像被烙鐵烙過一樣早就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心頭,叫她怎麼能放得下呢!
她坐在窗前思前想後,心潮起伏,不知道過了多久,不遠處忽然傳來了幾聲雞鳴,她才猛然驚覺,原來天已經快亮了。
她知道自己也不必再脫衣上牀了,就扭亮了檯燈,隨手拿起一本書來看,翻了幾頁,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她心煩意亂地又抄起一本,隨手翻看一看,一行大字映入了她的眼簾——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這幾個字想一記重錘一樣狠狠地敲到了她的心上,她把書的內容大致翻了一下,是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女孩子,初入職場,處處受人欺負,境況很是可憐,而作者卻認爲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因爲她不懂得職場生存之道。
看到這裡,她合上了書,陷入了沉思之中,這裡說的雖然是職場,可是卻和家庭戰爭的道理是一樣的,新人總是要受點欺負,但是有些新人會很快的改變這種狀況,而有些人就一輩子被人欺負。
她想起了兩年前,周玉輝逼婚的事情,由此又想到了二嬸,想到自己擺定親酒那天二嬸的預言和擔心。此時她對這位老人家崇拜得五體投地,非常後悔當時沒有聽她的忠告,更後悔沒有像這位強者請教幾招應對的方法。
“不過,現在也不遲啊!“想到這裡,她的心突然輕鬆了下來。看看窗外天色已經大亮了,就到廚房做了早飯,自己草草吃過了,又叫爸媽起來吃,然後就到鎮上的店裡買了幾樣禮物,去村裡給二嬸拜年了。
二嬸家住的就是雪瑩從小長大的村莊,離鎮上不過四五里路,雪瑩沒騎自行車,步行了半個多小時就到了。
村裡到處瀰漫着一股煙花爆竹的味道,地下全是爆竹炸後的碎紙片,一羣羣的小孩子興奮地在村中央的池塘邊跑來跑去,讓雪瑩不由地回憶起自己小時候過年的情景,唉!孩子們總是盼着過新年,卻不知道人長大了以後,就會有無窮無盡的苦惱。
二嬸家的大門敞開着,門樓上的紅燈籠還在亮着,雪瑩一腳跨進了大門,就看見二叔正在院子裡刷牙。
二叔看見侄女來了,忙用手指着客廳,含含糊糊地說:“雪瑩,快進去,二嬸在屋裡呢!”
不等雪瑩答話,二嬸聽到了聲音,就從屋裡笑眯眯地迎了出來:“是雪瑩啊!這可是結了婚以後第一次回孃家哦,嗨!來就來了,幹嘛還帶那樣多東西啊!”
見雪瑩把一大包菸酒之類的禮品放在桌子上,又見侄女容色憔悴,二嬸一邊客套,一邊心裡暗暗嘀咕:“新婚燕爾的,這孩子一個人跑來給我拜年,肯定是小兩口吵架啦!”
這時二叔也刷完牙從院子裡進來了,兩個堂妹都到鄰居家玩去了,二嬸見雪瑩有些神思恍惚,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就知道她肯定有事情想跟自己說,就對二叔說:“對了,昨天對門老薑想約你今天去他家打麻將呢!你去不去啊?”
二叔最是喜歡玩麻將,一聽這話,立刻笑道:“怎麼不去啊!大過年的,又沒什麼事,不就是玩玩樂樂嗎!說着,他轉臉對雪瑩說:“侄女!跟你二嬸在家聊聊天,我中午就回來了。”說完拿了點錢就走了。
二嬸這才站起身來,倒了一杯熱茶給雪瑩:“來!先喝口水,二嬸知道你肯定是受委屈了,不急,坐下來跟二嬸慢慢說。
聽了二嬸這幾句溫暖之極的話語,雪瑩就像是找到了精神上的依靠,眼淚再也忍耐不住,刷刷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