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這人凶神惡煞而來,小竹子嚇得閉上了眼睛,不敢去看,她渾身瑟瑟發抖,心中悲聲高呼:月涵姐姐,救救我們呀!
但小竹子心中無聲的呼喊並沒有等來救兵,她忽然覺得身前一震,緊接着一截刀尖刺到了她的鼻尖處,再往前刺一分,她鼻子便要開花破相。
小竹子嚇得睜開了眼睛,卻看見壓在她身上的徐娘被捅了一刀,待抽刀出去的時候,鮮血噴涌而出,濺了小竹子一臉,驚得她險些叫喊出來,她連忙用雙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出聲。
這時候這黑衣人在徐娘的身上捅了幾刀,又往老闆娘背後捅了幾刀,皆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小竹子幾乎哭出聲來,她死死的按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淚在眼窩裡面打着轉,一顆一顆的跌落下來。
因爲她瞧見這幾刀正捅進了她孃親的胸膛,最深的一刀,刀尖都透了出來,抽出去的時候,刀口汩汩流血,十分駭人。
但老闆娘這會兒卻彷彿真如同一個死人一般,幾刀捅下去,她身子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任憑這幾刀捅進又抽出。
黑衣人幾刀後見也不多留,扭頭便走,小竹子藉着縫隙窺着外面的情況,見黑衣人離去後不久她立刻便伸手捂住了自己孃親身上的傷口,她低聲嗚咽道:“娘,你沒事吧,娘?”
老闆娘這時候才睜開眼睛,她勉強一笑,開口想要說話,卻先咳出一口血來,這時候小竹子卻發現她捂住了這邊的傷口,那邊的傷口卻依舊在汩汩流血,她只有兩隻手,可傷口卻有四個,捂住了這兩個,那兩個卻依舊在血流不止,只一下便染紅了一大片的衣裳。
小竹子一邊哭一邊又用手去捂住另外兩個傷口,可手一離開,這兩個傷口又汩汩流血,只讓小竹子絕望大哭。
老闆娘此時臉色蒼白,她掙扎着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下小竹子的臉頰,她悽苦一笑,低聲哀嘆道:“小竹子,娘對不住你,你快跑吧,去找蘇月涵,去找那個妖怪,讓她帶你回李,李乘風……李真人的身邊,孃親錯了,大錯特錯了,這天底下能護住你的,只有他們了。”
小竹子大哭不止,她將自己瘦弱嬌小的身軀鑽到老闆娘的身下,咬牙堅持着想要馱她起身,可她才齊腰的身高,哪裡馱得動這麼一個大人?
這一下,小竹子立刻被老闆娘壓在了身下,兩人趴在地上,小竹子摔得生疼,老闆娘也是一口血咳將出來,吐在小竹子脖頸之中。
小竹子只覺得腦袋後面熱熱的,她也顧不上去擦,繼續咬着牙雙手撐地,勉強將自己撐了起來,這時候老闆娘爲了不壓着自己女兒,也勉強手腳用力,撐起了一點身子,這一下小竹子立刻便能勉強馱動。
小竹子大喜,她連忙道:“娘,你頂着些,小竹子這便帶你去看大夫!”
老闆娘苦澀一笑,現在這地方又哪裡來的大夫?她自己知道自己的事,這幾刀雖然沒有插在要害上,但傷口這般流血,又沒有辦法止住,死那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以她現在這身子骨和受傷情況來看,最多茶盞功夫,她便要死掉了。
自己死了不可惜,可恨的是剩下小竹子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這世上受苦受難,而且能不能逃出這地獄還尚未可知!
老闆娘越想越是痛苦,越想越是懊悔,忍不住便潸然淚下,她瞧着小竹子奮起瘦小的身軀馱着自己勉強前行,兩人腳下都拖出長長的血印,她便淚如雨下,低聲哭道:“娘對不住你,娘對不住你爹!”
小竹子這會兒卻咬牙用力,耳朵裡面嗡嗡作響,壓根沒聽清自己孃親在說些什麼。
老闆娘此刻只覺得自己身上越來越冷,身子也越來越無力,原本在地上還能勉強用些力氣的雙腳此刻已經綿軟得不似自己所有,她眼前越來越黑,漸漸的她似乎回到了那個最讓她永生難忘的一夜。
那一夜紅燭搖曳,春房生姿,自家的男人小心翼翼的用秤桿的鉤子挑起了自己的紅蓋頭,她則羞羞的擡起眼簾,含情脈脈的注視着他。
這個男人不是她洞房花燭的這時候第一次見到,她跟着父母因爲洪災逃難到這裡時便已經認識他了,是他幫着他落下了腳,紮下了根。
她的容貌雖然也算不上是多驚人,卻也是遠近聞名的美人,上門說親的簡直都踏破了門檻,哪怕一些官老爺地主老爺想要娶她去當小妾,享那榮華富貴,她都沒有同意。
她認準了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認準了這個看起來有些膽小,但內心卻極有但當的男子,即便給的彩禮很少,她還是力排衆議的說服了自己的父母,嫁給了這個男人。
剛嫁過去的日子的確很苦,兩個人緊巴巴的過着日子,先是投寄在修行門派下當了五年的短工,在積攢了一定的錢財後,老闆娘拍板拿定了主意,在城中做起了勤行的買賣。
一家小飯店雖說生意比不上那些大酒樓,可日子總算比以前好得多了,都說飯店是勤行,那會兒的確也忙得腳跟打後腦勺,可那會兒日子過得踏實啊!
那個時候,他們如膠似漆,形影不離,後來又有了小竹子,日子過得越發有滋有味,可漸漸的,日子越來越難過,朝廷的攤派稅賦越來越重,他們逐漸入不敷出。
爲什麼日子漸漸的就變成了這樣呢?
爲什麼他們從來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卻會落得如此下場呢?
爲什麼他們要有這樣的結局?
這是爲什麼?
老闆娘心中悲苦憤恨,她想要仰頭一聲嘶吼:蒼天呀,這究竟是爲什麼!
可是,她已經沒有了力氣去嘶喊,她只能將腦袋靠在小竹子瘦弱的肩頭,默默的流淌着眼淚,然後沉重的眼皮一點一點的閉上。
小竹子馱着自己孃親拼命的走着,她勉強馱着老闆娘走過了兩個院落,終究是力氣耗盡,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她啪的一下摔倒在地,卻來不及去看自己,連忙去看自己的孃親,可當她翻看自己孃親時,卻發現她的身子都已經涼了,她眼皮下面,臉龐上面都還掛着結晶的淚珠,她面容悽苦悲傷,彷彿只是睡去了,只要一睜眼,還是會呼喊這她的名字,將她摟在懷中。
“娘?”小竹子顫聲的輕聲呼喊着“娘,你醒醒!”
小竹子怯怯的推着自己孃親的胳膊,眼淚卻止不住的又流淌下來,因爲她知道,她的孃親再也睜不開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