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個悲慘的故事,聽得人無語凝噎,說不清誰對誰錯,無辜的是那些被捲入的學生,而他們三人自己,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好了,這個故事很長,難爲你聽完了。”拍了拍手站起來,園子故作輕鬆地看我,“說完了一切,我也該走了。”說完話,她臉上開始脫落,醜陋的面容成爲一片片破碎的碎片,接着露出了裡面姣好的面容。
“也許我們困在那裡這麼多年,就是爲了等你來解開這個命局。”身體不停地破碎,散開,最後只剩下她的聲音尚還在耳邊,“我和他的事情什麼都別說,就說,就說他和胡良媛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人影淡如青煙散開,天地間留下她最後一句唏噓,“早知今日,不如不見……”
怔怔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身後傳來了一聲溫和的喊聲,我纔回過神,“杜勝蘭。”
他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你守約前來,我很感謝。那麼我要的答案,你有找到嗎?”
我的腦袋想讓我說出否定的答案,可惜事與願違,“是的。”
“那,胡良媛是誰,我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很驚喜。
那女人是讓你成爲兇手的幕後黑手,她造成了你短暫一生裡絕大部分的苦難。我想這麼說,可是最後只能變成另一番模樣,“她,她很喜歡你,你們的感情很好,可惜沒來得及在一起,你們就天人永隔了……”
聽完,杜勝蘭久久沒有說話,面無表情。我以爲他發現了破綻,誰知道下一秒他點點頭,“原來如此,難怪我會這樣記掛,死後都不肯忘記。想必我生前,和她感情一定很好吧?”
如鯁在喉,說不得,咽不得,我僵硬地點了點腦袋。
“一償夙願,我也可以放心離開了。”杜勝蘭後退到樹旁,身體慢慢地變成光點,飛進了樹根裡,不見了。
他從樹中來,最終回到了樹中。也許這樣,也是另一種永垂不朽呢?
蹲在樹下,我將那些資料都燒成了灰燼,放到那張親筆信的時候,只覺得裡面一句,分外應景。
可惜人間一回首,勝卻十萬閻羅路。
一陣風來,樹葉嘩嘩作響,等我再反應過來,面前的紅火驟然熄滅,灰燼隨着大風吹起,消失得一乾二淨。
這之後幾天裡,我都有些心煩意亂,說不出來理由,就是有口氣堵在心裡。按照東皇御的話,就是我開始鬧矯情了。
矯情又怎麼了,我就是想不通,爲什麼杜勝蘭臨死之前,心裡心心念唸的,不是園子,而是胡良媛呢?殺人固然讓他記憶深刻,難道被他拋下的園子就不值得記掛了嗎?
嘆了口氣,我將下巴擱在手背上,顯得很頹然。說來說去,自己心裡始終是放不下,總是反覆假設着,要是當時將真相告訴了杜勝蘭,會不會纔是正確的選擇。
東皇御抖落了手上的報紙,很是無奈,“你一早上來盡在這兒嘆氣了,再這樣下去是打算變成小老太太嗎?”
把腦袋埋在臂彎裡,我啊啊嗷嗷地發出一連串不明的聲音,各種鬧騰。他拿我沒辦法,走過來,一把將我摟坐在腿上,“你瞧瞧你,沒事給自己找事兒就算了,還盡鑽牛角尖。”
“你就讓我鬧幾天吧,指不定哪天我就相通了。”我說得有氣無力。
頭頂上傳來他低低的笑聲,“得了,既然這麼想知道,不如現在就去找。”
被他拽着走出去,東皇御的長腿邁步太快,我只能一路小跑,“找什麼,咱們要去哪兒啊?”
一邊走,東皇御朝我回頭信心十足一瞥,“去找答案!”
十分鐘後,我們來到了他口中,能夠找到答案的地方。黑洞洞的小巷子,七拐八拐地走進去,在一間低矮民居面前停下腳步。
“按照你說的地點,這裡應該就是當時給那女生養傷的房子。”東皇御打量着周圍,叩響了大門,過了好久,傳來一陣拖沓的腳步,“來了來了!”
鐵門打開,一個非常有肉感的大媽走出來,看到東皇御頓時雙眼笑眯成一條縫兒,“呦,是您啊,來得可正巧,我剛剛準備給你打電話來着!”
“我拜託您的東西,有發現嗎?”
胖大媽將油乎乎的手在腰間的圍裙上擦了擦,從一旁拿出了個鏽跡斑斑的餅乾盒,遞到東皇御面前,“要不是你特意囑咐我找,這東西根本不可能被發現。也是絕了,居然還能夠藏在天花板上……”
接過盒子,東皇御掏出一疊錢,放到她手裡,“這是酬勞,多謝你了。”
胖大媽吐了口唾沫,捻着錢反覆數了兩遍,“沒錯,是這個數。大兄弟,以後有這種活兒,記得常來找我啊!”
回到車裡,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問他到底是什麼。東皇御將盒子遞給我,說,“這個民居七十年來都沒有拆遷過,但是中間翻修過一次,當時我來拜託人找東西的時候,不敢保證能不能找到,就沒有告訴你。這應該就是杜勝蘭和園子留下的東西,你看看,說不定會有發現。”
視線落到了面前的盒子上,它滿載着時光的痕跡,經歷了變遷,居然還保存了下來。撬開盒子,裡面的東西都已經破破爛爛,散發着一股怪味。
一疊殘破的紙幣,一對金戒指,一封信,還有一本發黴的筆記本。
打開一看,居然是杜勝蘭的日記。翻到最後一夜,記載的是他自殺前的那一夜。
“園園吾妻,見信如晤。蘭自知難以保全,今夜終究有個了斷。這裡有一封自首信,待我死後,你將它投寄到警署的郵箱裡,然後帶着錢,去找你的父親。這對金戒指,本想要在結婚那天爲你戴上,想來已是無望。
蘭一生命途多舛,但不悔遇你。人來到世上,要以雙眼看一看太陽,要讀完一本明人心智之書,還要與心愛之人牽手走在街上。這些我都做到了,已然知足。
一生足矣,我死便是了斷,吾妻,永別。”
合上筆記本,我重新蓋上了盒蓋。
也許園子說得沒錯,他們等待的,只是這一句不如不見。轟轟烈烈之後,耗盡了畢生的心力,又何以維繫感情。
與其再無謂糾葛,不如在盛極時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