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邊上有一塊條形青石,剛好可以擺上罈子和陶碗。
劉鋒將陶碗一字排開,然後將壇中的液體逐一傾倒在碗裡。顏色略帶黃色,濃稠,渾濁。四個碗倒滿,他自己先端了一碗,伸到鼻子前,神神秘秘地嗅了一下,卻是沒喝。回頭看到那個像少年模樣的邋遢少女,遞過酒碗。
那名少女顯然極爲害怕劉鋒,端過酒碗,便一口悶了下去。
“好!”劉鋒滿意地點點頭,搖晃着腦袋,一指青石上的陶碗,向衆人道:“想從我這裡打探消息沒問題,只要喝一碗酒。”
黑夜因爲空間能量耗盡,空間感知無法使用。但長期以來,身體感知依舊敏銳。他從空氣中,嗅出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米酒發酵的味道,有。米酒變質的醋酸味,也有。甚至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味道,感覺上有些作嘔。
聯想到劉鋒先前吃下的長條形軟綿綿的東西,黑夜心中早就打了退堂鼓。他有些不懷好意地想到,如果是嗜酒如命的瘋虎在此,究竟敢不敢喝呢?
黎江卻是懷着誠意而來,而且他對劉鋒的習性極爲了解,所以這一碗酒,必須喝掉。他從石頭上端起酒碗,屏住呼吸,一口悶下。
“哈哈!”劉鋒突然鼓起掌來。
黑夜等人莫名其妙,疑惑地朝他望去。
劉鋒手舞足蹈之後,也不催促黑夜和黎歌飲酒。反倒起身走開,又向後一招手。黎江第一個跟上,循着過道,走到當中,然後跟着他進了一扇門。
劉鋒一邊走,一邊又從上衣口袋內掏出一條長條形的東西,丟進嘴裡。黑夜正好在他左後方,劉鋒轉向拐彎的時候,看得真切。心中大爲好奇,因爲他根條狀物,根本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那是一根植物的根莖,溢出的是植物的汁水。
無意中卻發現了這一點,再綜合先前他自己沒喝酒的情況,黑夜在心中有所推測。這個瘋子,不是真瘋,恐怕非常邪惡。
先前的那些舉動,可能是惡作劇,也可能是爲了達到某種目的。
這樣一個瘋狂的人,又有心計,不容易對付。
一想到這裡,黑夜頓時頭大起來。
劉鋒領着衆人進入的洞穴中,地面上擺着不少罈子,看來是個釀酒屋。
“這是我最近發明的黃金酒,”劉鋒伸手一指那些瓶瓶罐罐,朝黎江介紹道,“在這個鬼地方,無聊得快發瘋了。幸虧我太聰明瞭,竟然發明了這種可以用於療傷的奇酒。”
那個被他虐待的小女孩也跟在一側,聞言便是一愣。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又伸手擦了擦嘴角,卻依然不敢說話。
劉鋒眯着眼睛,望了她一眼。然後自顧自地介紹起來:“這種酒,主要的原料有兩種,一是稻米,二是我從鶴神哪裡偷來的好東西。”
這樣一說,衆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來。
劉鋒也不管衆人如何作想,自顧自地打開幾個罈子,仔細介紹起來:“稻米一定要放了三個季風年以上的,浸泡,蒸煮,瀝乾,然後混入酒麴,放到壇中密封好。只要一夜,就發酵好了。”
這裡的時間概念,不同於外面,相當於黑夜概念中的三天。
劉鋒說着將一罈發酵好的米酒舉到鼻子前,用力地嗅了嗅,一副陶醉的模樣。隨後又開口道:“最關鍵的,就是要處理從鶴神那裡偷來的好東西。你們看,就是這個……”
說罷,又拎起一個罈子,那個罈子外面黑乎乎的,目測有過燒火的痕跡。劉鋒沒有再開口,反而轉頭朝那少女道:“枯荷,你來說。”
那叫枯荷的少女,不敢違抗,她連忙從劉鋒手中捧過罈子,朗聲道:“將神物放進罈子,放入清水,用棍子攪拌化開。然後生火燒煮,先是武火燒開,再文火慢燉。最後瀝去殘渣,放置到陰涼處一天。”
劉鋒對枯荷的介紹很是滿意,他拿過罈子重新擺好,然後把她趕了出去。
黑夜聽到枯荷腳步聲遠去,卻不由地皺了一下眉頭。因爲她離去的方向,傳來輕微的嘔吐聲。莫非從白羽那裡弄來的神物,有些問題?
黑夜的表情落到劉鋒眼裡,卻是沒什麼反應,還是那副邪惡的神情。他忽然之間裂嘴一笑,滿口黑牙都露了出來,陰森恐怖道:“來,給你們看看。我從鶴神那裡弄來的好東西!”
一步一癲地走到洞穴的角落,掀開一塊遮蓋的軟草甸。
“嘔~”黎江一眼掃到,頓時捂住胸口蹲到了地上。剛纔喝下去的黃金酒全部吐得一乾二淨,這樣還不算,連膽汁都嘔出來了。
黑夜一手捂住嘴鼻,另一隻手摟住黎歌,將她的視線遮蓋住。
這哪裡是神物,純粹是黑頸鶴的排泄物!
如此釀酒,當真奇葩,不知道要有怎樣的“智慧”才能想出來。
黑夜帶着黎歌連忙慌亂地退出這處洞穴,一眼掃外頭的走廊上,那名叫枯荷的少女正趴在地上,面色蒼白,頭上密密麻麻全是汗。
但是令他詫異的是,這個枯荷吐過之後,氣息卻明顯順暢了很多。她先前被踹了兩腳,肯定會受到內傷。詭異!在劉鋒的一番極爲邪惡的戲耍之後,內傷竟然痊癒了。
適時傳來劉鋒的聲音,卻是一副哭腔:“我要做個好人,我不要背叛!”
黑夜一驚,連忙回頭望去。
劉鋒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個小號的骷髏頭,雙手捧着,正對着骷髏頭陰沉自語:“米拉!我……愛過你。我生命中的第一次真愛。而你……而你所做的,卻是把我掃地出門,重新趕回黑暗之中。我過去是有過罪惡,但當我遇見你的那一刻,那個做盡壞事的人就已經死了,而我則獲得了重生。在你愛情的光輝中,我成了一個新的人,一個更好的人。當你……竟然自殺在我面前的時候,過去那個骯髒的罪人又復活了。我要讓你活過來,讓你看到現在的我……”
黎歌死命地抱着黑夜,渾身顫抖,她顯然被劉鋒的表演給嚇壞了。
低着的頭忽然微微擡起,露出佈滿血絲,卻又異常恐怖的眼神。一個齜牙的動作,把黑夜這個經歷過大風浪的人都嚇了一跳。
變態,死變態!
黑夜在心中詛咒,如果不是爲了離開這個試驗場,爲了從獸人哪搶到傳送門,爲了事先蒐羅一批得力的人類,他真想立刻掉頭逃離這個洞穴,離開這個恐怖而又邪惡的劉瘋子。
就算殺了他,也只是玷污自己的手。
但理智最終戰勝了情感,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自己必須要儘快找到捷天,儘快回到青銅試煉場,那裡是他的家,那裡有他的牽掛。
“神使,我嗅到了你身上不一樣的味道。”正當黑夜內心掙扎的時候,劉鋒的聲音傳了過來:“我知道你一定有陰謀,不過,我不會在意的。你可以利用我,就算把我的命賣給你也沒問題,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把米拉復活過來。”
黑夜鎮定了一下心神,暗中權衡起來。
這個劉鋒時而瘋狂,時而精明,雖然邪惡無比,卻又掌握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個人,就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到底要不要答應他的條件呢?
只要離開試驗場,就可以完成這個條件。甚至在試驗場裡,風鈴也勉強可以刻畫復活陣,達成目的。但是復活一個苦命的女人,一個被瘋子逼得自殺的女人,這樣做法,對他的道德底限是一種挑戰。
他低頭皺眉思考了良久,這纔出聲道:“你的需求,我可以滿足。不過,我有個條件……”
說罷擡頭向對面看了過去,卻是立刻被嚇得跳了起來。
劉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他的面前,面孔距離他的眼睛不足一拳的距離。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圓,一臉期望。
黑夜身上還吊着黎歌,他向後一退,差點兩人一起摔到。
劉鋒不依不饒地逼了上來,語速卻是陰沉緩慢:“只要你能復活米拉,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
“停!”黑夜一伸手,他實在是受夠了。
黑夜正待分說,卻不料被一陣急促腳步聲打斷了。他連忙回頭望去,只見從外面衝進來一羣手持銅棍的大漢。
剛要有所動作,卻被劉鋒撥到一邊。他對着這羣人迎上去,兩隻手揉在一起,拳頭的指節發出“啪啪啪”的爆響。
“沒有我的允許,誰讓你們進來的。難道你們想在我這裡生一堆娃娃?”劉鋒依然是陰測測的表模樣。
“是我讓他們進來的!”洞外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循聲望去,一個鬚髮蒼白的老者走了進來,後面跟着幾個同樣身穿長袍的人。
黑夜留意到,那個趕車的馬伕也跟在人羣后面。
當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蓮青部族裡的這些老東西,早不出現,晩不出現。偏偏這個時候,帶人進來圍困,顯然不是什麼好兆頭。
劉鋒不是重點,她們要找的應該是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