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威力,大師兄這一劍可能在一兩百年來連前十都排不進去,就算是上上一代藏劍閣閣主那開山闢地的一劍,力量都遠在這一劍之上。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劍驚才絕豔!
只怕大師兄有能力再打一次的話,也未必能打出來。
故能極於劍,唯能極於情;故能極於情,唯能極於劍!
情思情死,情死情殤!
這一劍過後,不僅是劍陣之中一切生物蕩然無存,劍陣之外一百米內所有的花草樹木盡皆枯萎老死。
如果不是李乘風僥倖參悟到第四重天的境界,利用第四重天的仙力阻擋這股力量,又有奔雷陣的奔雷電網護住衆人,只怕他們幾人此時也都要變成頭髮斑白的大爺。
但李乘風他們根本沒有心思去檢查自己的情況,歐陽南見大師兄倒下後,他便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大聲道:“起陣!”
李乘風這一次沒有阻攔,也大聲道:“起陣!”
此時法陣落陣時間已過,衆人一起捏下指訣,奔雷陣迅速消失,歐陽南一個縱身便撲到大師兄身旁,含淚想要將他攙扶起來。
“大師兄!!”歐陽南一聲悲呼,想要伸手,卻立刻被人攔住。
“別動他!!”李乘風也奔到近前,他大聲道。
歐陽南手僵在了半空之中,他眼前的大師兄皮膚枯敗,身上肌肉萎縮塌陷,看起來就幾乎像一具被抽看了血肉的木乃伊,只有那一雙眼眸中還帶着一絲絲的生氣,其他所有地方的生機都已經全部阻絕。
更可怕的是,大師兄的身上肌膚已經呈現出沙化狀態,開始自己散體,無數的沙礫粉塵隨風而起,眼看着就要一點點的消散。
歐陽南若是伸手,大師兄立刻便要破碎,化爲無數粉塵,煙消雲散。
大師兄看了看歐陽南,他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隨即又看向李乘風,他嘴脣掙扎着動了動,像是想要說什麼,李乘風立刻伏身下去,紅着眼圈,恭敬道:“大師兄?”
不管大師兄以前如何種種,也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不顧一切的與千山雪同歸於盡,但此時的李乘風已經完全原諒了大師兄以往的所作所爲,打從心裡敬佩和尊敬這個奇男子。
大師兄看着李乘風,他掙扎着擡起手來,又掙扎着從自己手指上取下藏劍閣的指環,可他稍微一用力,居然把自己戴着藏劍閣指環的手指給齊根掰了下來,而且他拿着還沒遞到李乘風跟前,他這根手指就已經破碎風化,指環凌空跌落。
李乘風連忙雙手接住,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定定的看着大師兄。
大師兄此時眼眸中那尚且有一絲生氣的眼眸也在迅速的灰敗下來,他吃吃的掙扎的說道:“藏劍閣……交給你了……”
李乘風這一刻幾乎哽咽難言:“是!”
大師兄又掙扎着向歐陽南看去,但此時他的眼眸已經無法動彈,只挪動了一下,便再也無法動彈,歐陽南見狀,強忍着淚水,嗚咽道:“師兄,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大師兄嘴角咧了咧,然後他眼眸中最後的一絲光彩也隨之消失,目光一下飄散得很遠很遠,臉上的表情永遠的定格在了這一刻,他只有嘴脣和口中的舌頭還在艱難的活動,他輕聲喃喃着:“入我劍閣者,皆我親兄弟。晨飲靈山水,夜餐鷲峰霽……”
這聲音越說越小,逐漸的微不可聞。
大師兄的一切都定格了,他的神情中透着幸福與滿足,似乎在這一刻,他回到了藏劍閣的鷲峰山,回到了那個晨曦溫柔的朝霞下。
閣主雖然失蹤,但藏劍閣心氣猶存,凌天十三劍全部俱在,小師叔領頭帶着他們高聲唸誦靈山十二律,那裡都是他熟悉的師兄弟,是他熟悉的師叔伯,最關鍵的是……那裡有一張回頭朝着他嫣然一笑的笑顏。
寧謐如詩,靜美如畫。
小師姐,我來了……
大師兄的手落了下去,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他的的執念也隨着他的生命,隨着他的肉身也化作無數的粉末,隨風而去,飄散在空中,不復存在,卻又無處不在。
這時候,藏在人羣中遠遠觀戰的孫永纔等人也都淚流不止,他們再也顧不上別人怎麼看他們。
大師兄用他的犧牲,終於喚醒了他們體內的藏劍之魂,他們的胸中似乎燃燒着一把烈火,在沸騰,在咆哮,在他們體內拼命的衝撞着,要噴薄而出!
但就在此時,所有人卻又聽見了一個聲音,他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刻骨!
“不可能!這不可能!!”千山雪的聲音又尖又厲,他完全失態抓狂的看着自己的頭髮,摸着自己的面孔。
此時的他再也沒有以往的桀驁與張狂,他驚慌恐懼得像一個失魂落魄的女人,拼命抓扯着自己的頭髮,尖銳的嘶喊着。
千山雪居然還沒死!!
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個怪物,這樣的一劍都沒能殺死他麼?
歐陽南等人眼神徹底的絕望,連再面對千山雪的勇氣都沒有!
那樣恐怖的神之一劍,他居然活下來了!
換做是他們,只怕早就已經化爲齏粉,形神俱滅了!
此時的千山雪雖然看起來蒼老了許多,法寶也悉數毀壞,可他功力猶存,金身碎片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凝結重鑄。
衆人眼中無比的痛苦絕望!
他們都是修士,大致都猜到大師兄在打出第九劍時,體內的生機已經維持不了多久,所以,這一劍終究沒有堅持到可以直接讓千山雪銷蝕成枯骨粉末。
現在他們又該怎麼辦?還有誰能來救他們?
可這樣,依舊給千山雪帶來了無比沉重的打擊,他的的狂傲和自尊被重重的踩踏在了腳下,而這個人,正是他最瞧不起的螻蟻!
“你們,統統都要死!!你們!!所有人!!都要死!!!”
千山雪眼中一片赤紅,強烈的羞恥讓他幾乎發瘋!
他要殺死這裡所有人,讓所有看見這一幕的人統統都去死!!
千山雪高舉雙手,緊握成拳,一聲狂吼,天空中再一次火雲翻滾!
衆人面色如紙,神情絕望,正在這萬馬齊喑的時候,他們卻忽然間聽見一個聲音猛然間響起:“入我劍閣者,皆我親兄弟。晨飲靈山水,夜餐鷲峰霽。”
這個聲音洪亮如龍吟,憤怒似虎嘯,即便是激盪風雲也無法遮掩,即便是天地咆哮也無法阻擋!
他們只見李乘風手中緊緊握着落日槍,他雙目含淚,眼中燃燒着怒火,大聲吟誦着每一個藏劍閣弟子都耳熟能詳,倒背如流的靈山十二律。
緊接着,歐陽南站了起來,他淚流滿面,高聲大喊:“門規十二律,條條無情義。”
韓天行、趙小寶他們流着眼淚站了出來,大聲唸誦着這沒有背誦多久,卻已經滲入骨髓,烙進靈魂的律文:“日日堂前頌,朝朝心頭記!”
蘇由抹着眼淚站了出來,他想起了戰死的好兄弟天俊,想起了曾經與他形影不離一同出早課,一同戰鬥,一同嬉戲的日子,他嗓子哽咽,聲音裡面卻透着憤怒與仇恨:“欺師滅祖者,殺!”
緊接着,安童、裘楚囚也都站了出來,他們儘管不願意參加這樣的生死戰,可他們畢竟在藏劍閣生活了多年,又是最終留守的那一類死忠之人,此刻觸景生情,焉能不感同身受?
他們同樣熱淚盈眶,高聲背誦着:“不忠不孝者,殺!見利忘義者,殺!”
瞿同秋和趙一白也哭得一塌糊塗,他們想跑,可他們不知道爲什麼,身體裡面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蔓延,這股力量驅使着他們戰勝了怯懦與恐懼,跟着挺身而出:“叛離師門者,殺!犯上作亂者,殺!”
孫永才他們這些藏劍閣的叛徒們一個個都熱淚滾滾,老淚縱橫,哭成一片,孫永才身形一閃,帶頭朝着李乘風他們的方向飛去,很快便落在了李乘風的身後,他強忍着哽咽,高聲背誦着:“出賣兄弟者,殺!欺侮弱小者,殺!”
隨後,左飛跟了上來,他含着眼淚,高聲嘶喊:“*婦女者,殺!”
緊接着,越來越多的藏劍閣叛徒們都站了出來,他們齊齊的聚在李乘風之後,跟着他一同高聲唸誦着:“畏戰不前者,殺!臨陣脫逃者,殺!”
歐陽繡、李軒銘他們呆呆的看着這一幕,雖然他們不是藏劍閣之人,但這一刻藏劍閣衆人那有若實質的殺氣與戰意幾乎濃烈得肉眼可見,他們無不爲之震撼感動。
那激昂壯烈的十二律背誦聲,讓他們汗毛倒豎!
“貪功瀆職者,殺!”
那一張張淚流滿面的面孔讓他們膽戰心驚!
“見死不救者,殺!”
當背完最後一條戒律,李乘風拔出了他隨身藏着的破天劍斷劍,他高高舉着,雖是斷刃,卻殘破倔強,透着寧折不彎的精神,倍增悲壯激昂!
這時候,大師兄讓他們覺醒,李乘風讓他們明白:天底下能依靠的人,只有他們自己!
世上哪來的救世主!
李乘風厲聲高呼:“藏劍閣弟子,拔劍!”
藏劍閣衆人齊聲高呼,聲震雲巔:“拔劍!!”
衆人紛紛拔劍,一如決死的劍客,明知不敵,可生死路上狹路相逢,他們依舊拔出了他們驕傲的寶劍!
一時間萬松林上氣衝牛斗,劍氣沖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