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疇的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響,受傷的嚴重程度似乎很難讓他再說出話來。張志強卻很有耐心,就這麼笑容滿面的看着他。
終於,李天疇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幾個十分晦澀難聽的音節,“說了……還,是要……死?”
“呵呵,我剛說過,人的想法會隨時改變。”張志強的微笑充滿了詭異,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越來越有意思。可惜,他不想再冒險留下這個禍根了,有的時候乾脆一點,反倒清靜。
只是臨下決心時讓張志強想起了多年前與之同名的戰友,兩人似乎在某些地方真的像極了。嗯,狡詐、自以爲是。媽的,還有那個眼神,幾乎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邪門啊,這大千世界真是無奇不有。他的笑意更濃,末了還緩緩的補充了一句,“對於我來說同樣如此。”
張志強的表情讓人難以捉摸,李天疇甚至懷疑剛纔自己是不是裝的有點過頭了,以對方的心智和反應能力是極難上當的。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頭皮繼續下去,這是目前唯一的機會,索性更加誇張一點,或許能起到一些干擾的作用。
於是李天疇突然開始大聲咳嗽,而且連續不斷,很快連氣都喘不上來了,他的臉頰漲得通紅,甚至眼珠也開始突起,眼球上佈滿了粗粗的血絲,讓人感到了一種頻死前的錯覺。
張志強一直冷眼旁觀,儘管臉上的笑容不曾退去,但已漸漸凝固。突然,噗的一下,一口鮮血從李天疇的嘴裡噴出,他的臉色瞬間由潮紅變得煞白,剛纔還能撐起的脖頸也一下子癱軟,咚的一聲,後腦已經重重的撞擊到了地上。突起的雙眼很不甘心的看着張志強,瞳孔漸漸暗淡無光,變得空洞、死寂。
死了?沒這麼輕鬆吧?他媽的,這是什麼眼神在看着老子?張志強想要避開李天疇那空洞無神的雙目,但偏偏如同着了魔一般又看了過去,似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牽引着。當目光觸及對方的瞳孔時,他不由的猛然一顫,心像被鞭子抽打了一下,眼前不自覺的浮現出那幅久違而難忘的畫面。這幅畫面曾讓他深惡痛絕、寢食難安。
又是那個該死的任務,該死的戈壁灘,還有那該死的陽光和駱駝刺。戰友李天疇的身體被數發子彈打穿而倒下去的畫面顯得異常清晰,而對方回望的眼神又是那麼的心有不甘……等等,應該是憤怒,對,就是這個眼神,張志強駭然的看着地上的李天疇,像觸電一般的跳了起來,怎地會一模一樣?
見鬼!張志強忽然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煩躁和不安。腦子像是被巨大的陰影壓榨,不受控制的涌出各種幻覺和咒罵之詞。尼瑪的,鬼附身麼?你就這麼不相信老子,化作人樣來找我?戰友多年,生死與共,你爲什麼從不信我?憑什麼就要懷疑老子?臨死了還是這副鬼德行?可現在老子是神,不怕鬼,有種的你出來,當面鑼對面鼓,咱們把事情說說清楚,別總躲在這個小傢伙的身體裡。
張志強站在當場,用手使勁的撓着腦袋,嘴裡在不停的喃喃自語,像是被突然施了魔咒一般。這一變故讓不遠處的武放三人驚奇不已。
尤其是武放,他的傷勢其實比李天疇重,一條腿被已張志強打斷,他也一直在等待和尋找反擊的機會,所以張志強在戲弄李天疇的時候,他很安靜,半坐在那裡凝視着匕首一動不動。
但後面聽起來,李天疇的傷勢要比他想象的嚴重的多,形勢實在是糟的不能再糟,所以他更加不敢輕舉妄動。可是誰曾想李天疇脆弱的居然被對方几句挑逗的話給弄的一口氣沒吊上來,就這樣玩完了?
這簡直是難以置信,但接下來更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不知何故,李天疇也並未做什麼,張志強卻突然變得瘋瘋癲癲,難道這小子會魔法麼?眨眼間幾個匪夷所思的變化讓武放應接不暇,但潛意識裡只覺得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弄不好李天疇在耍詐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翹辮子這種事情裝的那樣惟妙惟肖是很有難度的。
不管怎麼說都要萬分緊張起來,武放準備隨時爆發。他拿定主意,如果李天疇是詐死,那麼自己的配合十分重要,如果真死透了,那自己也要全力一搏,至少要拉上兩個墊背的。
而另外兩名黑衣人心中的驚駭要更甚於武放,從未見過老闆這幅模樣,但老闆嗜血成性的特點他們卻是非常瞭解的,這般光景下老闆會不會失去控制大開殺戒?兩人心裡惴惴的將目光一致投向了張志強,暫時忘卻了眼前還有一個武放。
就在此刻,張志強突然大吼一聲撲向李天疇,他要扒光對方的衣服和皮囊,要親眼看看這幅軀殼,無論你這個所謂的冤鬼藏在哪裡,老子也要一滴血一滴血的把你碾出來。不對,老子要把你帶回戈壁,我要活活把你燒出來,對,燒出來……
突然瘋狂而暴怒的張志強讓李天疇窒息,同時也感受到了正真的死亡威脅,他的肩膀一痛,對方的雙手已如鋼爪一般瞬間扯掉了他的上衣,甚至連肩上的皮肉也抓掉了一塊兒。他來不及後悔和多想,此時正是博命的時刻。
當張志強再次撲來時,前胸和腹部的門戶大開,就是這個機會了。李天疇雙目微張,突然收腹曲腿,如臥兔博鷹一般,等待着致命一擊。而凌空撲下的張志強卻依然癲狂,赤紅的雙目獰惡無比,“哈,看到你了……”嘭的一聲,李天疇的雙腳已經結結實實的蹬在了對方的前胸,張志強怪叫一聲,如同斷了線的風箏飛出去老遠。
張志強的身體還沒落地,院內再次響起了慘呼聲,武放的軍刺已經插進了一名黑衣人的胸膛,儘管他的身體仍然是半跪着的姿勢,但周身瀰漫的煞氣卻如同凶神一般。
另一名黑衣人就是剛纔進屋對茶壺下手之人,他此時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個戲迷,劇中突然的情節落差讓他茫然不知所措,待他反應過來掏出手槍時,李天疇已經趁機一個骨碌爬起了身,並擲出了隨地撿起的匕首,噗的一聲直沒對方脖頸。
張志強在地上翻滾了幾下便躺着不動了,李天疇剛纔拼命一蹬非同小可,他胸下的肋骨不知道斷了幾根,倘若不是落腳點有了偏差,這一腳假使蹬中柔弱的腹部,他恐怕早已五臟破裂一名嗚呼了。
李天疇暫時無暇顧及武放,快如閃電一般的撲向張志強,他十分清楚,對待此人決不能留手,不能給他絲毫的喘息機會。況且還有一個**的遙控器,弄不好也在張志強手裡,半點也耽誤不得。
張志強雙目緊閉,滿嘴的鮮血有些可怖,李天疇沒有絲毫猶豫的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另一隻手掌豎起,砍向他的脖勁,先確保對方徹底喪失反抗能力,纔好搜身。
應該說李天疇已經處理的十分謹慎了,但依然防不勝防。張志強忽然嘴角一動,一口鮮血直噴他的面門,同時雙手動作如風,一左一右的扣住了他的兩隻手腕,並飛速擡腳蹬出。一連串的動作瞬間完成,幾乎是剛纔李天疇詐死時的翻版。
視線受阻的李天疇並未心慌,更沒有像張志強剛纔那樣癲狂。他的應變速度超乎尋常,雙腳用力蹬地一個空翻,躲過了對方的狠命一蹬,而且在半空中雙手握成拳狀突然發力,趁勢掙脫了張志強的束縛。
李天疇急退兩步,一抹臉上的鮮血準備再上,但沒料到張志強的速度更快,重傷之下居然幾個骨碌就滾到了小院門口,可惜武放腿腳不便,飛擲出去的匕首竟然未能阻擋對方。眼睛一花之間,張志強便掏出了手槍,“都別動啊,呵呵,今天玩兒的刺激,但我還是要強上那麼一點點。”
說話間,他又吐出了一口鮮血,另一隻手有些顫抖的在口袋裡摸索着,終於掏出了一個遙控器,仔細端詳了一眼才呵呵的笑了起來,“玩的那麼精彩,居然沒有焰火助興,太煞風景……”
李天疇大感不妙,剛纔兩人該耍的都耍了,該弄的花樣也都弄了,大家半斤八兩。此時赤果果的,雙方誰也不會再留手,再有所顧忌。千鈞一髮,李天疇大聲吼叫着衝向張志強,身形像水紋一樣波動,在武放的眼裡只留下了一道殘影,他腦子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便聽見“嘭”的一聲槍響,緊接着傳來“滴”的一聲蜂鳴……
轟隆一聲巨響,地動山搖,對面的房間內刺眼的紅光爆起,強悍的衝擊波將武放粗壯的身軀拋到了院牆邊上,他只覺得腦袋咣的一聲,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