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組在與譚宏春進行了一次面對面的簡短談話以後,返回了市裡,或許意味着此次的調查告一段落。就像疾風颳過,縣府縣委着實熱鬧了一陣子,然後迅速冷卻降溫。
談話的氣氛還算融洽,總體以思想談心爲主,但調查人員也隱晦地指出班子團結的問題,並非無的放矢。譚宏春清醒的意識到,此次調查對自己帶來的重要影響,仕途尚在其次,日後開展工作恐怕會更加困難,而且還要做好預防嚴冬的準備。
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接下來的常委會上,倪正清一句有意無意的話成了當天會議的重磅**,原話雖然羅哩叭嗦,滿嘴口號,但與會者都能聽明白,就是縣府的主要領導的分工不合理,需要調整。
常委會當天沒有這項議題,而且縣府領導的分工被縣委書記當場責難這是非常罕見的,且不說是否符合程序,依照倪正清本人的性格來說也是太陽從南邊出來了,一向擅於將別人推向前臺的倪書記突然赤膊上陣,而且恰恰選在調查組剛走的節骨眼上,這裡面的含義太豐富了。
譚宏春已經嗅到了點燃大炮的**味,果然,縣委常委、副縣長管軍迅速拿下了接力棒,他先是例舉了近幾個月來全縣發生的暴力惡性案件,無論是數量還是惡劣程度,都遠高於往年的同期水平,嚴重影響社會安定,人民很不滿意,這很值得深思。
進而他的話鋒一轉,矛頭直指縣長的權利太集中,如果缺乏監督,那將是非常危險的。既兼任政法委書記,又主抓全縣的經濟工作,這本身就不合理。如果之前是由於缺乏人選,組織上臨時做出的權宜之策,那麼現在不同了,所以合理的分工勢在必行。
這是赤果果的挑釁和逼宮,常委會搞成了批判會,儘管譚宏春做足了心裡準備,但還是忍無可忍。他例舉了在水天一色查獲大量印鈔材料案還有兩起大規模的團伙鬥毆案件,無一不是與當地盤踞多年的黑惡勢力有關,在除惡行動中案件數量的發生率有一定波動是正常現象,不能因噎廢食。
管軍立即反駁,縣府和公安機關一直對黑惡勢力保持着高壓態勢,最大限度的保持全縣的社會穩定,難道非要弄得會雞飛狗跳去抹殺別人的工作而體現自己的政績?
譚宏春驚愕了,沒想到管軍作爲一名縣級領導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不僅僅是指責了,還有潑髒水和惡狠狠的威脅,他忍不住又要出言反駁,卻被倪正清伸手打斷,“管軍同志的話有些偏激,但其中的道理卻值得深思,只有合理的分工才能確保權利的透明,才能被有效監督,這個討論很有意義,我建議這個話題放在下次的民主生活會討論。呵呵,剛纔跑題了,咱們接着進行下面的議題……”
倪正清操控會議的走向簡直爐火純青,剛纔還是暴風驟雨,眼下又如沐春風。暴怒的譚宏春忽然冷靜下來,他靜靜的注視着正在宣讀文件精神的倪正清,開始梳理自己履新以來的工作和言行。
表面看和華芸的正常接觸被對方抓住了把柄,實際上是鬥爭的激烈程度上升到了一個高度的必然表現。顧維通因罪行敗露而跑路,孫柺子有重大犯罪嫌疑而失蹤,這些卓有成效的工作讓對方害拍了。**煩在於泛泰公司所面臨的亂局,這件事情處理不好,極有可能被對方咬住不放。
面對這樣一個政治老混混,自己尚需忍耐,此時的口舌之爭,沒有任何意義,在沒有足夠的力量蓄積前還不能慷慨激揚。不得不承認倪正清搞陰謀的手法相當老到,而且十分擅於控制火候,倒不如暫退一步靜觀其變。
其實收穫也很大,倪正清突然跳了出來,是一個信號,一向含糊其辭、油頭滑腦的他終於有了明確的站位,也說明前期的工作踩到了對方的痛處,他們想借着調查組下來的機會徹底將自己徹底搞軟搞癱。
何不將計就計?讓你們踩上兩腳又有何妨,譚宏春忽然在心底發出了笑聲,在臺下安靜的看對手錶演,等到醜態百出時必有破綻,大家慢慢來。
接下來譚宏春的表現讓倪正清摸不着頭腦,不但預料中的強勢反彈沒有出現,而且主動提出調整縣府主要領導的分工,並正式向縣委提出申請,爲了合理分工,集中精力全力抓好全縣的經濟工作,自己不適合再兼任政法委書記一職。
倪正清迷糊了,譚宏春這樣做是在主動示好嗎?本來就沒有多少根基,這樣放權無異於自殺,腦子鏽透啦?找來管軍商量了一通,依然雲裡霧裡,但不管怎麼說是好事,踩對方一腳再拉泡屎的基本目的達到了,但有一種使盡全力卻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覺,索然無味。
唯一的可能是譚宏春意識到上面對他的調查還遠沒有停止,爲了自保,主動收縮,這種可能性很大,否則沒辦法解釋,找機會到上面打聽打聽。倪正清琢磨了一上午,也就得出了這麼個結論,先觀察着再說吧,他決定暫時收手,畢竟他沒有絕對的把握將譚宏春徹底踩倒。
商業街改造項目一直停滯並不算大事兒,但卻是面子問題,是市政工程,半吊子撂在那裡,老百姓的出行也成了**煩,所以必須要儘快恢復施工。但由於泛泰公司涉及拆遷案件,還在停業整頓階段,所以邵文東建議由本土企業接手,好歹將工程繼續下去。
譚宏春有不同意見,作爲中標企業,泛泰雖然涉及刑事案件,但並不影響其施工資質,而且案件還在偵破階段,遠沒有到定性的時候,更不能將人家一棒子打死,否則**的信譽何在?
爭論了半天,最後邵文東讓步,建議由泛泰和本土企業天馬公司共同成立合資公司,利益共享,責任均擔,先讓天馬的施工隊進場施工,以解燃眉之急。這個建議得到了很多人支持。譚宏春苦笑,這表面上是典型的**拉郎配行爲,實際的目的是將泛泰擠出了商業街項目。
且不說天馬的資質如何,這種行政干預本身就不合理,後期會有很多問題和隱患。但奈何邵文東分管建設與市政工程,譚宏春不好過多幹預,最後投票表決,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形勢一片大好,福山官場以倪正清爲首的本土派全面獲勝,外來戶譚宏春等人被一踩再踩似乎只剩出氣的份兒了,縣委縣府又呈現出一片祥和的氛圍。這樣的形勢,倪正清很滿意,邵文東也鬆了口氣。
唯有管軍仍然心神不寧,因爲還有兩顆定時**在外面飄着,隨時可能爆炸。相較顧維通而言,他更擔心孫柺子,在整個利益鏈條裡,他算是陷的最深的。
本以爲這麼多年來,孫柺子一直很穩,哪想到會搞出如此的驚天大案,現場查繳獲那麼多印鈔材料和機器設備,據說是國內罕見。案子已經交由上級公安機關偵辦,他只有乾瞪眼的份兒,最好這傢伙拒捕死在外面,那就一了百了了。
所以管軍對譚宏春恨之入骨,甚至生吃其肉都不能解恨。其實他並不瞭解情況,針對水天一色的聯合行動是由SZ市警方牽頭,並且國安部門也參與其中,並非譚宏春的直接策劃,甚至福山警方在接到行動命令前都不知道具體目標在哪裡。倘若管軍知道了這些情況,估計會背過氣去。
……
泛泰公司南區也發生了重要的變化,鑑於福山項目的停滯,以及主要管理人員華芸和王媛玲正在接受調查,所以總部進行了暫時的人事調整。原泛泰公司福山總經理金成重新被調往福山全權負責日常工作,南區副總裁劉欣升任爲南區總裁。暫時停止華芸和王媛玲的工作,申英傑原有的行政職務保留。
華芸的父親華天長也專程趕來福山,他這回的行蹤保密,只帶了兩名隨行人員,主要的目的就是來看看女兒,瞭解一下她內心的想法。
所謂子虛烏有的指控,華老頭根本就嗤之以鼻,他知道女兒絕無可能蠢到去強拆,再僱兇殺人。本來並沒有把南區一個小小的項目放在眼裡,但事情越搞越大,他終於坐不住了。
他知道華芸的性格倔強,這個時候傾聽和安慰是對她最大的關懷。如果女兒的信心還在,他仍將全力支持,其實華老頭已經爲可能存在的官司準備了一個律師團,就看女兒的心態如何了,其實這樣一個人生考驗並不見得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