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磊定了定神兒,連忙查看監控,右下角的一個畫面顯示李天畤正在按電梯,小宋在一旁不停的說着話,似乎在勸解着什麼。
左上角的畫面是酒店負一樓的地下停車場,彭偉華正領着幾個人準備上車,慌慌張張的樣子,連平時最愛拎在手邊裝逼用的牛皮公文包都沒帶,這小子倒是機靈,莫非剛剛惹着李天畤?
“咣噹”一聲,祝磊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付爾德亦是一臉慌張的跑了進來,“老祝啊,剛纔大堂說李……當家的好像火氣很大的衝進酒店,你說這啥情況?”
“慌什麼?”祝磊故作鎮定,“除了那件事有點操之過急,咱們有做過虧心事兒麼?”
“當然沒有,天地良心,咱們誰不是爲了裕興的發展兢兢業業?”眼見老祝不慌不忙,付爾德也漸漸有了點底氣。
“當家的或許和宋丫頭鬧彆扭,也未可知。”祝磊似乎在寬慰付爾德,其實也在寬慰自己,“不過,阿華那件事讓他反感,那還真沒得治了。”
“我們又不是沒勸過阿華,但木已成舟有啥辦法。”
“所以,阿華的行爲不能代表我們大家。”
“是麼?那麼要你祝磊坐在董事長的位置,難道是吃乾飯的?”話音剛落,李天畤已經堵在了門口,小宋緊跟在身後。
“當家的!”付爾德驚的差點沒坐到地上。
“當家的回來啦。”祝磊則淡定的多,以李天疇目前的狀態,他心裡已經雪亮,事情應該都攤開了,貌似小宋也早就知道了董輝媳婦股權的問題,之所以隱忍不說,恐怕也是在等着這一天。
李天疇用眼神示意小宋進屋,然後咣噹一聲將房門關上。因爲樓道里已經站了不少人,安姓和謝姓股東也混在人堆裡東張西望,他不想鬧的無法收拾,更不願意給眼中的外人看熱鬧。
“彭偉華呢?”李天疇一屁股坐在了祝磊對面,雙目直視對方。
“在外地,一時半會還趕不回來。”祝磊也緩緩的坐下,他注意到了對方的用詞,早已習慣了的‘師傅’二字被刻意省略,取而代之的是直呼其名,這就很說明問題。
“躲着我不是辦法。”李天疇搖搖頭,“我要是想找,不怕他上天入地。但老祝你不同,這個時候還在打馬虎眼,挺讓人失望。”
祝磊的面色一僵,心裡唯有苦笑,“當家的,有什麼做的不到的地方,請儘管指出來,但凡是我祝磊的錯,願打願罰,哪怕不做這個位置,也心甘情願。”
“‘當家的’三個字不要再提。”面對祝磊擺出了滾刀肉的架勢,李天疇的心在一點點的發涼,原本指望對方能夠主動點,坦陳一些問題,至少不要包庇彭偉華,大家還有的談,但現在看來完全是奢望。
“我沒資格指責你祝大董事長,但是想替那個剛被趕走的汽車店老闆討回點公道。”
“當……你言重了。”祝磊不自覺的冒出了一頭冷汗,“你指的是天新橋的張老闆吧?這裡面可能有些誤會,但我承認,阿華行事有些操之過急。”
“操之過急?這麼輕鬆啊!”李天疇說着話突然起身,呯的一拳就砸在了辦公桌上,“祝大董事長,你到外面去聽聽,裕興的名聲是不是跟臭狗屎一樣?巧取豪奪被你粉飾的像朵花一樣,你的良心讓狗吃了?你還是我以前認識的祝磊麼?!”
祝磊的眼皮一跳,臉色煞白,“當……你說的是,是我祝磊遇事不查,管理不善,所有的後果,我一力承擔。”
“當家的,哦不,老祝他的確兢兢業業,裕興大大小小的事兒都要操心,阿華那性子,我們不是沒說過他……”付爾德結結巴巴的想替祝磊辯解,但聲音小的他自己都聽不清楚。
“你閉嘴!”李天疇現在看見付爾德就氣不打一處來,指望憑藉此人的才華幫襯着祝磊,哪料到差點把裕興給帶到溝裡,滿嘴的資本運作和金融名詞,成天想着一口吃個大胖子,不用腦子想都知道門外那兩個腌臢貨就是付爾德給弄進來的。
眼瞅着付爾德被嚇得直往後縮,李天疇都懶得理他。
“我沒有資格讓你承擔後果,但一定要給那個張老闆討個說法。”李天疇把劍眉一豎,“後天去蔡家園,凡是裕興成員,能去的最好去一下,在耿叔的墓前清醒清醒,我們一路血雨腥風是爲了什麼?捫心自問是否對得起他老人家。”
“記住,此去蔡家園不強求,憑良心吧。那兩個所謂新董事,不在此列。”說完話,李天疇伸手一拉小宋,開門離去。
走廊裡堆滿了人,多是普通工作人員,而裕興的核心骨幹都不在此處,人們不知道出了啥大事兒,一個個豎着耳朵傾聽,但又聽不真切,眼看心癢難耐,大門突然打開,面如寒霜的李天疇昂首而出,於是又像老鼠一樣紛紛避讓。
“哥……”船長不知啥時候從人堆裡鑽了出來,有點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卻被李天疇刀子般的目光硬生生的把話給憋了回去。
“哥,”黃毛在一側輕呼,他一身黑西裝,手裡握着個步話機,一副標準的內保人員打扮。
“滾!”不知爲什麼,李天疇一看見這種所謂的內保人員就極爲反感,這讓他想起了太多不愉快的經歷,無論從最早的鳳凰集團,還是後來的水天一色,甚至剛剛遇險過的察多克,這種上不了檯面的打手令他深惡痛絕,所以根本不給自家小兄弟任何臉面,沒擡腿踹上一腳已經算念及舊情了。
“李,李當家……”謝大寶那張很有特色的圓臉出現在李天疇面前,他顯然沒有認清形勢,還想着憑藉董事身份以其三寸不爛之舌套套近乎,緩解下緊張的氣氛。
但未料到對方一隻大手忽然就捂在了他的臉上,隨着勁力一吐,謝大寶便不由自主的連連後退,咣的一下撞在了牆上,後背疼痛至極,居然喘氣都困難,待要張嘴詛咒兩句,對方早已走遠了。
出得酒店,李天疇從深深的壓抑中長長的出了口氣,頗感剛纔的衝動欠考慮了,至少沒有顧忌到小宋的感受。
原本想聽從對方的建議,瞭解情況後再找祝磊詳談,但彭偉華派人跟蹤的事情卻徹底激怒了他,讓他難以自控。但現在想想,他李天疇可以意氣奮發,喊打喊殺,但小宋呢?還要在裕興工作,還要在此處生活,一下子得罪了這麼多人,日後的處境可就難了。
“在想什麼?”小宋默默的伴着李天疇,見對方的臉上陰晴不定,於是發問。
“剛纔衝動了,沒有考慮你。”
“還好啦,他們真該要到我叔面前好好反省一下,否則一個個的真的忘記了‘人’字該怎麼寫。”
“但是你今後就難做了。”
“有什麼難做,還能吃了我?”小宋不以爲意,“反正什麼勞什子行政總裁不過是個虛職,很多事不跟我說,我也懶得問。哎,每天去上班,我都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
“你這麼想?”李天疇一下皺起了眉頭,心中忽然有一種悲涼感,莫非偌大的裕興連小宋都難以容身?
“那還能怎麼想?給自己寬心嘛。”小宋笑着一歪頭,其實在給李天疇寬心,但隨即眼神又暗淡下來,“其實不止我一個人是這種感覺,遊世龍現在號稱活神仙,也不怎麼問事兒了,不過他比我瀟灑,成天東遊西逛,連個面也見不着。”
李天疇點點頭沒說話,剛纔好不容易散出去的鬱結之氣現在又堆積在胸口,憋得十分難受,按小宋的說法,裕興不但變味了,人心恐怕也快散了。
不清楚後天蔡家園之行,有多少兄弟會成行,到那時候恐怕才能看出來裕興的人心背向。
可嘆之前,無論是耿叔還是他李天疇,一直爲建立一個烏托邦式的裕興在奔走拼命,現在想想,太可笑、太過理想化了,即便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心也是隔着肚皮的。
“這次沒見到秦伯,他回蔡家園了麼?”一下子想到了‘獼猴桃’李天疇頓時心有慼慼,這個老頭前半生的傳奇就像裕興現在故事的翻版,難道真的會有另一種輪迴麼?
“早就走了,小四川酒家騰給小霍時,他就不辭而別。”小宋搖搖頭,“我回蔡家園去找過他,韓叔說沒見他回來過。”
“可惜。老先生是大徹大悟之人,還真想找他再聊聊。”
“不要緊,咱們後天不就去了麼?說不定他已經跑回去了。”
“呵呵,但願吧。”李天疇一擡頭,發覺二人不知不覺又來到了香河邊,纔想起自己剛纔激憤之下離開酒店,連個落腳的地方還沒着落,不好意思的問,“咱們去哪兒?”
“去我宿舍坐坐,裕興給租的房子。”
“哦?現在都自己租房子麼?酒家後面的小院撂荒啦?”
“沒有,院子都留給小霍用了,廚師、服務員,還有他家裡人,一大堆亂糟糟的。這一點,老祝做的還不錯。裕興持有股份的都免費給租房子,我呢算特別照顧,住個小單套。”
“的確,這纔是他祝磊應該做的事兒。”李天疇點頭,這也是他自中午以來聽到的是最舒心的一件事。
小宋的宿舍離着裕興總部不遠,隔着一條馬路,不會超過一里路。三樓臨街、一室一廳的小居室,被佈置的極爲溫馨,一進房門便暗香撲鼻,幾叢映入眼簾的盎然綠色把李天疇頹廢、憤懣的情緒一下子給沖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