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尖銳的叫罵不時傳來,漸漸就聽到了男人的嬉笑之聲,我直覺那女人就是阿媚,怕是着了惡棍之流的道。
終於在半山腰一塊突出的岩石上看到了山谷下邊的人影。一棵樹上綁着女人,用瞄準鏡仔細一看,正是阿媚,邊上圍了一圈,足足三四十個越南士兵,都是一副狼狽模樣,不用想,就是從前線被打退回來的殘兵。
阿媚真是倒黴,偏偏成了他們的泄氣的對象,這些傢伙在陣地上被打得抱頭鼠竄,可面對沒有抗爭力量的百姓,儼然就是閻王。
一個傢伙在大家的慫恿之下用刀尖挑去了阿媚胸前的一個衣釦,雪白的脖子就露了出來,糟糕!這樣的事情一開頭就沒法控制,誰能讓夠着魚尾巴的貓控制住嘴饞?
又一顆鈕釦被挑開了,阿媚的飽滿呼之欲出,那些傢伙們的喧鬧更加亢奮了。
手指搭在扳機上,我遲疑了,開槍救阿媚是我的第一反應,但是我能解決得了這麼多士兵嗎?耽擱了時間,再遭遇圍捕,任務怎麼辦?如果只是幾個士兵,那倒可行,但是眼下,足足一個排有餘。
不救阿媚?似乎也行,她原本就是風月場所的嬌豔之花,身體被侮辱似乎算不得什麼要緊之事。可是她卻如此尖銳的嚎叫着,抗爭着,不斷用腦袋撞着樹幹,表情扭曲到猙獰。是啊,她已經從風塵之中脫身了,她說過,也一度做到了,她的身體現在是乾淨的,而且她很在乎了。
阿媚歇斯底里的叫喊着,完全是痛不欲生的狀態,我的心頭猛然一動:我救不了你,也不能讓這般畜生得逞!
我讓大眼趕緊回到山頭拿上裝備繼續往前走,大眼略略遲疑,見我鐵了心的模樣,只好轉身跑去了。
我從瞄準鏡裡仔細的看着阿媚,那個士兵在亢奮的叫囂聲中再次伸出了刺刀,去挑第三顆鈕釦。我知道,這是底線!
槍聲響了,那個傢伙的血濺滿了阿媚的身體,而第二顆子彈我卻抖索着無法瞄準,我要瞄的是阿媚的眉心!
我殺不了這麼多的人,他們回頭只會變本加厲的蹂躪阿媚,那麼,不如由我來終結她的痛苦,至少現在,她還可以守護着自己在乎的那份乾淨上路。
槍終於響了,阿媚停止了所有的動彈,沒有任何掙扎。謝天謝地,我真看不得她的掙扎。
胡亂的瞄着幾個士兵開了幾槍,把手榴彈遠遠地丟了下去,我就拔腿跑向山頭,追着大眼的方向去了。那些沒有死去的畜生正在尋找槍手的位置。
便宜了他們!
我一陣狂奔追上了大眼,他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滿臉驚訝的問道:“怎麼了?這麼多汗?”。
我一摸額頭,才發現汗珠子早已佈滿了,連前身後背都是溼熱的汗水。
“沒,我殺了她”,我說道,腳下依舊不停。
“你開了很多槍”,大眼邊跑邊說道。
“殺了她也殺了幾個兵”,我解釋道。
“你殺了那個女的?”大眼突然很驚訝的問道。
“嗯,沒辦法”,我說道。
過了很久,大眼才喘出一句:“沒辦法的事,你是爲她好”。
謝天謝地,這句話太安慰我了,希望阿媚也會懂,如果此行真能見到雪鴛,或者日後能夠見到,相信雪鴛會理解我的選擇。只是,我自己的心裡如同埋進了一個冰塊,冰冷得刺痛。
那是一個多麼妖豔的身體,她的心眼是那麼簡單,她的態度總是那麼直接,她就如同一團火焰,跳動在我的心窩裡,而此時,她死在了我的槍口之下,留給我心底就只是一塊化不去的寒冰。
而我,替她壘個墳堆都做不到,只能任由她曝屍荒野。但願上天垂憐,讓她下輩子別再陷身一個好戰的瘋狂國度,也別再碰上我這樣散發着不祥之光的人。
一口氣跑出十多裡地,那幫畜生並沒有給我們的行軍造成任何干擾,早不知道被甩在後面多遠了。我們放慢了速度,不再那般冒然的狂奔。
莫名其妙就來了一陣雨,山谷裡全是淋淋瀝瀝的雨聲,漸漸從地面升騰起的水霧開始聚集,沿着山溝往山坡上瀰漫。像是特意爲我們掩護,更像是對阿媚的一種撫慰。只是她臨死前尖銳的叫喊聲依然徘徊在我的耳邊,揮之不去。
“班長,別難過了”,大眼突然轉過身來,像是剛從水裡打撈起來一樣渾身滴着雨水,一臉認真的對我說道。
“什麼?”,我愕然的問道。
“你已經救了她了,別難過了”,他繼續一本正經的說道。
“別瞎扯了”,我裝作聽不明白。
“那,你來帶路”,他說道。
是該我來帶路的,儘管我也不熟悉這片山野。我走到了他的前面,繼續不作聲的趕路,心裡卻回想起阿媚遭遇的那幾次危險經歷,最難忘懷的還是那個山洞裡,她在我離開之後準備自殺的那一幕。
一塊被雨水打溼後的石頭差點讓我滑落到山崖下去。我抓着草根爬了起來,開始提醒自己收回不安的心神。
不能再想了,再見阿媚!
好在大眼也沒再說什麼,就這樣默默無語的又走出了幾十裡地,一直到天黑,雨天的夜什麼都看不見,真正是伸手不見五指,我們只好停下休息。
“如果明天不下雨,晚上就差不多能趕到了吧?”大眼在我們選擇好休息地點之後問道。
“明天肯定下雨”,我說道,這種天氣就是這樣拖沓,雨下不大,卻又總停不住。
“那明天晚上又走不了,要後天白天才能到了”,他嘀咕道。
我對時間並沒有特別的在意,因爲只要路上別再遭遇什麼變故,不管是明天還是後天,對於任務而言,並無太大區別。
第二天果然依舊是淋漓不盡的雨,長時間的雨水浸泡使得腳趾間開始糜爛,走過一段之後,身體開始發熱,這種痛苦就表現了出來,火辣辣的,每走一步都撕裂般的疼。
大眼的狀況也是一樣的,倆人走得艱難,速度卻提不上去,比前幾日慢了很多,但卻沒有任何應對的辦法,一直熬到天將黑,再度什麼都昏暗模糊了,需要找地方休息的時候,我才決定不在野外,要選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地方,而且要能生火。
好不容易沿着一條模糊的小路,我們看到了一個村子,於是決定就在村子裡找戶人家過夜,大眼起初有些擔心,但也苦於雨水的折磨,答應了。
靠近村子最邊緣的一間木屋子,我端着槍,大眼去敲門。
開門的是一個老頭,愣愣的看着我們,沒有任何表示,我們就直接走了進屋。
“大伯,我們是走散的士兵,只在你屋裡躲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走”。
“家裡,家裡地方小啊”,老頭子弱弱的說道。
“沒事,生個火盆,我們烤烤衣服,再給弄點吃的,我們給錢”,我說道,不再給老頭子婉言拒絕的空隙。
老頭子也看出來了,今兒要讓我們出這門是不可能了,但也大致相信了我們並無惡意,就朝一個房間喊了幾聲,一個老年的婦人就從裡邊出來了,昏黃的燈光照在她頭上的銀絲上泛着柔黃的光,看來,這屋裡就這老倆口,再無別人。
加了些柴火,火盆裡終於升起了火苗子,我和大眼光着膀子,拿過幾個凳子圍在邊上,把溼漉漉的衣服搭在上面,漸漸就冒出了霧氣。
吃的很簡單,就是稀飯,搭配點醃製的鹹菜,儘管簡陋,總比嚼乾糧好多了。填飽了肚子,我們盛了一盆水,開始清理污穢不堪的腳丫子。老頭子看見了,找出來一個小鐵盒子,打開來,裡面像是熬製的動物油。
不管怎麼樣,這也算是好意,但實在用不着,又不是燒傷、凍傷,只要清洗乾淨,在炭火邊烤乾了,不沾水很快就好的。
一切都就緒之後,我示意老頭子去休息,摸出一根金條來丟在在桌子上,表示是給他們的。
“班長,哪裡來的?”,大眼問道。
“繳獲的”,我漫不經心的說道。
“那不上交啊?”,大眼一臉的驚訝。
“不是戰場上來的”,我說道。
老頭子沒敢拿,拉着婦人進到房間裡去了,我們也開始休息,大眼先值班警戒,下半夜再換我。
我開始琢磨大眼方纔的驚訝,漸漸也就發現自己和戰友們或者說與之前的我已經有了很大區別。就拿花襯衫的傢伙給的這兩根金條來說,無論攤在那個戰友身上,都應該第一時間上交的,而我卻沒有。也並非我打算拿它來做什麼,只是放在身上,壓根沒想過怎麼處理它們。
這種變化是悄無聲息的,連自己都感覺很奇怪,搞不清爲什麼就這樣了。暫且這樣吧,剩下那根回連隊就上交。我暗暗想着,打定了主意,開始在暖洋洋的舒坦中睡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大眼把我搖醒了,有人在敲門。
我們都迅速把槍拿了起來,老頭子也聽得聲音出來了。我和大眼分站在門的兩邊,隨時準備開槍。
“睡覺了,不管是誰,明天再來吧”,老頭子對門外喊道。
敲門聲並沒有停止,緊接着響起一個聲音:大爺,幫忙開下門。
是男聲,越南話。由此可判斷他並非村裡人,也一定不是這老人的親戚,若不然,直接說自己名字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