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去一問,原來院長感覺事情如此下去,怕是性命堪憂,就主動告訴我,後面的一間小庫房挨着圍牆,有一道小門可以穿過圍牆。我們可以從一樓的病房後面的窗戶翻過去抵達那個庫房。
我趕緊安排戰友們再次把希望擡到一樓樓梯口附近,然後大家一起朝大門扔出幾顆手榴彈,趁着炸開的煙霧,迅速把希望擡進了樓梯邊上的病房。
其實不是病房,是一個門診室,裡面正在值班的一個醫生被我們的突然闖入嚇得直往桌子底下鑽。
張班長帶着一個戰友依舊在樓梯口保持着警戒,不讓敵人靠近大門。我們這邊則很快把希望從窗口擡了出去,鑽進那個矮小的庫房,撬開一道小門,果然就通到了外面。
我讓三隻眼保持着警戒,自己回頭去掩護張班長他們撤離。
這邊的狀況已經很糟糕了,敵人相互掩護着輪番射擊,只要張班長他們槍聲一停頓,那邊就幾條槍同時開火,若不是藉着樓梯的掩護,我們根本擋不住他們衝進來。
這就造成了一個極大的麻煩:我們一旦撤離,他們就會迅速衝進來,自然會立即獲悉我們的撤退路徑,這樣一來,戰友們擡着希望想要擺脫追擊就十分的困難了。
“張班長,你帶人撤離,我來掩護”,我說道。
“麻雀大哥,你帶着他一起撤,我殿後”,張班長說道。
“別廢話,你們趕緊撤”,我大聲喊道。
“那就一起撤”,他回道。
“不行,要給他們爭取點時間,你們撤,我來頂一會兒”,我說道。
儘管嘴上都在說話,手裡卻都不放鬆,就這幾句話的功夫,我已經成功幹掉了兩個,外面的槍聲頓時就緩和了下來,畢竟沒人願意找死。
張班長趁機命令那個戰友撤離了。
“你也走”,我說道。
“不行,你的槍頂不住人多,我在這裡擋,你到樓上去狙殺,配合起來能拖一陣,撤離的時候也能互相掩護”,張班長說道。
坦白說,這是非常合理的安排,我不願他留下,只是不希望多一個戰友冒險,假若真留我一個人,我確實很難抵擋太久,更何況身上的子彈已經不寬裕了。就算成功拖住了,沒有掩護也很難全身而退。只好暫且應允了他的安排。
槍聲不時響起,好在後面並沒有槍聲,說明戰友們轉移還算順利。此刻,我們最擔心的就是他們,若有變故,我們的努力會全部付之東流。
只要再過一會兒,只要他們鑽進山林,幾支ak加三隻眼的狙擊槍就足夠他們自保的了,我們也就可以伺機撤離。
大門邊又倒下了幾個士兵之後,我們已經徹底控制住了大門,情況稍稍緩和了一些。
一個意想不到的變故卻出現了,也怪我們的疏忽。一部分敵人從剛纔戰友們轉移出去的通道,也就是那間庫房的小門衝了進來,張班長面對突然出現在身邊的敵人,差一點就光榮了。
好在反應夠快,一槍撂倒一個,後面的就躲在門邊不敢出來了。可這樣一來,他需要同時對大門和邊上的房門保持警戒,顯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只好退回到二樓,開始堅守樓梯。
他轉移之後,外面的敵人開始瘋狂衝進來,我連續開了機槍,擊倒了幾個,但是大多數人還是順利的衝到了一樓的走廊,我失去了狙殺的角度。
這樣一來,我就明白今兒想要全身而退除非神仙顯靈、派下天兵天將了。因爲對方的人數足足不下一百來人,也就是說,我們一支狙擊槍和一支ak要對抗一個連隊,若能成功,豈不是天方夜譚?
爲了防止他們丟上手榴彈,我讓張班長儘量躲到樓梯的拐角處,自己也貼在另一邊的牆壁上,不時點殺敢於冒頭的傢伙。
似乎局面再次僵持住了,對方在倒下幾個之後,暫緩了攻勢。爲了防止敵人搭梯子爬上來,我不時到走廊邊去查看,一樓的病人正在往外轉移,人雖不多,場面卻很混亂。
又擔心敵人從別的高處往這邊射擊,我四下看了一下,謝天謝地,四周還算空曠,被遠遠的放冷槍的可能性不太大。
敵人有兩次準備集體往上衝,幸好張班長及時的丟出一顆手榴彈強行粉碎了他們的計劃。這樣造成的傷亡也迫使敵人放棄了集體衝擊的設想。
“麻煩了,子彈不多了,手榴彈只有兩個了”,張班長突然說道。
這真是要命的,我所有子彈都塞進了彈匣,也沒能塞滿。彈盡糧絕的殘酷即將來臨。
“對不起麻雀,咱們班拖累你了”,張班長喊道。
這種話鑽進耳朵特別的刺耳,似乎意味着什麼。
“別這麼說,我們還都好好的呢,應該還能堅持一會兒”,我給他打着氣,自己心裡卻也沒有絲毫底氣。
該怎麼辦?
我迫使自己往出路的方向去想,跳樓下去?怕是沒等落地就成了“蜂窩煤”了。可除此之外,樓梯就是惟一的通道,如此看來,這一次是徹徹底底的無路可退了。
救了希望,卻害了張班長,這算什麼狗屁計劃?我開始暗暗悔恨起來。
只要彈匣還沒空,手裡自然不鬆懈,敵人露出一點,我就開槍,爲了節約子彈,我讓張班長先停下,由我來阻擋,除非敵人同時露面,纔不得不依賴ak。
直到我聽得撞針清脆的“吧嗒”了一下,我知道全完了,徹底打光了,可這剛露面的傢伙卻是子彈不要錢似地,扣着扳機掃了過來。
我狠狠的把手裡的槍扔了出去,槍身正中他的腦袋,倒地的瞬間,張班長一個點射,他的胸膛就添上了一朵迅速開放的血花。
只能靠他了,可他也沒幾顆子彈了。從未有過的絕望開始升騰。
“記住,留一顆子彈”,我突然說道。
“幹嘛?”。
“留給我,我不想當俘虜”,我說道。
“好,那留兩顆,一人一顆,我數着呢,還能再開兩槍”,他說道。
一聲槍響,樓梯拐彎處又倒下了一個。
只要再開一槍,剩下的就只能往自己腦袋上打了。
“兄弟,下輩子,咱們還做戰友吧?”,張班長喊道。
“好啊,下輩子,你還是班長,我就在你班裡”,我邊說邊朝他走去。
我不願意成爲俘虜,但我也不能看着戰友在我面前自殺,俘虜雖然糟糕,但或許能夠留得命在,我想要在最後的時刻搶過他的槍,阻止他自殺,當然,也會朝自己的腦袋開上一槍。
又一聲槍響了,我正要去奪槍,外面突然響起了成片的槍聲,衝鋒號猛然從無數的吶喊聲中激揚飄來。
誰說上蒼無眼?又一次命不該絕。
突然闖進來的戰友邊散開邊開火,不過幾秒鐘,樓下就被清理乾淨了,剩下幾個躲在房間裡的也很快把槍丟了出來,表示投降。原來後面的出口也被戰友們堵住了。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因爲這個時候,我和張班長還堅守的樓梯口,用最後的子彈阻止敵人往上逃竄。
“對不起,剛纔騙了你”,一切都安靜之後,張班長木然的說道。
“什麼意思?”。
“我多說了一顆子彈,只給自己留了一顆,沒有給你留”,他慢慢的說道。
“爲什麼?”,我很意外。
“我不想你死”,他低聲的說道。
我正要激憤的對他說上幾句,猛連長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樓梯口。
“別亂來啊,自己人”,他邊說邊收回了自己的槍口,接着又問道:“上面還有沒有人?”。
“報告連長:上面只有病人,沒有越軍”,我說道。
“你真是個麻雀,是隻野鳥啊,派你一次任務,就再見不到你人了,你不找我,那隻能我來找你了”,連長粗壯的嗓音在樓道里迴盪着。
“對不起,連長”,我低聲的說道。
“對不起個球,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犯錯是一次連着一次,可還有人說你好,說你有功,非讓我來救你”,連長稍稍放低了嗓門,接着又感嘆道:“瞧瞧,這樓梯死人都堆滿了,你們兩個就是閻王啊”。
“報告連長:麻雀歸隊”,趕緊轉移話題吧,再說下去,我就要無言以對了。
“真是命大,我們剛抵達這個鎮子邊緣,還說等到兄弟連隊到了再行動的,可沒想到碰到你們掩護出去的戰友了,聽他們一說,才知道這裡駐守的一個連隊被你們吸引到一起了,機會不能錯過,我只好提前行動,帶着大夥衝了過來”,連長很快的描述了事情大概,最後又很有感觸的說道:想不到,你竟然還是活的。
下到一樓,戰友們歡呼一片。
我被他們強行拽了過去,一次又一次的被拋向天空,暈乎乎的只感覺天幕在旋轉、雲彩在變幻、自己在飛……。
我們很快撤離的鎮子,回到了一個山坡上的陣地,連長再次來到了我面前。
“告訴你兩個消息”,我正有些惶恐不知如何應對,連長就先開了口。
“第一,這是我們連這回出來的最後一仗,承你的運氣,輕鬆搞定了,今天夜裡我們就啓程回國了”。
“什麼?結束了?”我像是被電擊了,猛的跳了起來。
“他們輸了,我們暫時就行動結束了,分批撤回國內,有的連隊已經撤了”,連長慢悠悠的說道,語氣出奇的低沉。
“第二個消息,有個很漂亮的姑娘生了個孩子,是個男孩,人在扶綏縣的醫院裡休養,是部隊安排的,目前母子健康”,連長慢悠悠的說道。
我一頭的霧水,瞪着眼睛看着連長。
“你可能認識,她叫潘梅”,連長的聲音破天荒的溫婉。
“是梅兒!”聲音從喉嚨噴涌而出,而後,天地開始倒轉,一股無法言喻的溫暖將我逐層融化。
再次清醒過來,全連隊的戰友可都知道這個爆炸性的消息,一個個都露着古靈精怪的表情看着我樂呵呵的笑着。
一個星期之後,我到部隊的醫院去看望李大偉。
“你剛到連隊,連長就知道了潘梅的事,怕影響你,所以沒有說,讓我們看着你一點,怕你光榮了,對不住母女倆”,李大偉半躺在病牀上,慢慢悠悠的對我說道。
兩個月之後。
我穿着一塵不染的軍裝,拎着被戰友們塞得滿滿當當的行李包,按照連長給的地址,找到了一間小院子。
忐忑了很久,正要鼓起勇氣去敲門,門卻突然開了,梅兒抱着一個嬰兒出現在我的面前。
彼此都無言,淚眼看着淚眼,許久,許久……。
我終於想起那件碎花的衣服,梅兒毫不在意的說道:怕他們容易認出我來,和一個路上遇到的人換了衣服……,在山裡摸了很久,就這麼回來了。
她怎麼也想不到,就是這件衣服,騙得我有多慘?只是這會兒回想起來,也不盡是悲痛了。
(全書完)