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戰爭。
一場大戰至此已經算是徹底的落下帷幕,這一場戰役過後,還有無數的事情等待收尾,趙飛月無法拒絕高勝寒的請求,因爲在調查結果下來之前,他還是整個東南軍方名義上的第二領袖。
龍騰海也沒有意願想要立刻追究高勝寒的意思,甚至還在努力幫他擦着屁股。
理由非常簡單,木已成舟,高勝寒既然已經把事情做下來了,明面上龍騰海就必須承認,因爲不承認的後果很嚴重:第一,這意味着龍騰海的威信將蕩然無存,將來誰都來個先斬後奏,那誰還拿他這個大將軍當回事?第二,他也不能真拿高勝寒如何,因爲在有心人眼裡,高勝寒是在救他,一個爲了救他龍騰海,不惜身家性命的人,自己如果真的對他痛下殺手,那天底下誰還願意跟他?
和談很快就進入了實質性的接觸階段,勝利以最快的速度第一時間通報到了皇帝陛下的御前,很快皇帝陛下的旨意便來了,先是一份非常簡潔的旨意:口頭嘉獎全軍,具體獎賞需要等內閣商議後再行宣佈,同時命趙飛月再次擔任使者前往傀器國進行和談。
這一場大戰,傀器國基本被打殘,第戎國遭受重創,兩邊都沒有能力再來一場大規模的戰爭,甚至他們連小規模的戰鬥都沒有辦法應付。
因爲大齊這邊固然因爲一場大勝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可大齊這邊最核心的戰鬥力:精英修士團並沒有遭受重創,依舊保持着完整編制。
有這批精英修士在,大齊這邊在戰略上就依舊保持着主動性與機動性,這種精英修士團在小規模戰鬥上是具有絕對的優勢地位的,無論是傀器國還是第戎國都不會在這上面去挑釁大齊的精英修士團。
可也正因爲現在精英修士團成爲了最完整的建制存在,這也意味着在鎮南軍中修士團體的力量已經完全壓倒了軍方,這對於龍騰海,又或者是大齊來說,是極其不利的。
因此立即削弱和解散這支空前龐大的精英修士團是比結束戰爭更加重要的事情。
李乘風他們這些臨時被徵召而來的修士是最先被打發離開的,解散速度之快,意圖之堅決明顯,立即引起了這些修士們的不滿。
包得跟糉子一樣的韓天行都滿腹牢騷:“他們簡直是把我們當成了夜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趙小寶拼命的點頭,他不忿的打量着正在重建而人流往來的廣源城街道,顯然也非常贊同韓天行的看法。
他們這些人在灰盔谷夜戰之後,第二天就被打發着回到廣源城,在進行了簡單的整修後,第三天就被要求返回神京,然後在神京接受表彰和封賞。
明眼人都看出來這是龍騰海在分化眼下這個極其龐大的精英修士團體,不管怎樣,先趕走一波,再分化一波,繼而拉攏一波,打壓一波,這樣他就可以繼續控制這個修飾團體。
畢竟……傀器國不管怎樣不還在灰盔谷的後面麼?
這個生死大敵只是被重擊了,並沒有被打死,還是有一定威脅存在的。
李乘風拍了拍趙小寶的腦袋,嘆了一口氣,道:“你們可別發牢騷了,這次能活着回去,那可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韓天行面色一變,流露出一絲喜色,道:“師兄,你說這次咱們能獲得什麼樣的封賞?師兄,你這次肯定能封侯了吧?”
封侯?
李乘風想都沒敢去想,西北戰家鎮守九獄那麼勞苦功高,最終始終只是一個一等侯,大將軍龍騰海十多年來軍功無數,又是軍界大將軍,堪稱軍方第一人,而他也照樣只是也一等侯。
他這個小小的連一等伯都不是的伯爵,怎麼可能一下連跳幾級就直接封侯呢?
李乘風露出一個嗤笑的神情,沒有說話,但韓天行卻明白了,他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作爲一個曾經的文人,不能出將入相後最大的奢望就是成爲大修行人……以及謀取爵位,封妻廕子!
李乘風在這一戰中居功至偉,是他在大廈將傾的時候給予九幽魔王的妖王致命一擊,這是最關鍵的一擊,堪稱一錘定音!
如果沒有他,這一戰將是大齊慘敗!
而這一敗的後果,瞎子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對力挽狂瀾的李乘風如何封賞都不足爲過!更不用說李乘風之前還有擊毀飛天戰艇的大功勞!
這都如果不能封侯,那他想要封賞一個爵位只怕就是癡人說夢了。
韓天行滿心失望,但李乘風也沒有心思多去關注,他目光不住的往兩旁的街道收容所看去。
李乘風一把抓住跟前一名瘸着腿,瞎了一隻眼睛的廂兵追問道:“請問,李大魚家在哪裡?”
這名老兵被人一抓,大怒之下扭頭剛要怒罵,可話剛到嘴邊便又咽了回去。
眼前這人身穿修士長袍,身材高大,相貌英朗,氣質卓爾不凡,在他身旁的兩人同樣穿着修士長袍,顯然是他絕對惹不起的人。
這名老兵立刻陪笑着說道:“修士老爺可是對小老兒說話?”
李乘風微微笑了笑,道:“是,勞煩老兄打聽一下,李大魚家可是在這附近?”
李大魚便是黑蛋,他臨死前的祈求是李乘風心中難以拔出的暗刺,因此當其他的修士都搭乘着臨時傳送陣返回神京時,唯獨他帶着黑蛋那並不豐厚的撫卹金前往廣源城來找尋他的孃親,來完成他的承諾。
廣源城遭到轟炸後,此時尚未完成重建,又或者說,已經完成部分重建的是那些官老爺和軍老爺們以及修士老爺們居住的地方,老百姓們平日裡居住的一大片地方此時都依舊是一片斷壁頹垣,到處都是結晶狀的破壁和深深印入牆壁中的蜷曲身影。
路邊的人很多,到處都是穿着喪服的人,滿耳都是哭泣的悲聲。
這一場大戰中,各大軍團平均戰損率達到了極其可怕的六成。
十個男人出去,有六個死在外面,廣源城簡直門門掛喪,家家戴孝,舉目四顧,慘不忍睹。
老兵聽到李乘風的話,他扭頭朝着街巷一頭的臨時棚戶區指去:“好像是在那兒。”
李乘風順着老兵手指方向看去,卻見一片蘆葦搭乘的極爲簡陋的棚戶區中一片慘白,紙錢錢串和燒成白灰的紙灰飛的到處都是,其中一名老嫗正呆呆的在街道上不住的來回張望着,拉扯着每一個路過的路人追問着什麼。
李乘風心情沉重的走了過去,迎着對方渾濁而希冀的目光道:“大娘,黑蛋是您的兒子嗎?”
這位老嫗身材瘦小,一看就是皮膚褶皺得就像是枯木皮一樣,她背脊佝僂,仰着頭,眼巴巴的看着李乘風,待聽到李乘風說出這麼一句話時,她便渾身一震,渾濁的眼睛裡面立刻涌出淚水來:“我娃兒怎麼了?”
李乘風心中沉重,將手中的包裹遞給了老嫗,他聲音哽咽的說道:“大娘,節哀……”
老嫗一把抱過包裹,嗷的一嗓子便大哭了起來:“我兒呀!你怎麼就丟下娘了呀!你讓娘可怎麼活呀!”
老嫗的嚎啕聲在這一片哭聲之中並不算很刺耳,但在李乘風聽來卻十分的扎心,讓他心中極其的難過。
趙小寶和韓天行在一旁也是黯然神傷,李乘風輕輕拍着老嫗的背,低聲道:“大娘,生活上還會有什麼困難麼?”
老嫗緊緊抱着包裹,哭嚎着說道:“你怎麼出門做個木匠活兒人就沒了呀!!我的兒喲,通殺我喲!”
誒?
等等,等等等等……
李乘風忽然聽着覺得有些不對勁,正疑惑之時,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放手!你們要對我娘做什麼!”
李乘風愕然回頭,卻見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男子正挑着一個擔子,對着李乘風怒目而視。
李乘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