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暖房。
原本愁雲慘淡的太子府中此時喜氣洋洋,幾乎每一個人都因爲太子的歸來而喜笑顏開,外面甚至能夠清晰的聽見下人們放起的慶祝鞭炮聲。
但與外面歡聲笑語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暖房之中的沉悶氣氛,此時太子端坐上首,臉頰削瘦,雙眉緊鎖,其他人有的雖然正襟危坐,但眉宇間卻滿滿都是遮掩不住的喜色,那是因爲太子重新歸來的喜悅;有的人故作輕鬆,可眼神裡面卻充滿了擔憂,那是因爲四皇子手握兵權的擔憂。
過了好一會,太子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的說道:“孤……決心向父皇請辭太子一位……”
這一句話簡直如晴天霹靂,一下把暖房中的幾名忠心耿耿的太子追隨者嚇得屁滾尿流,即便是素來鎮定冷靜的張大同都驚得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失聲脫口道:“萬萬不可!”
寧同義性急如火,立刻便跪在堂中,激動道:“殿下,萬萬不可啊!!”
其他人也都紛紛跪下,顧蒼平一臉羞愧道:“卑職愚鈍,至殿下蒙受如此冤屈,主辱臣死,卑職該死!”
肖月平也哽咽道:“殿下何處此言?殿下若此時放棄,那天下蒼生若何?大齊江山若何?難道殿下要眼睜睜的看着四皇子將這大好江山毀於一旦嗎?”
太子平日裡也是百折不撓,堅剛似鐵的性子,此時說出這等泄氣話,可見他心中也是悲涼絕望到了極點,他搖頭低聲道:“是孤無能,連累了諸位,孤這裡已經爲諸位做了安排,遠離神京,雖然地方苦寒了點,但……也算是遠離京師,想來到時候四弟他也不會太過於爲難你們的。”
寧同義蹭的一下站了起來,他激憤道:“殿下視我等如何人?”
顧蒼平也起身含淚道:“殿下待我等如國士,我等自當以國士報之!天下豈有國士棄主而逃者?”
太子紅着眼眶說道:“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孤駑鈍無能,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討得父皇歡心,如今木已成舟……”
顧蒼平立刻道:“殿下何出此言?眼下明明是殿下已經佔得先機,爲何說出如此心灰意冷的喪氣話?”
太子慘笑道:“父皇已將徵西大營交到四弟手中,那可是整個京畿地區近一半的精銳力量啊……除了龍騰海與戰家,就屬他重兵在握!”說着,他看向張大同,苦澀的說道:“太傅曾經教過我:皇帝者,兵強馬壯者爲之!手中沒有重兵,又如何坐得穩這皇位呢?”
顧蒼平卻哈哈大笑起來:“原來殿下是因爲此事而杞人憂天啊!”
太子不解的看向顧蒼平,道:“何出此言?難道四弟他手握二十萬重兵,不可慮麼?”
顧蒼平笑吟吟的說道:“若是這二十萬重兵一直陳兵京畿,或者控制五門,那的確如劍垂於首,如鯁在喉,但這二十萬大軍是隨四皇子遠征西北,一旦四皇子離開神京,那他就如離山猛虎,脫水海蛟,再也翻騰不起來啦!”
寧同義一拍巴掌,哈哈笑了起來:“着呀!到底是太子智囊!此言大善!”說罷,他興奮的朝着太子一拱手,語速極快的說道:“殿下勿慮!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二十萬大軍人吃馬嚼那都是金山銀海堆出來的!只要我們繼續牢牢控制戶部,那這二十萬大軍的生死就都控制在了我們的手中!”
太子也是帶過兵的人,他之所以擔憂絕望,是因爲一連串的犯錯和打擊讓他方寸大亂!
尤其是皇帝將他囚於長秋宮之中後,他仔細深思,一條條線索,一樁樁疑案這樣捋下來後,得出來的結果卻讓他不寒而慄!
從一開始的太子遇刺案,到泰陽城血案,再到大星官遇刺案,以及後來的榭仿園夜襲案,以及駭人聽聞的明妃弒君案,這一連串的案件,只有最後這個明妃弒君案被偵破出來,其他的竟然全部都泥牛沉海!
三司主抓的案件,竟然全部都查不下去?
爲什麼?
還不是因爲背後主使者的勢力太過於強大?
是誰又有這麼強大的力量呢?如果是四弟,那三司必然要請示皇帝,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於他……那又是什麼意思呢?
尤其是當他被軟禁出來後聽到的卻是四弟拜徵西大將軍的消息,不由得他不悲觀絕望!
可聽到顧蒼平和寧同義這麼一分析,太子立刻有些明白了過來,臉上也多出一分紅潤之色,肖月平也立刻跟上說道:“殿下,顧郎中與寧侍郎所言極是!眼下看似四皇子佔盡上風,實則他危如懸卵,只要他離京,就是他死期開啓之日!”
張大同笑了起來:“如今之際,我等只要沉住氣,靜觀其變,幫助四皇子快速離京便可坐觀上壁!”
寧同義道:“我們是不是要立刻給四皇子離京的糧草籌措大開方便之門,讓他好儘快離京?”
顧蒼平立刻道:“不妥!四皇子不是傻子,若是我們極力促使他離京,他應當會產生疑慮!當今之計,應當立即聯絡御史言官,猛烈彈劾他身爲皇子卻手握重兵,一旦離京便有圖謀不軌之心。”
肖月平一拍巴掌,道:“善!我這便去安排!”
寧同義想了想,道:“那我去聯絡兵部,讓他們儘快準備好出征兵甲。”
太子沉吟了一會,道:“一定要準備最好的,四弟此次遠征乃是協助戰家鎮守九獄,以防九幽冥王再次出世作亂,此事非同小可,切勿以私怨而誤天下蒼生!”
寧同義感佩道:“殿下品行高潔,心懷天下,老臣佩服!”
幾人正在房中低聲謀劃着,忽然間聽見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緊接着外面一個人高聲道:“報!急報!!”
房間裡面衆人立刻面色一凝,這一陣京中風雲變幻實在太快,讓人目不暇接,膽戰心驚,誰也不知道下一秒鐘會發生怎樣驚天動地的變化,以至於聽到這種急報消息,他們這樣自詡養氣之士的老練臣子都忍不住要心驚肉跳!
太子沉聲道:“進!”
門口飛快進來一名侍衛,帶着一陣刺骨寒風撲了進來,他高高舉着一個紅漆木匣,呈了上來。
所有人頓時心中一跳,因爲他們知道只有最重要最緊急的消息纔會用紅色的木匣送報消息。
肖月平上前接過木匣,深吸了一口氣後,打開木匣,只看了一眼便立刻瞪大了眼睛,臉色變得一片鐵青,他寒聲道:“四皇子帶皇子妃遊東湖時墜湖了,此時寒疾發作,昏迷不醒……”
顧蒼平一聽,頓時脫口道:“不好!!四皇子已經識破皇帝的調虎離山之意,他……這是苦肉計自殘,拖延時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