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瑪,沒義氣,船長只好在肚子裡罵罵咧咧,自從裕興出事兒後,他就聽了李天畤的話躲到這裡已經半個多月了,船長是個性子定不下來、也待不住的人,混了幾天便想跑下山去福山看個究竟,可沒想到噩耗連連,德普也跑來了,講了一大堆心驚肉跳的事情,終於把船長給嚇住了。
在外面坑蒙拐騙的時候,船長自封爲卓絕大師,即便是在福山開了個命相工作室,也改不了招搖撞騙的**病,但回到流雲觀就不敢了,在自己師傅面前,至少表面裝的比孫子還孫子,但凡白雲出現的場合,他便跑前跑後,指手畫腳,瞎忙一氣,即便是鬧笑話,也有極厚的臉皮頂着。
白雲一旦不在,船長便立刻恢復本來面目,嘴巴勤快,腿腳偷懶,非但不習早晚功課,連日常灑掃勞作也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過,正好推給剛上山的德普。
德普本性老實,從未有怨言,能逃得劫難,有一處安身立命的地方就非常滿足了,所以渾不在意船長大佔其便宜,兩個難兄難弟在流雲觀暫時安頓下來,自然得到了白雲的諸多照顧,且不提李天疇親自開口,就是船長本人也跟白雲老道有着不淺的緣分,所以各方面待遇要比普通道童高的多。
“師傅,聽說我大哥在山上待了好幾年?”一有空,船長就向老道求證李天疇在流雲觀的過往。
“也就盤桓了些時日。”白雲含糊的應付,原本李天疇在觀中修行悟道是衆人皆知的事情,還曾受籙玄雲,算是他的師弟,最瘋瘋癲癲的那一年,玄雲子的名氣都打出去了,不少香客和山民都知道流雲觀有這麼一位得道高人,也沒啥好隱瞞的。
但是自從去年那個姓米的中年幹部來過以後,白雲老頭立刻就謹慎起來,對李天疇的真實身份也忌諱莫深,即便是觀內道衆也不能隨意提及,但有違反,輕則呵斥,重則責罰,所以儘管船長一上山就四處打聽,但沒問出個名堂,只能磨嘰白雲老頭。
“好幾年被說成數日,師傅你誑我?”船長耍潑,白雲忍着不語,有心訓斥一番,但又懶得理會這廝,知道此人被撩撥起來便會沒完沒了,頭疼。
“不說也就算了,但徒兒有一個問題不明白。”船長一本正經。
“說。”
“您是我師傅,我大哥是玄雲子,又是您師弟,那這輩分該怎麼算呀?”
“胡鬧,玄雲子既已皈依我三清座下,何時成你大哥了?些須俗家稱謂,當不得真,忘了吧。”
“師傅,您有點強詞奪理哎,我和我大哥在城中村混的時候,還根本不知道流雲觀在哪兒呢,那些祖師爺,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承認先來後到的道理吧?”
白雲老頭被氣的翻白眼,“你個孽障,今日與我胡攪蠻纏,到底意欲何爲?”
“嘿嘿,師傅您莫生氣,您看我這個道號卓絕吧,聽上去有點俗,也太露鋒芒,求師傅給改改,您看把‘絕’字去掉,換成雲怎麼樣?卓雲,哎,聽着就順耳。”
“豈有此理?修行之人的道號豈可胡亂改來改去?爲師觀你慧根不清,虛火入體,心浮氣躁,皆因平日裡懈怠功課,四體不勤之故,理當重重責罰!”
“哎呀,師傅,說着玩兒哈,你咋當真啦?卓絕就卓絕,這名字不改了,師傅您先歇着,徒兒幹活去啦。”船長一看圖謀不成,立刻逃離,絕不會有半點耽擱,否則責罰下來不是挖泥就是掏糞,要老命了。
“卓然!”身後傳來白雲老道重重的呵斥,船長早已跑遠了。
且不提卓然大師整日優哉遊哉,白雲陪着客人又說了會閒話,眼看日落西山,張居士提出要在觀內盤桓兩日,白雲老頭微微皺眉,並非觀中沒有地方,恰恰相反,上次託李天疇的福,流雲觀重修擴建,觀中房舍何止多了一倍,莫說道童增加了,就是慕名前來掛單的雲遊道士也是常年不斷,所以解決食宿根本不是問題。
可白雲老道說不上來的會對張姓居士有着一種天然的防備心理,五年前只是模模糊糊的警惕,這一次卻尤爲明顯,除了面相上不合,也與觀中近來發生的古怪有關,白雲被搞得有點神經質。
其實說穿了就是紫園出了狀況,深夜經常會有異響發出,就在後院迴廊東側的虛無門邊上,聲音大的時侯猶如巨浪奔騰,聲勢滔天,小的時侯,又似是蠅蟲低鳴,但再小的聲音都很有穿透力,前進廂房的火工道人都能聽見。
白雲曾不止一次進入紫園查看,但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竹林搖曳如初,菩提樹樹影婆娑,光滑如境的觀瀾石臺上一塵不染,唯一讓老道士恍惚的是李天畤曾經打坐過的地方,似有極爲暗淡的一圈色澤,很不明顯,尤其是在圓月如盤的光線下看不出來,但在某日陰天,夜空漆黑如墨,白雲才偶然發現了這圈色澤。
半圓的一圈淡灰色痕跡,很像一個人常年盤膝而坐的輪廓,白雲伸手去摸,色澤便隨着手形消失,手一離開,光澤復又出現,就像現代辦公設備的投影一般,但在紫園中,這種情況是絕無可能的。
老道士還真的無法確信這圈灰色的色澤是李天畤在觀中打坐留下的異象,還是最近纔出現的,但老頭極爲肯定的是,在李天畤未進入紫園前,這個東西是不存在的。
折騰了幾天,白雲也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可夜裡紫園的聲音依然如故,來的快也去的快,讓人實在摸不着頭腦,但是就在幾日之前的一個夜晚,白雲發現了令他揪心的事情,紫園似乎不穩定了。
晚課回來時,白雲本想去石臺上靜坐一番,可在後院的迴廊,他居然找不到那座古樸殘敗的拱門了,這一驚可非同小可,白雲急的滿頭大汗,伸手在迴廊的牆壁上反覆摸索,自然是毫無用處。
白雲清心寡慾修行數十載,早就練就處變不驚,越逢大事越鎮定的心境,但是這回完全不靈光了,整個人都遊走在狂躁的邊緣,他這次失態可是被船長、德普和另外兩名道童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只見老頭雙手摸着牆壁,哆哆嗦嗦的走來走去,嘴裡面嘟嘟囔囔不停的唸叨着什麼,目光發直,神態宛若癲狂,當時把幾人嚇得不清。
紫園是流雲觀最大的秘密和財富,他日是否能夠得道飛昇,全仗着在紫園中的修行和悟性,可是就在白雲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了,他此時的心態豈止是用糟糕之極來形容,眼見老道士鬚髮皆張的可怖模樣,船長髮了聲喊,扭頭就跑,其他三人也踉踉蹌蹌的跟在後面跑的無影無蹤,當晚就有謠言傳出來,大師捉妖,形同凶神。
白雲病倒了,躺在後院的廂房中一整天,滴水未進,負責去伺候的小道童使出了各種辦法也不能讓老頭說一個字兒,整個道觀都慌亂起來,青雲不在,白雲病倒,無人主持道觀,山下的弟子們問詢紛紛往回趕,一時間道觀內亂哄哄的,仿若天塌了一般。
可是就在當晚子夜,怪事兒再次發生,待那回廊牆壁之處如期而至的聲音再度顯現,白雲老頭忽然就不見了,大家誰也沒有注意到,老頭好端端的怎的會憑空消失?
青雲座下大弟子卓聞,帶領大家找遍了觀中的角角落落,又按照船長等人的說法在後院迴廊的牆壁周圍四處翻騰,就是找不到白雲老頭的蹤跡,折騰到後半夜,大家全都精疲力盡,各種離奇的傳聞也在慢慢發酵,有的說法不但離奇而且恐怖,沒幾個人敢回到房中休息,於是都以議事爲名跑到大殿聚集。
白雲再次出現在大家的面前,已經是第二天上午,此時的老道生龍活虎,哪有一點昨天病懨懨的樣子,精神狀態也完全恢復了,但他這樣突兀的出來不要緊,卻把衆人都嚇了一跳。
好在老道已經有了心裡準備,推說昨晚因病痛難耐,思前想後唯有去藏經閣碰碰運氣,看看可能找到根治的道法,後來還真得到了祖師的垂憐,他依照法門兒打坐一晚,居然一下子就好了。
聽起來太過誇張和荒誕,但這個大帽子落下來,終於蓋住了衆人的嘴巴,藏經閣是整個道觀的核心之一,裡面典藏甚多,而且還藏有被御封的紫金道冠,平時只有青雲和白雲兩個老道可以進入,人家不聲不響去了,自然也有道理。
很多不合邏輯的地方,白雲也不解釋,因爲越解釋漏洞越多,他昨晚並未消失,而是進了紫園,就在那異響發作時,他又看見了紫園的拱門,如同往常一樣古樸肅穆,老頭歡喜的當即就像詐屍一般的從牀上跳了下來,趁着弟子們大多都集中在中進的大殿內,他飛快的走到迴廊,一步踏入紫園。
當時因爲興奮的緣故,老頭連想都沒想,此番進去,倘若紫園的拱門再度消失,他是否就難以回來了?若是一輩子只能待在這紫園中,是不是表明他已在這塵世間消失呢?
事後回想,白雲老道驚的冷汗直冒,後來靜心觀察,迴廊的那扇圓拱門偶爾會消失一個時段,雖然總能再度出現,卻也讓他不知所措,推斷紫園一定是出了問題,只是苦於無法弄清楚原委,只能盼望青雲和玄雲早早回山,再行商討解決的辦法。
隨後老道找了個藉口在大殿聚集了所有門人弟子,不得再提及自己生病一事,也不得妄議夜間的後院的異響,如有違反,一旦發現,輕則罰苦工一年,重則逐出山門。
白雲老道如此心煩,就連掛單的遊方道人也找理由被一一請走了,這個時候的心態,自然是不歡迎外人留觀盤桓,但張姓居士不同於外人,一時間他竟然舉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