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定定地望着錢昊,心下疑惑不安,錢昊卻一改方纔的焦急,瞥了瞥蕭寧,遲遲不語。
“這.......”
煙氣嗆得周青喉嚨發緊,他按捺住一肚子火氣,悶聲道:“都這時候了,還有什麼怕人家不知道的?”
蕭寧心裡跟明鏡似的,他知道周青在指桑罵槐,嫌他不懂察言觀色,不老老實實到一邊兒去,可他正如周青所言——都這時候了,他沒辦法做到置身事外。
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夢境,到底只是巧合還是他人有意而爲,唯有揭開案件的真相,答案纔有可能浮出水面。
餘燼中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響,漆黑的夜幕被染上了一抹紅暈。
“又發現了一具屍體!”
心知不能繼續耽擱下去,錢昊只當蕭寧這個人不存在,大喊道。
“他孃的,你就不能小點聲?”周青沒好氣地揉了揉耳朵,望着黑洞洞的倉庫,他的臉色愈發難看。
這怎麼還有一具屍體?
蕭寧心中一陣暗喜,他知道這麼想不太合適,然而對他來說,這個發現實在是非同小可。
無論是被碎屍的季月、溺亡的劉長宗,還是方纔化作焦炭的三具屍體,他都在夢境中見過,儘管作爲一個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社會主義好青年,蕭寧向來牛鬼蛇神之說嗤之以鼻,可腦袋還是不由自主往那個方向想。
雙拳不自覺地緊握,蕭寧的呼吸急促起來,眼下不同了。
這具屍體的出現把一切的結論推翻,他並未在夢境中見過這具屍體。
“帶我去看看。”周青皺眉道,錢昊的視線又落在蕭寧身上,林夕陽見狀,快步走上前,語氣不容置疑:“錢警官,煩請帶路!”
濃煙和灰燼傾覆的夜空下,暗淡的火光映照着林夕陽姣好的面容,只是令人惋惜的是,她的眉間凝成了一個“川”字。
蕭寧並未提過這具屍體,如此一來,他的言論便出現了漏洞,別說新的研究課題,就連他到底清白與否,都得重新考量。
火勢控制得還算不錯,除卻幾乎燃燒殆盡的倉庫,周遭的廠房尚未受到波及。
“在這兒?”周青頓住腳步,有些詫異。
倉庫後面,相隔甚遠的廠房。
門口立着幾個警察,熹微的燈光下他們的臉龐和豬肝一個顏色。
蕭寧頓感心神不寧,他向裡望去,黑咕隆咚什麼也看不清,只是這還沒進去,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兒便撲面而來。
“怎麼不開燈?”林夕陽挑眉。
一旁守門的警察湊上前結結巴巴道:“火災把電路給毀壞了,沒辦法開燈。”
“我知道,”林夕陽胸脯微微起伏,忍着不悅,“手電總有吧?”
這羣警察比她想象中還要沒用,加起來倒不如一個蕭寧。
回話的警察嚥了口唾沫,顫顫巍巍不再說話,蕭寧心下了然,道:“林警官,我們先進去看看吧。”
我們?周青的臉色驟然鐵青,這小子跟誰“我們”?他正要開口,那邊林夕陽卻淡淡點頭,接過手電和蕭寧走了進去。
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周青好歹憋住了脾氣,對錢昊擡了擡下巴,示意他一起跟上去。
臨近火災,廠房裡還殘餘着幾分悶熱,嗅着鼻間的血腥氣,蕭寧生怕自己一腳踩到屍體上。
手電筒掃射過去,蒼白的燈光後幾人神色嚴峻,突然,幾抹光亮同時落到一處。
“啊!”伴隨着脫口而出的尖叫,林夕陽終於明白了外面的警察爲何是那般反應。
那是一張充滿怨毒和不甘的臉龐,腫脹充血的眼珠子死死地望着他們。
腦袋嗡的一聲,蕭寧只覺胃中翻江倒海。刺目的猩紅觸目驚心,呈現出慘不忍睹的流向,他忽然對自己的夢境產生了一絲感激,至少在真正見到屍體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周青上前一步,臉上露出沉思的神色,這一具女屍——從廣義上來說。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屍體並不完整,參差不齊的創口從大腿根撕裂開來,肉芽叢生,女人的臉龐猙獰而痛苦,一直到死亡前的最後一刻,她的雙目都不甘地望向門外。
“那雙手......”
蕭寧驚詫地擡起頭,望向身側的林夕陽,她不愧是一個專業的警察,沒有因爲這觸目驚心的一幕而慌亂,甚至還有所發現。
衆人的目光繼而投向女屍的雙手,上面遍佈着血淋淋的細小創口,雖然沒有經過鑑定,可單憑肉眼便可以確認,那不是受到了傷害,而是女屍生前自己所爲。
“她想要爬出去,沒了雙腿只能靠兩手的力量。”周青聲音沙啞,作爲警察,這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場景。
“不是,”林夕陽輕輕搖頭,“我的意思是,你們不覺得這雙手似曾相識嗎?”
蕭寧定睛望去,剎那間腦海中一道白光閃過,他錯愕地驚呼出聲:“是那個外賣員?”
沒錯,儘管如今那雙手已經滿目瘡痍,可根據手背的紋路,還是可以辨認出來,這就是偷取了乳玉珠的那雙手。
周青額間的皺紋更深了,太陽穴處的青筋在不停地狂跳,頓了片刻,他忽地從腰間掏出一副手套,徑自走上前去。
“周隊?”錢昊大驚失色,方纔事出緊急,他還沒來得及叫法醫過來,按理說現在周青不該草率上前。
周青沒做理會,在女屍身上翻找起來,白色的橡膠手套上很快被鮮血浸染,蕭寧愈發不安,噁心的感覺已經從胃蔓延到了胸口。
“找到了。”幾分鐘後,埋頭於屍體的周青起身,手裡託着紅彤彤的一個物什。
是乳玉珠,蕭寧瞳孔一縮,腦海中無數個碎片銜接起來,緩緩匯聚成一條線。
耳畔傳來嘈雜的聲音,法醫一衆匆匆趕來,蕭寧等人連忙閃避到一側,遠遠觀望着。
“這個女人怎麼會死在這裡?”錢昊想起方纔和蕭寧的衝突,心下不快,奈何他又忌憚林夕陽,受不了現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主動開口道。
“或許是同夥鬧掰了。”周青點了一根菸,低着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