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年,七月十二,羽王帶兵謀反,佔據東陵,自此改“翼”字號爲“元”。
沐清隨鈺王返回闌國定居鍪王府。
她將珠兒的骨灰安置金陵,珠兒生前最喜歡的地方便是闌國,再加她的心上人也居住在這兒,沐清便圓了她這個夢。
墓碑上刻有“愛妹珠女。”末尾題字“清”。
沐清靜靜跪與墳前,目光柔和,手指摸着那冰冷的石碑,緩緩的開口,“珠兒,我知道你喜歡上官鈺,從第一次相見時,你對他的愛意就昭然若揭,但我只是看在眼裡並沒挑明,當初我嫁給上官鈺後又離開,有一半的原因就是因爲你,我不想看你整日強顏歡笑,卻又不肯挑破你的心思,後來虞軍南下,你急着求我去幫助闌國,其實那時,我的心裡也是着急劇恐懼的!”
她垂眸輕笑了下,“你心急如焚,其實不然,我的心亦如同你一般,擔心着那抹白色身影,嘴角噙着邪魅笑意的男子會隨着那場戰爭逝去,是的,我也愛上了他。曾經,他多次問我是否對他動了心,那時,我與你一樣,是倔強孤傲的,即使愛也會輕言說出口,直到後來,他被虞軍所噙,我才明白,我竟是這般在乎他……”
“那一次縱身城樓,我大難不死,被翼王所救,後來在虞國,我以色魅惑君王一步步坐上皇后的位置,期間,他有數次來找過我,但我都沒讓你知道,爲的就是怕你怨我,可終究是沒瞞得過你……”
“你說我不必爲了那飄忽不定的愛情而奉獻一生的幸福,可那時你不知,我愛那白衣少年,早就隨着他嘴角處的笑侵入我骨髓,可他偏偏亦是傷我最深。當時間漫過心田,一些隱藏在心底的傷被遺忘,從此便不會再怨恨。後來我選擇了報恩嫁給了翼國的王,我在他的眸中看到傷痛,時至今日都忘不了!”
沐清將臉靠在冰涼的墓碑上,苦笑下,“我知道,我的心裡一直藏着一個人,無關愛,只因在我最落魄時,是那白衣少年將我從黑暗帶出,給了我希望,自此,他的身影便深深刻進我的心裡。珠兒,我們都很傻,爲了愛……不顧一切!”
閉上眼,一滴淚,滑過眼角,滴落在地,激起一片水花,如她的心湖,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就被人投下一顆石子,掀起一片漣漪,迤邐而美好。
原來,她喜歡的一直是自己,身後男子,雙眸由暗沉變爲欣喜,手指因激動而緊緊握在一起,俊朗的面容又恢復了往日的光彩,他走過去,小心翼翼的呼喚,“清兒……”
沐清沒轉頭,只是靜靜看着面前的石碑。
回到府中,就有一抹鵝黃身影,嬉笑盈盈的走迎來。
“清兒姐姐,你終於來啦,之前我一直追問王爺你去了哪兒,他總是不說,直到今日聽府中的管家說你回來了,我才早早在府中守候!”
沐清在見到來人之時,微微驚訝,心中一陣恍惚,隨即便笑着回道,“之前是有些事情耽擱了,成兒,我也很想你呢。”
曾經,她嫁進闌國之時,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清澈亮麗,讓沐清甚是喜歡,後來爲了愛她變得扭曲,沐清便不再把她當成心地善良之人看待,如今再見她,心中卻是如隔了一段千山萬水。
看着面前嬉笑的小丫鬟,又回到了之前的清純人兒,沒有勾心鬥角,就連嘴角邊的笑都是那麼亮麗動人,沐清的心裡也跟着微微動了動。虞闌那一站,她一
直擔心着那個嘴角帶笑,雙眸清澈動人的人兒會不會就此隨着那場戰爭而消逝,如今看到她沒事,她也跟着高興。
她曾經埋怨過,爲什麼愛情會讓人變得不理智,如今她經歷了那麼多,也懂得了那麼多,心便知,有些事情,過去了,終究會成爲過去,即使再怎麼彌補都抹不去那曾經的傷痛。
赫成上前挽住沐清的胳膊,難免有些抱怨,“這王府中,自從清兒姐姐走了後,赫成都找不到幾個說話的人,如今姐姐回來了,赫成真是太高興了。”
她小臉染上笑意,對於沐清這位沒有血緣的姐姐,她是打心底喜歡的緊。
“清兒姐姐,這次你回來是不是就不走了?”
她睜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眸子,裡面充滿了濃濃的期待與不捨,盯着沐清看。
沐清轉眸掃了一眼身旁一直未說話的白衣男子,貌似,他也是很緊張的等待着她的答案。
她勾脣一笑,“先暫且在這裡落腳,或許有一日我厭倦了這府中的生活就會離開的。”
上官鈺一直懸着的心,終於稍稍落下,可赫成就不滿意了,“清兒姐姐,我覺得這兒挺好,你就永遠住在這裡吧,若你走了,赫成會覺得無趣的。再說有王爺養你,爲何還要再走呢?”
她低垂着眸子,說到最後,憋着小嘴,上官鈺心中那個激動啊!
沐清只是笑笑,沒說話。
夜晚,靜謐如水,沐清回到之前自己住的銀殿大院,心中惆悵萬千。
猶記得,三年前,她因被慕容林傷透了心,生無可戀,被上官兩兄弟帶回闌國,後又因李卓拉嫉惡如仇,毒害她,上官鈺便帶着她去聖手神醫那兒醫治,之後被逼無奈下,她嫁與了他。
而他亦甘願守着那個不碰她的誓言娶她爲妻,只因爲她治病。
自此,她便與珠兒生活在這裡,是過上了一段安逸的日子,那時,她便已在小丫頭的眼中看出異樣的光芒,而她又不甘被困於這府中,便帶着她雲遊四海……
後來的種種便如過眼雲煙般從她腦海中閃過,如今,再回來,已看不見那總是皺眉追問煩她的人兒。
沐清的心裡涌上一度思念,曾經,多次,她決定一人前去宮中,卻到最後那丫頭終究跟了過來。
她是個現代人,莫名穿越而來,對古代之事有太多的不瞭解,大多數事情都是珠兒幫她做的,如今她走了,沐清不知還能去找誰?
屋內,燭光搖曳,燈火昏暗,沐清來至窗前,擡眸,但見天邊,冷月如鉤。
有風吹起,帶動院中的樹葉,沙沙作響,沐清不禁緊了緊身上的衣物,期盼會有人來爲自己添置外衣,卻不想,這屋內,除了她,別無他人。
珠兒走了,連給她提醒加衣保暖之人都沒有,心中涌上一股悲涼。她欲轉身,卻見一抹白影至身後,上官鈺手裡拿了見白色狐裘,披至她身上,“夜涼,注意身子!”
募得,她心中涌上一股酸澀,他的一句溫柔細語的話竟紅了雙眼。
心中缺失的一角,忽的被人填滿,沐清朝他展顏一笑,上官鈺黑眸瞬間被那抹笑靨攝住了心魂,染上一抹光亮,他聲音沙啞富有磁性,輕聲呼喚她的名字,“清兒……”
多少個日夜,他總是在夢中期盼她會對自己再像從前那般溫柔細語、展顏歡笑,卻不想自從那三國平和之後,她便對自
己冷眼相對,說盡一切傷他之心的話語。
親眼看着她與別的男子成婚,他的心痛如刀攪,上官鈺也從不期盼她會再愛上自己,就連那一絲的期盼都覺得是奢求,如今再見到她對自己笑顏如花,他的心,真的顫動了。
沐清知道這些天他一直默默守候在自己的身後,任由自己怎麼對他發脾氣,他都無怨無悔,若說之前還對他心存恨意,那麼如今,剩下的全是悵然,是的,其實在那三軍揮兵南下之時,她亦不再恨他。
那時,隨着那冰冷的刀子,狠狠刺進身體裡,亦帶走了她對他的一切情感,包括愛與恨。
屋內,燈燭昏暗,沐清擡起水眸,望進面前俊朗如昔的男子,“夜已深,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他沉默了下便點頭,“明天我會差遣個丫鬟給你。”
沐清笑笑,沒出口否決,因爲她知道即使她拒絕了也無用。
夜,微寒,涼意襲來,沐清躺在牀上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第二日,直到日曬三幹,沐清才揉着鬆懈的眸子起牀,打開們便見牡丹端着熱水走進來,笑着說,“沐小姐,你終於醒了,奴婢已經在外面等你多時了,又怕吵着你睡覺,就沒敢敲門叫你!”
沐清皺眉,“是有什麼事麼?”
“闌王得知你回來了,便來了府中,現在正在大廳等候着你呢!”
上官端?
沐清驚覺,提及這個名字,腦海中閃過那在深林處,一身白衣勝雪,面容清冷,總是帶着疏離與美好的男子。
是有些日子沒見他了,自從三國平定,她被救與翼國後就再也沒見着那人。如今聽說他來到府中,專門爲她而來,沐清驚覺,轉眸看牡丹,“那你稍等,容我梳洗一番便去見他。”
待梳洗完畢後,沐清便隨着牡丹來到大廳,當看見那抹白色身影時,心中涌上一股悵然,那人亦在見到她時,原本清朗的俊容上,染上神情款款。
“清兒!”
他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麼清淡如水,卻又令人難以忘懷,沐清走過去,嘴角帶笑,“端,你來啦!”
在他的面前,她很少以君臣之禮相稱,亦呼對方名諱反而顯得親切如故。
當上官端的視線接觸到沐清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時,目光微暗,擡眸看向她,沐清笑,知道他心中的疑問,指尖撫上小腹,眸中無盡的柔情,開口道,“我懷孕了,是清水的孩子。”
提到那個身着紅衣的男子,沐清的眼中,盡是滿滿的愛意與深深的思念。
“他走了,這個孩子是他唯一留下給我的紀念,有了他存在,以後我的就不會再感覺到孤獨寂寞。”她回眸,朝他一笑,“端,你說是吧?”
上官端木訥的點點頭,關於她在翼國的事情,他不是沒聽說過,卻沒想到她懷孕了,那藏在心中的話語,硬是僵在了口中,如今看着她眸中帶笑,望向腹中的那個孩子時,盡顯柔情蜜意,那些話,他卻再說不出口了。
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你幸福便好!”
僅是這幾個字,已經道盡了他心中的思念與等待,可不管他怎麼牽掛,都是他獨自一人的事。
沐清與他,亦是朋友,僅此而已。
他們就如兩條無法交集的平行線,永遠都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不近不遠,卻永無交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