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山頭全走遍了,沒有連隊的痕跡,天色又將晚,我只好匆匆往回趕,那一根金條的作用能否確保李大偉的平安可是個未知數,我若隔夜不回,他們會不會鋌而走險,對李大偉不利?這可是很難說的。
緊趕慢趕,好不容易趕回了那間屋子,李大偉不見了,甚至連同他曾經來過的痕跡都沒有了。
“他,他自己走了,勸不住!”,那個中年的漢子吞吞吐吐的說道。
“我等十秒鐘,沒人說實話,我就殺人”,我大聲喊道。
誰會相信李大偉是自己走的?他整條小腿全是創傷,放眼皆是崇山峻嶺,他又能往哪裡走?
“他真的是自己走,說自己找部隊去”,中年的漢子遲疑了片刻,小聲的說道。
騙鬼的傢伙,李大偉根本不會說越南話,又怎麼可能和他們溝通?若要說自行出走尚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那留下這種說法可是打死鬼,鬼都不信的。
沒有選擇開槍,因爲槍聲會驚動更多的人,我突然一把抓過那漢子的一隻手,把他得手掌按在桌上,另一手握着刺刀狠狠的紮了下去,這傢伙的手就直接給釘在了桌面上,驚訝和疼痛讓這傢伙登時就癱倒了,連聲說道:“我帶你去找,我帶你去找,別殺我……”。
我跟在他的身後,一路走到了村子邊緣幾棵高大蒼老的柏樹下。手電照亮眼前的景象讓我火冒三丈。
李大偉被綁在樹上,嘴裡塞着布團,耷拉着腦袋,完全昏迷着。替他解了下來,探了探鼻息,還好,呼吸尚在。
百姓對於一個國家的忠誠似乎遠遠高於很多在平日裡有身份有錢勢的人,我才晚了一點時間回來,他們竟然就敢如此對待李大偉。除了對於敵國士兵的仇恨,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回到屋裡,中年漢子很主動的交出了那根金條,很顯然,他自覺沒有收下的理由。我接了過來,很奇怪並沒有射殺他們泄憤的想法,而是設法給李大偉灌了一點米湯。說不清他有沒有發燒,但總是清醒不過來,無論我對他說什麼,全然白費功夫。
熬到天亮,我把他連同他的裝備一併背在身上,再次出發去找連隊。再也不能丟下他了。戰爭已經爆發了,所有越南人都是很明確的敵人,再不能抱着僥倖去嘗試了。
速度自然慢了不少,開始還能一口氣走上幾裡地,到快中午的時候,每走出一兩裡地,就不得不放下他,歇上幾分鐘再走。
“別管我了,去找戰友”,李大偉終於在一次休息的時候吐出了一句話。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我着急的問。
“別管,別管我了,我不行了,你走”,他斷斷續續的說道。
我喂他乾糧,他緊閉着嘴不予理會,喂水,也不張口。
“你聽好,蜘蛛死了,我一點辦法都沒有,這一次,你只要還有一口氣,我就絕不丟下你,你要爭氣,就吃點東西保持住體力,你要是窩囊,那我只能等你死了,再找個地方給你壘個墳堆”,我堅決的說道,不再理會他的反應,把他背在身上,繼續趕路。
他陸陸續續說了很多話,大意還是自己不行了,讓我自己走,去給戰友們報仇,又說帶上他,根本趕不上連隊。我一概不搭理,只顧竭盡全力的朝着預想的位置一步一步的走去。
翻過幾個山坡之後,眼前是一個懸崖密佈的陡峭山峰,要是擱在往日,我會選擇在這樣的山上棲身,因爲相對安全一些。但是現在,我只想盡快繞過去。
在山谷休息的片刻,突然就聽得有人說話的聲音,站起身看去,不過幾十米開外赫然過來一支越南的軍隊。多少人不清楚,因爲看不到隊伍的尾巴。我立即背起李大偉開始朝那陡峭的山峰爬去。
不被發現是困難的,就算註定要被發現,那我也希望自己在山坡上,他們在山谷。哪怕結局一樣是死,至少有利的地形能夠使我狙殺幾名越軍。如果生命註定畫上這般句號,那殺敵就是惟一可選的意義。
槍聲終於響起了,好在我已經爬到半山腰了,並不停下,嘴裡喊着:別開槍,自己人!
槍聲停了,換成了問話,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道:哪個連隊的?
“你們是哪個連隊的啊?”,我反問道。當你不能保證給予正確回答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反問對方。我需要的只是時間,每多耽擱一會兒,我和李大偉就多安全一分。
“站住,你再走我們就開槍了啊”,他們同樣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也許是我一刻不停的爬山讓他們疑惑。
“有種你就開槍,打死了我,看你回去怎麼交代”,我大聲喊道,腳下依舊不停。
“說出你的名字和連隊,要不然我們真開槍了”,依舊是警告。
“你他孃的,有種就直接開槍”,我裝作憤怒的吼道,希望這種彷彿有恃無恐的態度能夠再拖上片刻。
然而,這般傢伙真就開槍了。聽聲音像是朝天開火,應該還是警告。但我現在不能停,至少要找到一個適合狙殺的位置才行,而這個勉強合適的位置距離我還有十多米的距離。
“瘋了?有種再開槍試試”,我大聲叫罵着,腳下的速度更快了。
槍聲密集的響起,四周的泥土都濺起了煙塵,我幾乎是將李大偉拋進了一道凹坑,自己猛的一躍,也翻滾了進去。隨後就架起了狙擊槍。
我的槍也響了,倒下的是最靠近山腳正準備爬山的一個傢伙。他們基於人多勢衆,根本就沒有防備,人員都直挺挺的站在一起,這真是理想的靶子,我每移動一寸槍口,瞄準鏡就從一個傢伙的胸前移到了另一傢伙的胸口,不斷的扣下扳機,短短几秒鐘,就倒下了五六個。
他們終於散開到草叢裡去了,我不再狙殺,而是細心的留意有沒有試圖爬上山坡的傢伙,發現一個就擊殺一個,只求控制住局面。然而我剛剛打完彈匣裡的子彈,他們就一窩蜂的衝了上來,吶喊聲在山谷裡迴盪着,格外的響亮,多種槍聲響成一片,我壓根不能擡頭。
迅速裝上幾顆子彈,我翻滾着移動了幾米的距離,繼續開始狙殺。但是想要控制場面已經絕無可能,因爲他們已經凌亂的散步在山坡上,瘋狂的往上撲來,不時中彈倒地的人似乎根本不影響身邊人的行動。
我放下了狙擊槍,拿過了李大偉的56。距離很近了,56更合適。猛然的一梭子彈撂倒了好些個,剩下的又都趴在地面上不敢動彈了。但是場面並沒有僵持住,他們開始分散,中間便於我射擊的地方依然不動,兩邊卻是悄然往上靠。
大概只要十多分鐘,我就會三面受敵,往山頂上退也不可能了,因爲只要一起身,就會成爲活靶子。
死亡來得如此叫人意外,李大偉因爲鬧肚子沒有趕上我和蜘蛛那次任務,卻終究還是要和我死在一起了,誰能說這不是冥冥中的宿命?只是這一次,我感覺特別的沮喪,因爲李大偉是在我的陪伴下慢慢走向死亡的,他原本有機會存活,只要我不走偏了方向,不撞上這夥敵人。
他是九班最後一個戰友,九班就將不存在了,我真是一個不詳的鬼。還好推卻了排長的任命,若不然,豈不害了更多的戰友?
最爲悲慘的是:我們倆身上沒有一顆手榴彈,連敵人撲上來時,想來一次悲壯的絕響都不能夠。只能端着56,監視着視野範圍內的敵人,至於兩邊摸上來的敵人我已經無能爲力。
差不多是時候了,我把手槍放在身前,只要兩邊靠過來的敵人一接近,我就儘可能的把手槍打到只剩一顆子彈。爲什麼要剩一顆?因爲我已經不願意再次被俘了。留一顆給自己總比被虐殺要好。
恍惚裡,戰友們的喊殺聲突然傳來,幾秒鐘之後,我突然醒悟過來:這不是幻覺,聲音就從我的右邊山樑傳來,越來越近,熟悉的56射擊聲此起彼伏。我很快就看見越軍開始迅速往下退去。好在這時候,我還算理智,連忙端起狙擊槍,一連又滅掉了三個。
很快有戰友衝到了跟前,看清楚我和李大偉的着裝才收住了槍口。脫口問道:“是九班的嗎?”。
“是,我們是九班的”,我激動的回道。
“你叫什麼?”。
“麻雀,連長叫我麻雀,他叫李大偉,受了傷”,我趕忙應道。
“報告班長,我們是九班的新成員,連長派我們來尋找你們的”,一個戰士大聲喊道。
我定睛看去,這是一個大眼睛,圓臉蛋的傢伙,乍一看去,若是瘦矮一些,可有幾分像蜘蛛,至少神態有些像。
來的一共是六個人,加上我和李大偉剛好是八個人,似乎連長早已知道另外三個戰友犧牲了似的。但顯然並非如此,因爲這個大眼睛的戰士接着就問道:“其他戰士呢?”。
“犧牲了”,我低聲的說道。
大家都沉默了,我隨即要求他們安排兩個人輪流背李大偉,我和其他人斷後,開始轉移。這次的方向是明確的,因爲他們不但及時出現硬生生的將我和李大偉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還帶來了連隊明確的行動方向。
“你們怎麼會來的?”,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連隊到了新陣地,連長派我們來接應你們班,總共派出了三撥人,誰找到你們誰就編入九班”,大眼睛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