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同安城外二十餘里的溫泉山莊,同安城的太守大人一路奔逃,逃到此處纔算驚魂初定,躲在了自己的宅子裡面便不肯再出來,顯然是被同安城的恐怖火雨嚇破了膽。
“太守大人在裡面嗎?”
一名身着布衣的中年長髯男子,匆忙的衝向門口,他焦急的詢問着在門口看守的統領。
統領低聲道:“老大人從同安逃出來,受了寒,又受了驚,現在剛剛睡下。”
這長髯男子急得跺足:“都什麼時候了,還睡?睡得着嗎!”說着,他便要往裡面衝去。
統領低聲說着:“老大人說了,他什麼人也不想見。”
長髯男子怒道:“我也不見?”
統領苦笑着重複說道:“老大人說了,他什麼人也不想見。”
長髯男子頓時大怒,他一撩長袍便高聲喊道:“老大人,是我!我你也不見嗎!”
統領連忙上前阻攔,他低聲哀求道:“哎呀,我的主簿大人!您就別喊啦,一會驚擾了大人,這板子感情打不到你屁股上來啊!”
長髯男子冷笑道:“現在同安如同火海地獄,無數百姓哀嚎死去,這救命救火的時刻,你想的居然是你的屁股!”
統領頓時不悅,他拉長了面孔,打起了官腔,道:“楚雲楚大人,照你這麼說,你怎麼不去救人吶?在這裡耍什麼威風啊?”
楚雲怒道:“我是主簿,不是都尉,更不是郡丞!手底下一兵一卒都沒有,我如何救人!”
統領陰陽怪氣的說道:“你自己難道不是人嗎?”
楚雲暴怒:“姓張的,你這話什麼意思!”
張統領一翻白眼:“沒什麼意思!”
楚雲上前一把揪住張統領:“你把話說清楚!一個小小統領,竟敢出言侮辱於我?你這身官皮還想不想要了?”
張統領也怒道:“你算老幾,憑你也能撤我的職!”
楚雲大怒,頓時與張統領揪打起來,可他一介文弱書生,又如何是這統領的對手,哪怕對方疏於訓練,這體格上也天然有着差距。
尤其是旁邊的衛兵一個個上來拉架,可個個都是拉的偏架,你一拳我一腳的打在這楚雲的身上,只一會功夫便將他打得鼻青臉腫,披頭散髮。
這時裡屋傳來不耐煩的聲音:“什麼事情啊?吵死人了,還讓不讓人睡了?”
楚雲頓時整了整衣衫,他抹了抹嘴角和鼻子下面的鮮血,恨恨的瞪了一眼這張統領,然後強忍着羞怒,他大聲道:“太守大人,是我,主簿楚雲!”
“哦,是主簿到了,來來,快請進來。”
楚雲又狠狠瞪了周圍人一眼,昂首走了進去,只是身上灰撲撲的腳印讓他看起來形容狼狽。
楚雲剛進屋,便覺得一股暖氣撲面而來,房屋中火炕燒得溫暖如春,太守徐濤挺着大肚子,歪歪斜斜的靠在躺椅上,一旁站着一名賊眉鼠眼的師爺。
徐濤看了楚雲一眼,頓時一愣:“主簿大人這是何故如此啊?”
楚雲頓時惡狠狠的告了一狀,道:“方纔我要見老大人,張統領居然阻攔於我,還口口聲聲說老大人要休息!如今同安亂如九獄,老大人定然心急如焚,如何睡得下!這等小人不僅是妨礙公務,貽害百姓,更是污衊老大人的清白啊!”
徐濤輕撫着胸口,他道:“這個傢伙太不像話了,主簿也敢攔!罰他三個月供奉!主簿大人,消消氣!等回去了,我再替你整治他!現在……人在外面,人手不夠,還有用得着他們的地方。”
楚雲哪能還說一個不字,他心裡面跟吃了屎一樣噁心!
罰三個月供奉?那才三十兩銀子,對於他們這種吃裡爬外,吃拿卡要的傢伙來說,三十兩,那也算錢?
楚雲忍氣吞聲的一揖道:“謹遵老大人的吩咐。”
徐濤滿意的點了點頭,道:“老楚啊,你這大半夜的,跑我這兒來,是有什麼事嗎?”
“什麼事?”楚雲震驚的擡起頭,他急道“老大人,現在整個同安城亂如沸粥,火勢蔓延,百姓瘋狂逃離,燒死,踩踏數不勝數,到處都在燒殺搶掠,奸*女!老大人,再不出兵管管,這同安城……就徹底完啦!”
徐濤長嘆一口氣:“出兵?現在哪裡還有兵!而且啊,我的主簿大人,這分明是修行人自己內訌,咱們是被波及的嘛!”
“可是……那也要救災啊!”楚雲急得滿頭是汗。
徐濤嘆道:“救災?誰救?人從哪裡來,錢從哪裡來?”
楚雲急道:“可是,我的老大人!這聖上要是追查下來,我們同安城大小官員,這腦袋都要不保的呀!”
徐濤與一旁的師爺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得意的笑了起來。
這師爺笑道:“主簿大人,有道是瞞上不瞞下,欺民不欺君!這災難往往都是危機,可這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有危就有機嘛!”
楚雲一臉茫然:“師爺說的……什麼意思?”
師爺笑道:“這隕石火雨,雖然是天災,但是……既然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石頭,那自然也可以是祥瑞嘛!”
“什麼?”
楚雲深深的震驚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兩個笑眯眯的男人,他結結巴巴的說道:“祥瑞?這,這天災如何變成祥瑞?
“都是從天而降的隕石!找一塊大的,粉飾一下,這祥瑞,不就出來了麼?”師爺猥瑣的笑着。
徐濤斜了這有些得意忘形的師爺,師爺頓時賠笑了一下,縮了回去。
徐濤慢條斯理的說道:“楚雲吶,這次可是咱們同安上下一條心的關鍵時候了!這祥瑞若是獻好了,這隻怕無過,還會有功!”
他呵呵笑了起來,一旁的師爺也陪笑着。
楚雲震撼的看着他們,他下意識的往後退着,似乎根本不想與這樣喪盡天良的人同處一室!
“可是……那同安城這上下近萬條人命呢?”楚雲聲音顫抖着說道。
徐濤一臉沉痛的說道:“老夫也是迫不得已,無可奈何啊!”
“難道……就不管他們的死活了嗎!難道……這一萬條冤魂,就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沒個交代了嗎!”楚雲渾身發抖,帶着哭腔說着。
徐濤臉色一沉,道:“楚雲,不要以爲這裡就只有你憂國憂民!我也想救百姓於水火,可是怎麼救?我也想爲民伸冤,可是,怎麼救!這冤,怎麼伸!有本事,你上靈山派去要他們交出兇手,你去啊!”
楚雲激動道:“我進京去告御狀!我就不信陛下不管此事,我就不信國師不管此事!”
“你敢!!”
徐濤頓時拍案而起,他怒道:“楚雲,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讓我們同安城上下一百多頂烏紗帽一起掉下嗎!”
楚雲怒髮衝冠:“同安城生靈塗炭,百姓倒斃的倒斃,哭號的哭號!多少富裕之家一夜之間變爲赤貧!而你們,卻還只想着自己頭頂上的烏紗帽!!”
徐濤大怒:“徐濤,你放肆!”
師爺連忙出來打圓場:“主簿大人,這掉的,可不僅僅是烏紗啊,還有腦袋,甚至……包括,你自己的腦袋啊!”
楚雲深深的看了他們一眼,他見徐濤盯着自己,目露兇光,他沉默了一會,深吸了一口氣,長長一揖,道:“是我想的岔了,還是老大人深謀遠慮!”
徐濤頓時轉怒爲喜:“這纔對嘛!我們同安官員上下一心,這一關,我們必定能過得去!來來,師爺,上酒,我與主簿大人痛飲一杯!”
楚雲又是一揖,他彎着腰,低着頭,不敢讓對方看見自己憤怒的目光,他勉強控制着自己的聲音,道:“楚雲一路趕來,有些累了,而且也不勝酒力,就不打擾太守大人休息了!”
說完,楚雲一禮後,倒退着出門,然後將門關上。
徐濤和師爺對視了一眼,師爺用手在脖子處比劃了一下,微微做了個割喉的手勢,徐濤面色陰晴不定,過了一會,他才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