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派藏錦閣,錦繡山河,戰齊勝府邸。
李伯一路風塵僕僕的從大門口進來,沒有任何阻攔便直入內室。
和以往不一樣,連續遭受打擊的戰齊勝越發的收斂了以往的猖狂和光芒,在同安,他見識到了李乘風的狡詐果敢與深不可測,在靈山,他見識到了一個修行界排行第三的門派的底蘊。
曾經,他以爲,自己帶着戰家公子的光環來到這裡,他依舊會是那個天之驕子,他依舊會是那個衆星捧月的主角。
可是,他錯了。
的確是有不少人對他陪着笑臉,釋放着善意,可是,當他剛進藏錦閣就被李乘風重創以後,這些人便少了許多。
修行人是天底下最現實的一羣人,有一個光鮮亮眼的家族站在背後,的確很耀眼,但如果這個人自己不爭氣,不夠強的話,那一切都是水中月,鏡中花。
畢竟,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個人不夠強,家族再強,那也沒用!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戰齊勝的反擊,但戰齊勝選擇了躲到一旁,隱忍不發,耐心的等待着機會,企圖一擊必殺!
在半路攔截,是他的計劃,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李乘風的狡猾在他的意料之中。
如果這樣便能消滅李乘風,那當初在見風嶺,他釋放猛鸛的時候,李乘風就應該必死無疑纔對!
可是,他神奇的生還了,而且毫髮無損!
戰齊勝在半路攔截李乘風失敗後,他徹底覺悟了,想靠這種手段來消滅這個難纏的對手,可以說是異想天開,完全不可能。
針對坤叔下手,是戰齊勝的另外一手絕招。
只要這個人在適合的時間出現,就可以制李乘風於死地!
可是,千山雪讓他知道: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甚至是可笑!
但是,更加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李乘風帶着藏劍閣一同出任務的其他師兄弟,一起生還歸來!
這就像一記狠狠的巴掌打在得意炫耀的千山雪臉上。
戰齊勝笑了,他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機會來了!
李伯穿堂入室,來到裡屋的後院,卻見戰齊勝正坐在池塘邊釣着魚。
因爲發生了張冠李戴的假冒事件,皇甫鬆補償性的給戰齊勝安排了一處最爲優越豪華的住處,這裡不僅一切配套齊全,還有一個極大的後花園,花園之中還有一片頗大的池塘,即便是在冬天,無論多冷,這裡也水不結凍,魚影叢叢。
戰齊勝沒有接受李伯的建議,招收一大批下人隨從來伺候他,反而只保留了李伯一個人在身邊,這一點,李伯百思不得其解,而且深深的覺得這樣“跌了戰家的面子。”
可自打出了戰家以後,這位四公子無論是肆意張狂的時候,還是現在這樣忍辱負重的時候,他都是一個極有主意的人,旁人幾乎勸不動他。
李伯進來後,見到戰齊勝又在池塘邊釣魚,他等待了一會,見池塘裡面毫無動靜,戰齊勝依舊定定的看着池塘,彷彿入定。
過了一會,李伯忍不住道:“四公子,消息……”
戰齊勝轉過臉,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李伯無奈只得將後面的話嚥了回去,站在旁邊耐着性子等待着。
這一等,便等到了金烏斜墮,天色漸黑,忽然間戰齊勝才釣起一條魚來。
戰齊勝釣起這條魚,看了一眼,他將這條魚拎到自己的眼前,看着這條魚在魚鉤上扭動掙扎,他目光冰冷中透着欣賞獵物上鉤的快意。
過了一會,他纔將這條魚取下來,又扔了回去。
這時,戰齊勝纔開口說道:“釣魚要有耐心,沒有足夠的耐心,是不會有魚上來的。而且,要安靜,要低調,要讓這些魚感覺不到你的存在,只有這樣,你才能讓它們自蹈死路!”
李伯彎腰道:“四公子高見!”
戰齊勝又道:“知道我爲什麼堅持不要在這麼大的地方安排其他的僕從麼?”
李伯搖了搖頭:“四公子的深意,老奴揣測不透。”
戰齊勝道:“這麼大的住處,空蕩蕩的,毫無人氣,冰冷冷漠,這樣很好!能夠在任何時候都清楚的提醒我現在的處境!這很像我在靈山派的現狀!”
戰齊勝環顧了四周一眼:“富麗堂皇,八院八進!可,那又如何?戰家公子,第一家族,何等耀眼的光環?哼,那又如何?”
李伯目光復雜的看着戰齊勝,輕嘆了一口氣:“四公子能有如此感嘆,足見成長!若是家母知道了,足感欣慰!”
戰齊勝面色一沉,他慢悠悠的裝着魚餌,一邊裝,一邊說道:“我娘生我的時候,條件非常艱苦。她是一個人躲在山裡面生下我的,沒有穩婆,沒有熱水,連熱水都沒有,她只能用牙齒咬斷我的臍帶……”
李伯聽着一愣,隨即,他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一樁驚天秘聞,臉色頓時一片煞白,他脫口道:“四公子,消息已經打探到了,老奴……”
戰齊勝冷冷一笑,道:“不想聽?晚了!你已經知道了!”
戰齊勝放下手中的釣竿,扭頭盯着李伯,道:“我不是大娘的兒子,我是我娘黃毓祺的兒子!我是個私生子!”
李伯面色慘白,他張口結舌,不知所措。
戰齊勝盯着李伯,道:“戰家知道這個醜聞的,不超過三個人!現在,你是第四個!所以,現在擺在你面前的路,只有兩條!一條,我殺了你,滅你的口;二條,你殺了我,叛出戰家,從此被戰家追殺。”
李伯噗通一聲跪下,他顫聲道:“老奴打小便在侯爺身邊長大,生是戰家人,死是戰家鬼!萬萬不敢有叛出戰家的念頭!四公子若是要取老奴性命,取走便是,可是,老奴只求四公子一件事:讓老奴死也死個明白!爲何要取老奴性命!”
戰齊勝微微一笑,答非所問的說道:“當然,擺在你面前的,還有第三條路:發誓效忠於我,永不背叛!”
李伯眼神掙扎,猶豫了好一會,他才一咬牙,右手握拳按胸道:“我李全成對天發誓,從此效忠戰家四公子戰齊勝,願做他的忠僕,無論生死,誓死追隨!”
戰齊勝微微頷首,道:“起來吧!”他轉過身,放下魚竿,將李伯拉了起來,替他整理着身上的衣物,道:“你是長輩,按理說,我不該如此設計你。但……我現在孤立無援,身邊能用得上的,只有你一人而已。你若是再與我離心離德,我……怕是要在這藏錦閣要大大的丟戰家的臉面了。”
李伯唯唯諾諾道:“公子不易,老奴深知!”
戰齊勝淡淡的說道:“不,你不知!我娘本想帶着我獨自過一輩子,可是她因爲與人私通,又不肯說出男人的名字,因此被逐出家門,過的是沿街乞討,受盡羞辱的日子。直到我出生,娘不忍心看着我再這樣吃苦下去,這才找到了我爹。原本我娘以爲這樣能讓我稍微過上一點好日子,可是……她錯了。”
“天底下最苦的日子,並不是吃穿住用行的簡陋與貧苦,而是無窮無盡的折辱與欺凌!”
戰齊勝臉色極淡,彷彿在說着別人的故事,他道:“我受到折辱與打罵,那不打緊,但我娘也因爲我而受到無窮無盡的羞辱與虐待。”
李伯震驚道:“二太太不管怎麼說,那也是侯爺的愛妾,誰敢打她?”
戰齊勝嗤笑道:“難道,只有打纔是虐待和羞辱麼?的疼痛,遠遠比不上心靈的創傷!尊嚴與人格的踐踏,纔是天底下最狠毒的羞辱!”
戰齊勝環顧四周,感嘆的說道:“戰家何等的輝煌,戰封侯何等的了不起,豈能有一個私生子來有辱戰家的門楣,豈能有一個不入流的民女來損毀他戰封侯的威嚴!於是,我沒了親孃,多了一個大娘!”
李伯聽着這些戰家極爲私密的秘聞,哪敢置喙,只能是滿頭大汗,小心翼翼的聽着,不敢多說一句話。
戰齊勝悠悠的說道:“從那時候起,我就學會了一件事:要隱忍,要僞裝!”
李伯心中一動,試探性的問道:“所以,龍鳳狗豬這個說法……難不成是四公子你傳出去的?”
戰齊勝讚許的朝他點了點頭:“不錯!”
李伯一呆:“那在同安城,公子表現出的狂悖乖戾,也是……故意的?”
戰齊勝笑了笑,沒有回答。
李伯心中感嘆,之前強烈的反感和牴觸之心消散了許多,畢竟跟着一個有出息的主子,總比跟着一頭真正的“豬”要來得好。
李伯想了想,又道:“公子……找老奴想要做什麼,儘管吩咐,老奴一定鞠躬盡瘁!”
戰齊勝微微一笑,對李伯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待李伯近前後,他才低聲道:“我要讓你……做一件大事,一件……真正的大事!”
說着,他在李伯的耳邊低聲說着話,李伯聽完後,臉色劇變,像看一個瘋子一樣看着戰齊勝,他聲音發顫:“公子……此事若是事敗,怕是有滔天巨禍啊!”
戰齊勝冷笑着說道:“可若是成了呢?”
李伯愣在原地,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多年在戰場廝殺的雙手都在微微發抖。
戰齊勝目光銳利的逼視着他,道:“你領不領命?”
李伯掙扎了好一會,才一咬牙,單膝跪下:“老奴……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