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測字,又不隨喜,看來這趟是白來了。”李天疇嘆了口氣,慢慢悠悠的從懷裡摸出來幾張紙,“那要點兒賬總可以吧?”
祝磊眼睛瞪得溜圓,難以想象以前嫉惡如仇的當家人如今變得這般世故和套路,但他很清楚往下的戲碼纔是真正的麻煩,很擔心彭偉華接不下來。與其這樣,倒不如痛快一些,縱然動刀動槍也好過這般鈍刀子割肉。
安懷祥一雙陰沉的眼睛始終盯着李天畤不動,如刀子般的目光像要殺人似的,但被對方當作空氣一般完全無視。而謝大寶坐如針扎,不時的往後蹭着屁股,彷彿這樣才能把椅子儘量挪的靠後一些。
付爾德卻完全受不了如此詭異的氣場,數次欲起身藉口離開,均被李天畤有意無意掃過來的目光給嚇唬住了,一時間滿頭大汗難過的要命。
“哈哈哈,哈哈。”一臉倔強,其實內心極爲狼狽的彭偉華忽然哈哈大笑,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緩解一些壓力,他把心一橫,滿臉猙獰的瞪着李天畤,“要賬?說來聽聽,我的乖徒弟。”
“那是自然。”李天畤很認真的點點頭,翻開第一頁紙,“要我念給你聽,還是自己看啊?”
“隨你便。”彭偉華忽然口乾舌燥,伸手抓起桌上的茶杯,仰頭一飲而盡,再看李天畤仍在詢問的目光,於是也發了狠,“我阿華坐得端,行的正,不怕人嚼舌頭,唸吧。”
“咳咳,當家的。”祝磊終於忍不住插話了,心知如此一攤牌,恐怕再也難以收拾,“不如咱們自己兄弟借一步說話?”
李天畤並不答言,只是扭頭冷冷的看了對方一眼,目光卻如雷電一般凌厲,刺得老祝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後面的話再也無法說出口。
“總賬單三項。”再轉過頭時,李天畤像沒事兒人一樣清了清嗓子,“一,巧取奪,強買強賣,趕走天新橋的張老闆,欠下良心債一項;二,不仁不義,兄弟相殘,勾結匪類竊取祁寶柱公司股份,欠下良心債二項;三,目無尊長,野心膨脹……”
“夠了!”彭偉華再也聽不下去了,啪的一聲就將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摜在了地上,瞪着通紅的眼睛,伸手指着李天畤,“你夠了!你特麼的才叫目無尊長,淨在這兒胡說八道,有沒有把我這個師傅放在眼裡?啊?!說老子巧取豪奪,兄弟相殘,你有證據麼?有種的亮出來給大家看看?”
“證據?”李天畤很鄙夷的看了彭偉華一眼,伸手翻出了第二頁紙,“你逼着張老闆簽署的轉讓協議,下面是他被逼無奈的事實說明,還有簽字畫押,要不要看仔細些?”
“扯幾把蛋!”彭偉華已經歇斯底里,一把就搶過了李天畤手中的紙張,看也不看的就要撕碎,但忽然發覺兩隻手臂不能動彈了,末端的兩隻手掌更像是被凍住了一般高擡着,樣子十分的滑稽和詭異。
起初大家以爲彭偉華是攝於李天畤的威嚇,做做樣子而已,實際上不敢真撕了那紙,但後來卻發現老彭是真的動不了,脹得滿臉通紅,顯是難受之極,不知被當家的用了什麼障眼法的手段給制住了。
但這一手卻足以震懾全場,祝磊距離最近,看得也最爲真切,李天畤自始至終根本沒動手,甚至連眼皮子都沒擡過,但確確實實將身手出衆的彭偉華在無形中給拿捏死了。
這是一種什麼手段?傳說中的武林高手也沒有這麼誇張,兩年不見的李天畤會有怎樣的際遇竟然精進如斯,祝磊倒吸一口涼氣,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再也沒有掙扎和僥倖的心裡。
“還有這一張。”李天畤根本不看彭偉華,自顧自的打開了第三張紙,“董輝的內人膽子小,害怕你們打擊報復,所以由其口述,我來記錄,十幾號人圍着人家孤兒寡母,逼着簽下股權轉讓協議。我沒說錯吧?張文?”
不遠處的張文面色灰敗,但仍不改硬漢本色,他往前橫跨一步,昂首道,“當家的沒說錯,這事兒確實是我帶人做的。”
“嗯。”李天畤又把目光看向了祝磊和付爾德,“張文敢作敢當,二位有什麼話說?”
“去你麻的!”運氣很久的良子終於控制不住,抄起桌上的酒瓶子就衝了過來,當他面對李天畤冷的嚇人的目光時,動作微微一僵,便見兩道黑光從桌面上激射而出,噗噗兩聲,分別鑽入良子的左右肩窩,此時,離得近的人才看清楚那是一雙筷子。
“做人不講原則,盲聽盲從,簡直不知死活!”李天疇直視着驚駭不已的良子,緩緩站起了身,“自棋牌室相識,本以爲你是個率性豪情的漢子,但現在看來不過爾爾。”
李天疇掃視着在場的所有人,目光所至無不心驚膽戰,最後停留在付爾德身上,“裕興的發展已經偏離了叔的期望,付大老闆居功至偉,不想說兩句麼?”
“我,我……我只是想咱的發展快一點,難得的際遇,不抓住就可惜了……有些事情不太好,我們也是想過事後彌補的……”
“巧言令色,發展快是讓你爲所欲爲麼?”李天疇說着話,突然身形晃動,一道殘影劃過,衆人眼睛一花,只聽得付爾德身邊的安永祥大聲驚叫,李天疇手裡已經多了一部手機。
“真是稀奇了,做賊的居然要報警?”李天疇擺弄着手機,滿是譏諷的看着安永祥,對方的手腕已被他卸脫臼了,疼的滿頭大汗在椅子上直哼哼。
“當家的,這話就太重了吧?裕興是正經的實業公司,不好一棒子全都打死吧?”祝磊眼看局面難以收拾,在場的人又都不敢輕舉妄動,想都不用想,李天疇此次有備而來,內保、對外通訊之類恐怕早就被其控制,所以不得不硬着頭皮站出來說話。
“祝大老闆可真會偷換概念。”李天疇踱着方步又施施然坐回到適才彭偉華的位子上,隨手抓起一片西瓜塞進嘴裡,忽然伸手一指安永祥,“我說這人是賊!何曾說過整個裕興?”
“你,你血口噴人!”安永祥大叫。
“凱源是個什麼東西?磐石又是個什麼玩意兒,你當我不知道麼?”李天疇擡頭再看向祝磊,“此人處心積慮,許下那麼多好處,真爲了裕興的發展麼?”
祝磊一下張口結舌,只好把目光轉向了付爾德,老付眼下被嚇得只知道渾身篩糠,哪裡還有勇氣再來分辨。
“也罷!貧道與裕興的緣分已盡!”李天疇揮手將幾張紙拍在了桌子上,“良心債上簽字畫押,如有再犯,我必來收債!”說着話,他伸手虛點彭偉華、祝磊和付爾德三人,“都寫上大名。”
祝磊面如死灰,付爾德抖得更加厲害,而彭偉華則一臉鐵青,張口就罵,“我寫你瑪!有種你今天辦了老子!”
“這可由不得你!”李天疇冷笑一聲,擡手就扣住了彭偉華的手腕,變戲法一樣摸出了一支鋼筆,強摁着對方的手在‘良心債’上籤下了大名。
整個過程,彭偉華都在掙扎大叫,幾乎罵出了所有惡毒的言語,但是鳥用沒有,放眼滿場的人,哪個還敢再觸黴頭?
“你也嚐嚐什麼叫做持強凌弱,爽吧?”李天疇哈哈大笑,一把推開彭偉華,扭頭瞪着祝磊和付爾德,“你們二位也想如此?”
“祝磊不服!”祝磊此刻方顯梟雄本色,如此不堪,真比殺了他還難受,怎肯輕易就範?
“貧道可沒有跟你商量,蔡家園的時候,你早就應該想清楚了。”李天疇忽然起身探臂,動作快的讓祝磊根本無從躲避,如法炮製之下,祝磊的大名便也躍然紙上。
剩下的付爾德,哆嗦了好半天才拿穩了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立據畫押,終身有效。”李天疇收起紙張,長身而起,“還有,若董輝內人和張老闆有任何意外,貧道可是要照單收債,切記!”言罷,他在衆目睽睽之下飄然而去。
“轟隆”一聲,還在驚愕中的衆人嚇了一跳,會議大廳的主桌如同散了架一般四分五裂,塌倒在地,菜餚、果汁、酒水潑灑的到處都是,這纔想起李天疇剛纔一拍之力是何等的駭人。
“啊!”彭偉華的手臂好容易恢復自由,便像是要瘋了一般的撲向大門口,明知遠非李天疇的對手還要追出去,豈非腦子秀逗了?
其實不然,他此次在衆人面前丟盡了顏面,被視爲奇恥大辱,哪有心情再待下去?借發怒裝瘋避開一時,也是權宜之計。
蠶豆和張文扶着良子去治傷,衆人也垂頭喪氣的紛紛離去,偌大個宴會廳只剩下祝磊、付爾德、謝大寶和安永祥。
祝磊此刻的心情糟糕的難以言表,渾身顫抖不已,他預料到後果不好,但遠沒想到李天疇行事會變得如此狠辣,這讓他在裕興數年來樹立的威信蕩然無存,到底是對了還是錯了,他忽然一片迷茫。
而付爾德似乎還沒回過味兒來,呆呆的坐着兩眼發直,若不是謝大寶呼喚,他還在遊魂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