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剛進城門,城內的百姓們頓時轟動,整個城門周圍所有房屋都爬滿了人,他們爭先恐後的想要一睹太子尊榮。
曾參將雖然不是太子一系的人,平時也對太子所作所爲頗不以爲然,覺得太子過於理想化,可是,當他親眼目睹了太子在民間的威信後,那山呼海嘯的聲音,那登高一呼,萬衆皆從的威望,實在是讓他心旌搖動,爲之心折。
曾參將心情激動下,前便跪拜道“泰陽統兵參將曾光參見殿下!”
趙汗青目光嚴厲的盯着曾參將,呵斥道“方纔是你下令放箭的?”
曾參將立刻背起了一身毛毛汗,他哪裡敢接這個鍋,立刻使出甩鍋神功,道“卑職只是聽令行事,還請殿下治罪!”
雖然是個老丘八,性格粗鄙,可曾參將卻同樣是個老油子,深諳官場那套遊戲規則。
級興師問罪時,如果罪責確鑿,切忌不可一味抵賴否認,但又千萬不能照單全收。
曾參將一面將鍋甩給城內太守李天李大人,一面卑躬屈膝的求治罪,以表現自己認罪服軟的態度,否則一旦太子認爲他頑冥不靈,頑抗抵賴,那他要完蛋了。
太子果然擡起頭來,目光凌厲的掃去“是誰下的令!城太守何在!”
周圍人目光齊刷刷的向一旁看去,太子卻見不遠處站着一個兩股顫慄,面色如土的胖子,太子前兩步,厲聲質問“是你下令放箭的?”
李太守臉肥肉抽搐了一下,他哭喪着臉,看向一旁尖嘴猴腮的師爺,顫聲道“是,是他……”
太子暴怒,怒斥道“你是城太守,是當地父母官,老大人!你的一言一行居然聽從一個師爺?你是怎麼當官的!!”
外面聽着的百姓們心憤恨,聽見太守這一聲呵斥,他們立刻高聲喝彩道“說得好!!”
一時間應者雲從,有被太守下令放箭而失去家人和親朋的更是憤怒的嘶喊“殺了他!!”
這一下,民衆的情緒瞬間被挑動起來,憤怒的民衆裡裡外外的跟着咆哮怒吼“殺了他,殺了他!”
在將近十萬百姓的嘶吼吶喊下,整座泰陽城都在震動,每一個人耳轟鳴作響,彷彿無數雷霆bào zhà,空氣似乎都在顫動,他們的五臟六腑都被震動,從皮膚到毛髮無一不顫慄發抖!
太守李天瑟瑟發抖的跪下,兩腿失禁,尿液很快順着流到地,他高聲嘶喊“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微臣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呀!”
但他張開口,大聲嘶喊,哪怕站在他跟前一米的距離,都只能看見他張口,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太子並不爲這樣的威望和號召力而沾沾自喜,他反而有些警惕的掃視了四周一眼,因爲他瞬間想起了他最崇敬的太傅所說的話。
“民衆若水,善若水,至惡亦水;驅之以流則爲流,聚之以方圓則爲方圓,必以管束者也,否則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爲君者,可驅民,不可驅於民!”
翻譯一下的意思便是,老百姓像是水一樣,天底下品德最好的便是水,同樣天底下能造成最大破壞力的同樣也是水。
眼前的洪流便是最好的例子。
而老百姓這樣的水流,驅使他們往哪裡去,他們便會往哪裡去,必須要加以管束,否則任由老百姓肆意妄爲,他們一定會像洪流一樣將你推翻淹沒。作爲一個君王,應該善於驅使你的臣民,而不要被臣民的意志所bǎng jià驅使。
一開始太子並不贊同自己老師這番話的,畢竟他是讀聖人書長大的,聖人云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
這番話太子是牢牢記在心裡面的,而且他很早的時候在太傅的帶領下田間與農民們生活,瞭解他們的疾苦,所以,太子從小便悲天憫人,愛民如子。
可眼下這個局面卻讓太子空前的警惕,因爲這無數民衆的憤怒與咆哮形成了一股極爲恐怖極爲可怕的力量,甚至包括太子和李天自己,他們都覺得下令之人應該凌遲處死。
可是太子是一個高高在的位者,他需要考慮更多的東西,這也是太傅一直在教導他的大局觀決不能爲民衆的意志所左右自己的意志。
因爲民衆是淺薄的,是短視的,他們只在意發泄自己的情緒,一句話殺死這個太守會帶來什麼後果,他們並不在乎。
趙汗青自然知道,如果今天民衆萬衆高呼殺死了一城之主,那明天是不是也可以如此效仿,再登高一呼殺死他們另外一個憎恨的高官貴族?
那如果這樣,天下豈不大亂?
那要他們這些人做什麼?要衙役何用?要官兵何用?要法律何用?
太子神色一凜,他原本想要當場處死太守李天,可民衆這麼一鼓譟,立刻他改變了主意李天不能死,至少此時不能死!他作爲一國儲君,絕對不能爲民衆意志所挾持!
太子高高舉手,做了一個往下壓的姿勢,所有看見他這個動作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一時間天地間轟鳴的聲音驟然而止,方纔還在天搖地動的泰陽城瞬間安靜得針落可聞!
在太守周圍的各色官員無不敬畏歎服,這份威望,算連皇帝陛下也遠遠不如,也只有國師常遠能夠擬。
太子高聲道“諸位速速回去,這裡孤會處置!犯罪犯錯之人決不輕饒,受傷之人孤必贍養,死去之人孤必收殮,遺孀孤兒孤必奉養!!”
百姓們聽得心情激動,熱淚盈眶,完全忘記了方纔要殺李天而後快的事情,他們紛紛舉手高呼,哪怕在房頂不方便的人也都掙扎着歪歪斜斜跪拜下去,他們當有人大聲高呼“太子萬歲,太子萬歲!!”
老百姓們哪裡想那麼多,有人跟着大喊,便紛紛高喊“太子萬歲,太子萬歲!!”
一時間城官員無不變色!此乃大不敬!!
天底下只有一人能呼萬歲,那便是皇帝陛下!
太子雖然監國,可那也只能被稱爲千歲!
哪怕是太子也面色驟然而變,他有些驚恐,卻又不知道如何反駁,他被簇擁在這沸騰的rén liú之,彷彿一葉失控的扁舟。
在人羣被蘇月涵高高舉着,伸着頭去看的小竹子彎下腰來,扯着嗓子大聲在蘇月涵耳邊喊道“月涵姐姐,那便是太子殿下嗎?”
蘇月涵點了點頭,大聲道“正是!!”
小竹子笑嘻嘻道“他好威風呀!!”
蘇月涵寵溺的摸了摸她的腦袋,剛要說話,一旁的老闆娘立刻一把將她拉扯了下來,嚴厲呵斥道“快,快跪着!”
小竹子哪裡知道爲什麼要跪着,她見周圍人都跪了下來,紛紛叩頭,她便也老老實實的跟着跪下,但她扭着頭,對自己的娘道“娘,爲什麼要磕頭呀?”
老闆娘按着小竹子的頭磕了幾下,才認真道“你記住了,那是太子殿下!只有他才能讓咱們將來過好日子,才能讓咱們重新回家!”
這一下小竹子便明白了,這一路她吃了不少苦,看着自己爹孃也吃了不少苦,更看着自己喜歡的蘇姐姐更是爲了保護自己而吃了更多的苦,她立刻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奶聲奶氣的拜了下去,道“國師護佑,願太子殿下長命百歲,將來讓爹孃過好日子,讓小竹子吃好吃的,讓蘇姐姐嫁個好男人,多謝多謝啦!”
這孩子氣的祈禱被淹沒在山呼海嘯的萬歲聲,根本沒有人聽見,小竹子也一如周圍所有人一樣朝着太子拜了下去。
這一刻,似乎眼前這位太子殿下便已經登基爲皇,萬衆歸心。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